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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
残阳如同泼洒的朱砂,将天际染得一片凄艳,也将烛南村口那歪斜的猩红“囍”字映照得愈发狰狞。
清影端坐在那顶熟悉得令人窒息的破旧花轿里,简略的嫁衣下,身躯挺得笔直。
粗糙的红盖头遮蔽了视线,只余下眼前一片朦胧的血色。
轿外,村民麻木的诵祷声与喜婆那带着颤音的吉利话,交织成一曲荒诞的送葬曲。
指尖无声滑过袖中暗藏的冰冷符箓,最终,紧紧握住了那把冰凉刺骨的黑色钥匙。
与上一次满腔热血、只想掀翻这陋习的冲动不同,这一次,她心中是一片冰冷的清醒与明确的目标。
花轿在阴风中吱呀作响,颠簸前行。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祠堂的方向传来一股混乱、庞大且充满焦躁的能量波动,如同被囚禁的凶兽在牢笼中疯狂冲撞。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一次,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祠堂终于近在眼前。
与记忆中被动的阴森不同,这一次的祠堂,仿佛活了过来。
肉眼可见的灰紫色雾气如同活物,缭绕在祠堂周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而令人作呕的腥气,是陈年血液、腐败的香烛混合的味道。
“落——轿——”
喜婆颤抖的尾音尚未落下,便诡异地戛然而止。
清影在喜婆哆哆嗦嗦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喜婆声音干涩,絮叨着:“刘娘啊,你可是有大造化的人啊,嫁过去往后就享福喽……”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更浓郁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流扑面而来。
喜婆几乎是立刻松了手,连滚带爬地退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吞噬。
“轰!”
大门在清影身后猛地合拢,沉重的回响如同墓穴封土,将最后一丝残阳的光线与外界所有的声息彻底隔绝。
死寂。
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死寂。
清影毫不犹豫地抬手掀开了碍事的红盖头。
眼前的一切,让她心头一凛。
上一次她贴满墙壁、梁柱的明黄色符纸,早已消失无踪,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抹去。
只有那些以她自身精血绘制的阵法符文,还顽强地残留在墙壁和地面上,颜色黯淡,却依旧固执地存在着。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她关门的瞬间,祠堂内部,无数幽绿色的鬼火凭空涌现,如同夏夜坟场聚集的萤火虫。
它们无声地悬浮在空中,明灭不定,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鬼气森森。
正中央那把太师椅也空空如也。
连上次那个充当替身的纸人新郎,都没有出现。
然而,清影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椅子下方的地面——那里,她绘制的核心血阵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与怀中黑色钥匙隐隐共鸣的暗沉光芒。
她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站在原地,调整着因环境压迫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尝试运转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
声音清晰而冷静地开口,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荡开:“万鬼王我知道你可能在,看在这场名义上的婚事,我们或许应该谈谈。”
声音传出,却没有激起任何回响,仿佛被那些贪婪的鬼火与弥漫的雾气彻底吞噬了。
没有任何回应。
唯有那灰紫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已如潮水般无声无息地渗入祠堂内部,越来越浓。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无数细碎、直钻脑海的低语与呢喃,疯狂地冲击着她的心神防线。
清影心中警铃疯狂作响!
这雾气不仅仅是遮蔽视线,它更在侵蚀灵觉,扰乱灵力!
她下意识想后退,背脊却撞上了冰冷坚硬的木门——那门如同与整个空间浇筑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在浓雾中开始扭曲、变形,仿佛变成了蠕动的内脏!
脚下的地面也似乎变得柔软粘稠!
“嘻嘻……又有新娘子了……”
“来陪我吧……”
“留下……永远留下……”
无数充满恶意的幻听直接在她识海中尖啸!
眼前的幽绿鬼火猛地暴涨,幻化出无数张狰狞咆哮的鬼脸。
它们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离弦之箭,从四面八方朝着她猛扑过来!
这是极高明的幻术攻击!
清影立刻屏息凝神,同时狠心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楚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双手急速结印,试图打出清神的咒诀!
然而,那诡异的雾气仿佛拥有生命,总能先一步干扰她的灵力流转,让她的法诀屡屡失效,灵力在经脉中滞涩难行!
“嗤啦!”
几道鬼火幻化的利爪擦着她的衣袖和裙摆掠过,带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与麻痹感!
血珠四溅。
没想到它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
一道鬼火利爪即将抓向她咽喉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她怀中的那把黑色钥匙,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
这光芒并非温暖的辉光,而是如同沉凝的黑色月华,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以清影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猛地扩散开去!
“啊——!”
黑光所过之处,那些扑来的鬼脸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溃散成缕缕青烟!
浓郁的灰紫色雾气更是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地向后退缩,迅速变得稀薄,最终彻底消散,重新露出了祠堂破败却真实的原本样貌!
但这还没完!
这散发出的黑色光芒,仿佛一把真正的钥匙,精准地触发了此地沉睡的机制!
祠堂正中央地面,那些古老而复杂的阵法符文,如同被依次点燃的灯盏,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深邃的幽光,与钥匙的光芒激烈共鸣。
“咔……咔咔……轰隆……”
一阵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机关转动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祠堂都随之微微震动!
在清影震惊的目光中,中心那块地面仿佛在缓缓地往下沉陷。
露出了一个漆黑如墨、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
一股远比祠堂内部更加古老,且充满致命诱惑力的阴寒之气,从入口处汹涌而出,吹得清影衣袂翻飞。
“咚……咚……咚......”
与此同时,一声声沉重而缓慢,如同心脏搏动的声音,从地底深处清晰地传来。
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敲击在清影的灵魂之上,引诱着她向下,向下……
袖中的钥匙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震颤着,嗡鸣着,似乎也急切地催促着她。
答案或许就在下面,都藏在这深渊之下。
清影站在黑洞的入口边缘,低头凝视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燃尽,化为破釜沉舟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握紧钥匙,一步一步,身影逐渐没入了那通向未知的黑暗阶梯之中。
然而在外面。
就在祠堂内黑光爆发、地陷入口打开的瞬间——
一直紧张埋伏着的秋山和容玥,同时看到了那透过门缝直射出来的黑色光芒!
“里面好像打起来了!清影姐姐动手了!”容玥激动地抓住秋山的胳膊,但又马上嫌弃地松开。
秋山脸色瞬间煞白,再顾不得隐藏,猛地拔出长剑,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变调:“不对!这动静不对!不是普通的打斗!我们得进去了!”
两人再也顾不上其他,先迅速驱散了周围惊恐万状的村民和早已吓瘫的喜婆,后连忙冲到祠堂门前。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用力推搡、甚至动用灵力,那扇门都如同铜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怎么办?我们进不去啊!”容玥急得直跺脚。
就在此时,那沉闷的机关声与地面的震动也隐约传了出来。
秋山一咬牙,拉着容玥绕到祠堂侧面,恰好找到一处破损的窗棂,他们顺势翻窗而入。
此时内部地面正在缓缓合拢,里面深不见底。
“她竟然敢下去。”秋山声音干涩。
容玥看着那幽深的洞口,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惧,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鼓起勇气:“我、我们也得去!清影姐姐一个人太危险了!”
秋山看着她强装勇敢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入口,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那好吧,跟紧我!要是怕了就闭上眼睛!”
说罢,他率先纵身,冲入了那即将彻底闭合的入口。
容玥闭上眼睛,尖叫着也跟着跑着下去。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刻。
“轰隆……”
地面在低沉的机械声中,严丝合缝地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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