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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
“沈简小姐。”呼喊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逼近,钟繁下意识屏住呼吸,心不自觉地收紧,步伐却并未因此停顿,反而更加迅速。
原本还在身后的人闪到面前,站在正中间,挡住了她眼前唯一的去路。
钟繁虽面上不耐,眼睛被烦躁的眉毛压下,平添了几分怒气,嘴上却仍旧缄默不言,对眼前的人视若无睹。
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打算原路折返,不愿与对方过多纠缠。
可那人没放弃,无论她转向何处路都被堵得严实。
烦躁将她的耐心吞食殆尽,温和待人的教条此时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抬起头,白净的脸上涌出被气急的红,怒目圆睁地瞪着邓陌闻。
看着邓陌闻满脸的坦荡,她心中竟莫名冒出些许可笑。
真会装模作样,钟繁想。
见对方如此,她便换上了套虚情假意的客套模样。尽管这样,嘴上却没客气:“邓大人真不愧是为官之人,实在大度,面对我这种平民百姓以下犯上竟毫不生气。”
“沈小姐,将你拉入局并非我本意,但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还请您谅解。”邓陌闻不是不识趣的人,瞧见她的反应,毫不犹豫的,下意识地微微弯下身,向钟繁赔礼道歉。
脖颈处的伤口刚刚结上棕红色的血痂,长长的痕迹挂在那,像是被勾丝的绸缎,格外渗人。钟繁时至今日还能想起刀刃划破皮肤的刺痛。
近几日闲来无事,她仔细思索了许久,终于成功将零散的线索串联,把绑架一事捋了个清楚。
陈齐从谁那得知是她杀了林捕头?又是从哪得知到她的行迹?这两个问题是她一直没弄明白的。钟繁自认为没得罪过谁,甚至到了要取她性命这般地步。
杀林捕头那日,她一直以为在场的只有他们四位——阁主、零零壹、林捕头以及她自己。毕竟是初到陵阳,每天早出晚归,按理说鲜少能有人在意她的踪迹。
但那日钟繁才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一直理所应当地将某人排除在外——邓陌闻。自她到陵阳起邓陌闻就一直在跟踪她,从曹家头到陵阳东北这人都出现过,那在西南时他大抵也是在的,至于为何没现身,定是碍于某些原因不方便露面。
更诡异的是,促使她去往桑林的契机是竟也是邓陌闻提供的,顾瑜从前鲜为人知的信息。
在桑林时邓陌闻亲口承认自己在抓捕陈齐,就连两人相遇都是她刚刚逃出生天后。
钟繁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巧到每一步邓陌闻都能精准对应上。
因此,暴露她的行踪,致使她被绑架的幕后真凶别无他人,就是邓陌闻。
“要不怎么说沈大人心胸宽广呢。”她露出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这是邓陌闻头一次见她笑,可说来奇怪,他竟能清晰地觉察出这笑里并非喜悦,而是嘲讽。钟繁眼中满满的冷意甚至比两人在陵阳争辩时更浓。
“沈小姐我并非是在为自己开脱,你口出此言我相信定是有缘由的。事情因我起,将你牵扯进来本就是我的罪过,我向您赔个不是。”
钟繁心中止不住地发笑,这人在此同她纠缠,就是为了说一件本就是他有错的事,简直可笑至极。
她没了耐心,迈开步子要走。可邓陌闻那顶顶好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此刻不知落在了哪里,竟再次出手把她拦下。
“沈简小姐,我知道这次是有些唐突了,但我并非有意为之,请相信我。”
“并非有意。”钟繁冷哼一声,白了邓陌闻一眼,“你们这种人讲话云里雾里弯弯绕绕,实际掰开了揉碎了,一字一句都是在为自己开脱。邓大人,你知道自己很虚伪吗。”
虚伪……
身处绝境的人嘴里说出的话都是夸大的、不理智的,这是邓陌闻很就懂得的道理。因此,即便犯人嘴里骂出的污言秽语听得他耳朵都生茧,他也能神色不挠。
但今日,“虚伪”二字毫无掩饰地直直扎进心里。明明只是无形无影的,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说出的词,与平日里他听到的那些咒骂相比简直微不足道,邓陌闻却头一次感觉到它的分量——足足有万斤重。
“沈小姐如何想我,认定我是何种人在下都不反驳,我的罪过后果我自会背负。但希望在过几日的抓捕过程中,沈小姐能不计前嫌,全力相助。”
“邓大人能言善辩,我定然是无法与您比的。瞧瞧,您都说是自己的错了,最后还得编排我一次,真是了不得。不明白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您呢。”钟繁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戏谑。
多说多错,邓陌闻自知现在继续无疑是越描越黑,于是只能再三道歉。
“沈简小姐,怪我考虑不周,这次是我鲁莽了。”
但钟繁显然没放过他,“邓大人,有些事不用你同我嘱咐我也会尽心去做的。更何况陈齐一事我是为了还阁主的人情,与你……嗬,毫无干系。”
“我并非是那个意思……”邓陌闻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三寸不烂之舌今日似是失了灵,异常笨拙。
“因为私人恩怨而在大事上耍性子,我实在不知自己在大人心中究竟是多么不堪的人。”钟繁闭上眼,懒得再同他理论,一脸不耐烦地想将人打发走。
这次当真如她所愿,没多废口舌邓陌闻就识趣地走开了。
见对方离开,她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径直朝着大门口走去。
——
沈氏布坊内,湘怡和掌柜正招待着店内的几位客人。尽管如此,钟繁刚刚进门,湘怡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女孩的眼睛一亮,无声张张嘴,远远打了个招呼。
钟繁点头回应,转身却看见一位朝着她热情上前的伙计,“小姐您是要量体裁衣还是购买成衣?”
她张开手掌挡在身前,在两人之间隔出一小段距离,拒绝了对方的搭话,打算自己逛逛。没人在身旁她反而觉得自在。
她还没走几步,屋内又来了客人。伙计依旧是笑吟吟迎上去,嘴上熟稔地寒暄:“燕小姐,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钟繁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
来的人圆脸杏眼,面色红润,身形端庄,声音如小桥流水一般平静柔和:“自然是因为这布坊得我心呀。”
“多谢燕小姐的抬爱。”伙计脸上的笑更深,耐心招呼着燕小姐,“您今日是买料子还是定衣?”
“可有新样式?”燕小姐粗略扫了遍店中陈列出的布料,扭头问道。
“您还真问巧了。”伙计小跑开,没一会儿怀里抱着一匹丁香色绸缎回来,“这是前两日刚从桑林运来的新料子,您看看合不合眼。”
女孩轻轻抚摸了下,又将眼睛凑近绸缎,仔细端详了阵,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帮我收起来吧。”
伙计面上并没多惊讶,反倒是像早就预料到似的。一听她这样说,便将东西仔细收好,装进一口木箱里:“过会儿还是帮您送到府上?”
燕小姐没出声,眼神朝外面瞟了眼。随后,门口停着的马车上便下来了两位穿着相同的家丁,很快就将木箱搬上了车。
“小姐!”湘怡不知何时来到的钟繁身边,耳畔一阵声音突然响起,立刻就将她的注意拉回,“您真的来了!”
湘怡的声音里满是激动与欣喜,尽管竭力克制,但依然难掩内心真正的情绪。
钟繁微微笑着,尽管这地方她已经来过一遍,却依然耐心听着,任由着湘怡为她介绍。
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儿,湘怡才想起:“哎呀,光顾着自己说,我都忘了问您今日来是做甚的了。”
钟繁也没客套,直截了当地就将所来何事袒露:“那日你说店中一位绣娘技艺超群,现在这儿可有她的作品?”
湘怡挠了挠脑袋,眼睛把店中的东西都扫了个遍,最后目光一亮,高声呼道:“那匹便是!”
顺着湘怡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匹绣着春燕衔柳的蓝色云锦正规整地摆放在桌上。
钟繁缓步走进,满眼不可置信。
见她这番失神,湘怡有些不知所措:“小姐您是不喜欢吗?要不您看看其他的,我们其他绣娘的技艺也十分精巧……”
“无事。”钟繁心中有些震惊,“我……很喜欢,帮我包……”
还没等她说完,另一道声音霎时响起。
“这匹也要了。”燕小姐站在钟繁身边,指着桌上的这匹蓝色云锦说道。
见燕小姐身边的伙计伸手要将其拿起,湘怡开口阻止道:“这料子是我身旁的这位小姐先看上的,理应分个先来后到才对吧。”
“小湘怡,谁先拿到便是谁的,哪有先看上后看上的道理。”对面的伙计也不相让。
燕小姐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又一位客人在此时进了店。
“兄长!”燕小姐声音满是惊喜。
“知悠。”来人脸上露出了无防备的笑。
见这场面,钟繁凑近湘怡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往她手中塞了包东西。
邓陌闻的视线往旁边一扭,正巧对上了钟繁那张满是玩味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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