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颜

　　就如王女所言，莞清这些日子被拘在宫中，虽然不能出宫，但是在宫中并不限制她的自由。
　　莞清知道要成为能护住何意的人，她靠她如今这副样子自然不行，她还要更用功，要在政事上，在文史功课上都要加倍用功，让母上能够信任她，能够放心放权给她。她才可以有和母上谈判的筹码。
　　是以连莞羽都有些惊讶，先前自己进宫跟她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这个对政事懒懒以对，对文史也不多看一眼的妹妹，如今竟然恨不能让她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全吐露给她。
　　若不是自己只能偶尔进宫，其余时间不能过度折腾，得去行宫中温养，自己这个妹妹恐怕要日日缠着自己给她讲习。
　　但莞清本就天资聪颖，先前只是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自然不知晓也不会应对，如今用了心，进步自是飞速。
　　王女一边欣慰于莞清的用功，一边又在心中思量，她如今如此拼命，若只是为了一个颜何意，那便太过儿女情长了。可若是就因为这样她处置了颜何意，莞清会失了心不说，颜欢那边也没办法交代。
　　再则这次的案件颜何意确实表现不错，武功也了得，比起她母亲也确实青出于蓝胜于蓝，或可成为下一个颜欢，替她镇守边疆。
　　不过就一次事情也并不能看个完全，若真是个可塑之才，那便是让她承了她母亲的衣钵，远派边疆即可，最近边疆正是缺人手之际……正好天高水远，让阿清也能死了心的好。
　　李砚卿的悲剧，她不想再看见了。这个孩子，别再走岔了。
　　而何意那边也没敢落下，虽说自己在养伤期间，但也不想就此荒废在床榻间，温养了几日便时不时泡在颜府地下的颜坊中，颜秋劝不住，便只能按时给她送药，盯着她喝完药。
　　于是何意便将京城近十几二十年的世家皇家的事情翻阅了个遍。
　　若是她从前不知道这些事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她一定不会放手不管，她定要将这春宵楼查个水落石出。
　　还有阿清，阿清是大夏国的公主，自己不过是个臣子之女，身份悬殊，若是想跟王女摊牌，想和阿清真正一生一世，就凭现在这点儿战功简直是杯水车薪。她要做的是像母亲那样，成为将军，而不是区区郎将。
　　但若真要做到母亲的地步，那上阵杀敌，置生死于度外便是无可厚非了，只是苦了阿清为她提心吊胆，她若是想和阿清有以后，便只能如此。
　　她便要再努力一些。
　　时间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十日有余，何意的体质好，伤也好的快，如今只要不与人打斗，伤势已经无碍。
　　今日清晨醒来，便感到一阵寒意，推开了门，果然看见了一片皑皑的雪，鼻息间全是冷冽的气息。偶尔一两片迎面随凌冽的风飘落在她发间，肩上，手中，而后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没有来过。
　　又是一年冬，京城下了初雪。
　　只是往年这个时候，阿清都会在她身旁，为她堆雪人，央求她用轻功带着她上宫殿顶上，或是宫墙之上，看看整个银装素裹的京城，看看繁华无双的皇宫，看看她们一起度过的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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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意，下雪了！快来，我为你堆个雪人！”
　　那是她上战场前的那一年冬，那日也像今天一样下了雪，不过，已经入夜了，天凉得很。阿清兴奋的不行，就连披风都未来得及披上，就穿着单薄的宫装跑进漫天飘飞的大雪中。
　　她赶紧拿着披风将人裹在怀里，连拖带拽的回了温暖的殿宇中。
　　温声软语，细心告诫。
　　“外面那么冷，把衣裳穿好再去。别冻着了。生病了你又要喝那些苦的皱眉的汤药了。”
　　阿清高兴的时候，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的时候，时而让她产生一种自己仿佛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的错觉，让她甘愿沉溺其中，不愿错过一眼。那日也是。
　　“知道了，每年你都这么说。”
　　“谁让你每年都不长记性，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陪在她身边这些年，她才深深知晓莞清的孤寂。王女醉心于政事，几乎没什么时间陪伴莞清，而她的姐姐，长公主莞羽，常年住在行宫之中，只有王女召见她的时候，她才会回宫待上几个时辰，最多的时候待上一日便算是久了。
　　因着和莞清也不亲热，莞清也不愿与她亲近，只是恭恭敬敬地待她。
　　平日里身边只有宫女，她不与人接近，一日便是几句话也说不到，不走动，又不开口，一点不像个几岁大的小孩子，反而日日沉默，让人觉得像是迟暮之年的老人。
　　偌大的寝殿中，只有她自己小小的一个呆在里面，对她来说呆在里面好似一座望不到边的天。
　　可有她陪在她身边以后，她才像是一个小孩子，她的话变多了，人变伶俐了，甚至活泼，因为何意愿意接着她的一切，一切好与坏，所以，她在她身边做着自己。
　　她毫无顾忌的全身心地依赖何意，需要何意。
　　“谁让你在我身边呢？我知道你会跟在我身后的。”
　　“阿清，若是……”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了呢……
　　那时母亲已经派了颜秋和颜夏与她取得联系，说明了边疆情况并不乐观，她想第二年便向王女提出让她回到她身边去的要求，接她出宫。
　　本来听见这个消息她该高兴的，她在这样有灰暗回忆的地方生活了十年，若是能有机会离开，理当欢欣鼓舞才对。
　　可偏偏出了意外，让她遇上了莞清，遇上了一个需要她，依赖她的人，遇上了救自己于水火中的光。于是再灰暗的地方，于她而言，也变得生意盎然，也变得让她割舍不下。
　　莞清已经扎根在她生命中，她再也舍不下。
　　她想，不仅是莞清需要她，她也需要莞清。她从没问过自己对莞清的感情，是爱还是恩，是爱又是什么爱？她从未想过。
　　一直到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她早已弥足深陷，再无法自拔。
　　所以她竟然在想，她应当是甘愿困在这里的，就这样陪在她身边，一直过下去。
　　可颜秋和颜夏说，母亲年事已高了，因着带兵打仗，伤好了又叠加，反反复复，身子骨不似年轻时候了。
　　她又犹豫了，这是她的母亲，她不能，哪怕自己绝境时曾恨过她，可……她终究是惦念她的，尽管已经过去十年，母亲还是念着自己的，她不能那么自私。
　　可看着神采奕奕的莞清，她瞧着她的眼神那么亮，那么深深切切，她说不出口那句，若是我有朝一日不在你身边呢？
　　“若是什么？”
　　她咽下了那句话，转而拢了拢她的披风，挂上温柔宠溺的笑，头一次不在她央求下，主动揽上她的腰身，使着轻功飞身上了整座皇宫里最高的那座殿宇。
　　莞清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下意识紧紧抱住何意，一张小脸上洋溢着意外的欣喜。
　　“何意，今日你怎么这么好？往日我苦苦央求你好些时候你才答应带我上那坐低的不能再低的大殿顶上。”
　　“那阿清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也，”阿清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天寒地冻，给这张脸颊冻的红透了。
　　莞清顿了顿，本想接着说，可瞧向何意的时候，她已经扭头眺望，未曾给她一个眼神，她只能瞧见何意立体瘦削的侧脸，和英挺的鼻梁。
　　她嘴角带着满足着笑，还是维持着抱着何意的姿势，何意的手依旧揽在她腰间，力道丝毫不减。
　　莞清想，若是和阿意这样过一辈子，哪怕一辈子都闷在那个殿宇里，她也心甘情愿，只要阿意在。
　　何意好像在耳边呼呼的风声里，辨别到了莞清微不可察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下一样无从察觉，撩拨她的心。
　　“也很喜欢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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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夜色很美，有没有月亮她并不记得了，那时只当阿清那句话是姐妹之情。她当时虽意动，但却克制，而今细细想来，竟是她太迟钝，阿清的爱早就表明了，自己却毫无察觉。
　　她站在漫天大雪间出神的想着，想着莞清如今在干什么？会和她一样回忆吗？会记起那些日子吗？
　　会，想她吗？
　　只是这样想着想着，何意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就连自己穿的单薄也未曾顾忌，直到颜夏过来找她，看见何意衣着单薄的站在门口吹着冷风傻笑，给颜夏吓了一跳。
　　乖乖，公主这才离开几日啊？少主想她都想的傻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加件衣裳，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
　　于是急急忙忙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披到了何意身上。
　　一边给她系上，一边苦口婆心道：“少主，属下知道你有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公主了，想她想的紧。
　　但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啊，你说你本来就有伤在身，要是再被冷风吹出什么毛病，落下病根儿了可怎么好？”
　　何意回过神来，瞧着颜夏给她系披风，还说教揶揄了她一番。
　　何意虚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瞧着颜夏。
　　“你方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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