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笺暗影

　　苏州的雨是软的，落在荣记染坊的老木窗上，没溅起声响，倒把窗棂上的苏木漆润得更红了些。林微背着背包站在巷口时，手里还攥着陈默给的那半块苍山雪茶饼——饼面的铜鼓纹被指尖摩挲得发亮，是离开蜀地前，陈默从怀里掏出来的，说“荣记染坊的绣稿显形，可能还要用雪茶水”，语气淡得像在说“记得带伞”，却把饼用苏木布裹了三层。

　　巷子里飘着染布的气息，混着雨丝的潮气，是苏念说的“荣记老味道”。染坊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首先看见的是院里的四口老染缸，缸沿结着暗红色的染料痂，最里面那口缸上，搭着块半干的苏木染布，布角绣着个“苏”字，和苏念爷爷手札里的“家族标记”一模一样。

　　“你可算来了！”苏念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本线装册子，是她爷爷的《苏木染技录》，“我翻到最后一页，爷爷写了‘阿棠曾来荣记，绣稿藏于染缸夹层，需雪茶水泡苏木布引之’——跟陈默说的一模一样！”她拉着林微往染缸走，缸壁上刻着细小的纹路，是“阿木日记”里画过的“染缸机关纹”，“爷爷说，这缸是民国时阿木帮着砌的，夹层特意留了放绣稿的地方，怕战乱毁了。”

　　林微掏出雪茶饼，苏念已经烧好了热水，两人蹲在缸边，把饼掰碎泡进水里，淡绿色的茶水慢慢染上淡红，是苏木汁溶开的颜色。苏念撕了块新的苏木染布，浸在茶水里，再贴到染缸的夹层纹路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夹层的木板“咔嗒”一声弹开，里面藏着个油纸包，打开是两卷绣稿，一卷是阿棠的“工匠后代住址图”，另一卷是苏念奶奶的“苏木染技补录”。

　　“你看这个！”苏念指着住址图上的红点，“每个红点旁都绣着名字，还有备注，比如‘阿木之女阿棠，居青城山下绣坊’‘老棠之子，居滇西飞来寺附近’——这是完整的工匠后代名单！”林微凑过去看，补录里则记着“苏木染布防蛀法”“文物修复用的苏木膏配方”，最后一页是苏念奶奶的字迹：“待后人寻得，需将这些法子传下去，别让老手艺断了。”

　　正看得入神，染坊的门突然被推开，雨丝裹着个人影进来，是暗棠的阿泽。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沾着泥，手里抱着个布包，看见林微和苏念，没像之前那样警惕，反而把布包递过来：“这是太奶奶的旧物，里面有本‘暗棠记事’，记着当年老棠帮着护工匠的细节，还有几个没在绣稿上的工匠名字，我想……该把它交给你们。”

　　林微接过布包，里面的记事册纸页发黄，第一页写着“民国二十七年，老棠与阿木约定，护工匠后代出佛窟，假称‘抢文物’引开军队”。阿泽站在门口，雨珠顺着头发往下滴：“我之前跟着高层，以为我们是‘复仇’，直到在澜沧江看到阿木日记，又在蜀地听说陈默留下守绣稿……才知道我们一直弄错了。”他从怀里掏出块苏木石，上面刻着“和解”二字，“这是我刻的，想放在博物馆的展里，告诉大家暗棠不是‘坏人’，是被误会的守护者。”

　　苏念翻着记事册，突然指着一页：“这里记着‘佛窟还有半箱工匠的工具，藏在原来的密道里’——我们之前只找到染布，没找到工具！”林微的心一动，她想起陈默在蜀地说的“要把所有和工匠有关的东西都找齐”，或许佛窟的工具，是最后一块“拼图”。

　　阿泽走后，雨渐渐停了，夕阳透过染坊的天窗照进来，落在绣稿上，淡红的字迹泛着暖光。林微和苏念坐在院里的木凳上，把阿木日记、阿棠绣稿、苏念奶奶的补录、暗棠的记事册摊开，慢慢整理出“工匠守护 timeline”：民国二十六年，佛窟工匠遇战乱；二十七年，阿木、老棠、林棣约定护后代；二十八年，段茶商妻子用茶叶生意送后代去蜀地；三十五年，阿棠在绣坊绣成工匠名单；现在，他们把这些故事找回来，要让更多人看见。

　　“博物馆的展，我想设一面‘苏木守护墙’。”林微突然开口，指尖划过绣稿上的名字，“把所有工匠、守护者的名字都刻在苏木牌上，挂在墙上，旁边放他们的故事——阿木的日记、阿棠的绣稿、老棠的记事，都摆出来，让参观者知道，这些文物背后，是活生生的人。”

　　苏念眼睛一亮：“我爷爷的《染技录》也可以展出来！还有陈默在蜀地刻的苏木牌，等他寄来，我们也挂上去！”她突然想起什么，从里屋拿出个相机，“我们拍点染坊的照片，还有这些绣稿、染缸，寄给陈默，让他看看我们找到的东西。”

　　林微拿着相机，对着染缸拍了一张，又对着墙上挂的苏木染布拍了一张，最后拍了摊在桌上的“timeline”。她想起离开蜀地时，陈默说“博物馆开展时，寄张照片来”，现在不仅要寄照片，还要把这些故事都告诉他——告诉他，他们的“守护”，正在一点点拼凑完整。

　　傍晚时，林微给陈默写了信，信里没说“想你”，只写了“荣记染坊找到阿棠的绣稿，阿泽送来暗棠记事，补了三个工匠名字，准备设苏木守护墙，等你的苏木牌来”。她把照片夹在信里，又放了片荣记染坊新染的苏木布，布上绣着个小小的“程”字，和陈默的苏木牌能拼成完整的海棠。

　　苏念送林微去车站时，染坊的老掌柜正好在收染布，夕阳把布染成金红，像一片小小的晚霞。“下次来，我教你染苏木布。”苏念挥着手，林微也挥着手，车开出去时，她回头看，荣记染坊的木窗里亮着灯，像暗夜里的一颗星——和蜀地绣坊的灯、澜沧江古渡的灯、哈尼寨的灯一样，都是“守护”的光。

　　车窗外的苏州渐渐远去，林微打开阿泽给的记事册，最后一页是老棠的字迹：“守护不是藏，是让后人知道，我们曾为这些人、这些物，拼过命。”她摸了摸怀里的绣稿，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路很清晰——去佛窟找工匠工具，把苏木守护墙搭起来，让所有名字、所有故事，都被记住。而陈默在蜀地刻的苏木牌，阿泽送来的记事册，苏念爷爷的手札，都会是这面墙上，最温暖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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