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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天色漆黑如墨,孟舒与向内侍讨了一个灯笼用来照明。
灯笼不大,在脚下映出一个小小的光圈,他跟着内侍一路出了皇宫。
送他来的小厮早就被他打发回去了。
他不知道这次觐见要多久才能结束,如今天又这么凉,到了晚上只会更冷,叫人一直在外面受冻等着自己算什么事。
向内侍告别后,孟舒与将手缩回袖子,又把下巴缩进了毛领里。
他提着小灯笼,顺着孟府的方向往回走。
街道上早就没了声响,昨夜挂着的满城灯笼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取了下来。
整座城没有什么光亮,只有孟舒与手中的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光,仿佛昨夜在屋顶上见到的满城华灯都是他酒醉时的一场幻梦而已。
孟舒与呼了一口冷气,鼻尖有些凉,他又向毛领里缩了缩。
这个时间,大家或许都睡觉了吧。
也是,今天又不过节,这么晚了不睡觉干什么。
好在孟府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孟舒与估摸着走个大概半小时就能到。
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好像变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三十分钟的路对他来说好像也不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至少他现在没有感觉到很累。
也许府医的药膳真的起作用。
嗯,那以后要不每顿吃两份试试?
吃得多了就意味着药量会变大,会不会身体好的快一些?
左右这药膳并不难吃。
孟舒与不着边际地想着,从路程想到药膳,从药膳想到孟府,又从孟府想到晏清。
晏清昨夜冻得用牙演奏交响乐,孟舒与昨天还笑话他,如今自己也快和他一样了。
孟舒与不想听自己的牙奏乐,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氅,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他就说今天怎么没有找到那个白色的大氅呢,原来是被晏清顺走了。
晏清这家伙。
孟舒与暗道晏清不守规矩,宴会上拿他茶杯,昨天又拿他大氅。
念着念着又觉得好笑起来,他怎么和晏清一般计较。
大氅也是孟舒与自己拿给晏清的。
说起来又好像是冤枉了他。
孟舒与慢慢悠悠的走着,耳边忽然想起了马蹄哒哒的声响,声音闷闷的,由远及近。
孟舒与稍稍掀开了一点帽子去听,没了东西的遮挡,那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
不仅有马蹄声,还有车轮碾轧过石板路发成的声响。
孟舒与下意识地向边上靠。
前世养成的习惯让孟舒与习惯性地给车让路。
马车还没出现在视线内,孟舒与就已经走到了路边。
这大晚上的,谁当街行车啊。
马车声听起来还挺急的,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般。
孟舒与又向边上靠了靠,接着把自己缩回了大氅里,继续按着自己的步伐节奏走。
这个位置应当是不会挡到那人的马车行路,也更安全一些。
马车越来越近,最终伴随着一声嘶鸣停在了孟舒与的身边。
孟舒与心下疑惑,却也没多想,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身后的马车上似乎有人跳了下来。
“舒与!”
熟悉的声音让孟舒与的脚步停滞住,脸也从毛领里抬了起来,他满脸惊愕,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兄长?”
马车里透出的光照亮了孟舒宁的脸。
他手上抱着手炉,两步并作三步到孟舒与面前,将手炉塞进他的手里,又接过他手上的灯笼。
借着灯笼的光亮,孟舒与手指关节上的鲜红映入孟舒宁的双眼,刺得他双目发涩。
他扯了扯孟舒与的袖子,又用它们盖住孟舒与的双手,自己则隔着袖子拉着孟舒与上马车。
“兄长怎么来了?”
孟舒与被他这么一拉才开口,他似乎真的很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孟舒宁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孟舒宁没回答他,将人拉进马车里坐下,又把准备好的毯子盖在孟舒与的腿上。
车厢里安静的不像样子。
孟舒与捧着手炉的双手松了紧,紧了松。
直到他第八次松手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无奈般叹了一口气。
“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
孟舒与的手指收放游戏暂停,他一动不动地听着孟舒宁讲话。
“怎么叫车夫先回来了,要不是我在院里碰见了他,你是不是打算自己走着回去?”
“你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不清楚吗,这么冷的天,你自己走,你知不知道皇宫离府里有多远?”
孟舒宁的声音有些大,他实在是被孟舒与刚刚的样子气得头脑发胀。
天知道他在府里见到车夫的时候有多慌张,他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就看见孟舒与低着头提着一个小破灯笼一点一点往回挪。
薄的跟一片纸一样的人,提着个被风一吹就乱晃的破灯笼,走路和乌龟一样慢。
好不容易养出些气色来,万一又生病了可怎么办。
他怎么能不急。
孟舒宁深呼吸了几口,他看看孟舒与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手指,又看看他有些血色了的脸颊。
孟舒与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孟舒宁看着他即使穿着厚衣服也遮盖不住的瘦削肩膀,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得有些重了。
孟舒宁抬手揉了一把孟舒与的脑袋,柔声道:“我不是凶你,我只是太着急。”
手下的脑袋轻轻点了点,露出了苍白的脸。
孟舒宁没在那脸上看见什么伤心难过的神色,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然而目光在触及孟舒与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时,心头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不会是真的发烧了吧,怎么被训还能笑的出来?
他眉头紧锁,手直接贴上了孟舒与冰凉的脑门。
没有发烧。
不过孟舒宁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把孟舒与进马车时摘掉的帽子扣了回去。
这帽子还是再戴一会儿吧。
眼前一黑的孟舒与:“?”
视线被帽子遮挡住一些,孟舒与稍稍低下了头,遮盖着了脸上的笑意。
他很开心。
手炉的温度一点点渗进血液里,随着它流遍全身,最终汇聚在心脏。
温度一点点将冻僵的身体暖热。
他偷偷笑,没人会看见。
*
回到小院时,孟舒与才发现,原来不仅仅是孟舒宁,丞相和丞相夫人居然也在等他回家。
他们坐在桌前,看起来像是在下棋。
丞相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丞相夫人站了起来,掐着腰对他指指点点。
孟舒与在丞相的脸上看出了明显的笑意。
屋内灯光温馨,二人的身影与他曾想象过的场景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舒与回来啦!”
丞相夫人看见他们便快步走了出来,她催促着孟舒与赶紧进屋,又叫人将准备好的姜汤端了上来。
孟舒与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姜汤,在三人的灼灼目光下低头喝了一口。
丞相夫人支着脑袋小声嘟囔:“你说这陛下大半夜的叫舒与过去就算了,怎么也不知道把人送回来呢。”
“连一个马车都舍不得安排,真真是和年轻时一样小气。”
孟舒与一口姜汤差点呛到。
他伯母这么性情中人吗,居然敢蛐蛐陛下。
孟舒宁轻咳了一声:“母亲。”
丞相夫人看了他一眼,不满道:“说说怎么了,我明天就进宫去找淑怡告状去。”
孟舒宁无法,只能求助的看向孟丞相。
孟丞相慢悠悠道:“你明天不去寺里了?”
丞相夫人纠结了半晌,她美目瞪了丞相一眼,“不去了,我要进宫去。”
丞相端茶杯的动作停了一下,向孟舒宁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丞相夫人盯着孟舒与喝碗姜汤,不问他今天被陛下叫走是去干什么,只是嘱咐他晚上一定要盖好被子,不要受凉。
“好啦,我们几个也不在这里打搅你了,明早还要上职呢,舒与早些休息。”
孟舒与的声音有些闷。
“明早不上职。”
“嗯?陛下让你休息吗,那我就暂且不去告状了。”
“不是休息。
陛下派我去南郡。”
丞相夫人愣了一秒,她不可置信道:“南郡?”
“嗯。”
孟舒与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是愿意并且十分想要去南郡的,可是这个念头在见到孟舒宁,见到丞相夫人和丞相的一瞬间,它开始动摇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贪恋这份温度。
丞相夫人好似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又见时辰太晚,只好叮嘱孟舒与明天等孟舒宁回来再出发。
孟舒与点头说好。
陛下原本计划便是在早朝上公开此次出行名单,出发时间则定在晌午。
丞相夫人说完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丞相也跟在后面离开了。
“这次是和荣县的事情有关?”
孟舒与点头,他并不意外孟舒宁会猜到。
孟舒宁斟酌半晌才道:“我预感这件事不是简单的贪污,他后面甚至可能牵扯到众多人的利益,你此行必定十分凶险,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要轻易信任别人。”
孟舒宁说不出来让他明哲保身的话。
他们孟家便没有贪生怕死的人。
换做他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危险去查明真相。
他只能一再强调:“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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