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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皆兵
岑灵犀的跃入，给混沌的观星池内部带去短暂的波动。
灰蒙蒙的云雾涌动后归于平静，在池中缓缓流动。
裴翾站定在不大的观星池前，平静地念出法咒。
一池混沌开始有了变化，原本浑然一体颜色均匀的云雾开始变得浓淡不一，或黑或白的丝线一缕一缕从中析出，无比纤细却似乎有无穷力气，一缕绕着一缕攀上池边的围栏，结成两条粗壮的绳子。
池中的混沌物质全都析出，池面变得透明。
池下有另一方世界，山水俱全，飞禽走兽不缺。
裴翾心念一动，两条绳子拔身而起，竟把观星池整个提了起来，透明的池面正对着裴翾。
池子其实也比人的高度高多了，把裴翾衬得像个小小的傀儡。
镜子中央出现一个漩涡，一注水流从漩涡中涌出，径直喷向裴翾，就在快要扑到裴翾脸上的时候停滞。
裴翾的眼神跳动了一下，师尊跟他说过，观星池还是个调皮的孩子，很喜欢跟人玩闹。
师尊平日处理仙盟和宫中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陪观星池玩耍的时间少得可怜，这次他来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可以和观星池玩一玩。
怎么玩呢？裴翾心中有些疑惑。
哄孩子么？
裴翾伸出了食指，食指上的牙印已经浅得快要看不出来了。
食指戳进了水中，水柱欢快地缠绕着手指，变幻出不同的舞姿，或者开出透明的花朵，或者分出几股小水柱造出喷泉景观，总之看得出来很兴奋。
裴翾浅笑，默默陪着观星池，任由它闹着。
它是个懂分寸的孩子，知道裴翾来这里是有要事，玩了一会儿便主动停下来。
水柱蹭了蹭裴翾的手指，随后巨大的观星池整个向裴翾移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小，等到了裴翾眼前时，已经变得只有他半个手掌大小，和一块普通梳妆镜没什么区别。
下一刻，观星池从中间裂开，还在绕着裴翾玩耍的水柱分为三股：
一股飞回观星池中间，连接起分离的两块晶莹水镜。
另外两股分别在两块水镜侧边横向连接，只有一个角和水镜贴合。
剩下的几寸长度支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搭上裴翾双耳，在他耳边绽开几朵小小的浪花。
原本牵着观星池的两根粗壮绳子也变成了两条淡银色的纤细流苏，垂在裴翾肩头。
几个呼吸之间，巨大的观星池变化为一副精致小巧的眼镜，试炼之境中的一切都被呈现在裴翾眼中。
刚进入试炼之境的试炼者们被阵法任意丢在每个角落。
有人一睁眼便看到湍急水流，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冲出十几米远。
有人出现在参天大树的顶端，却无心借高处优势观察周围全景，只闭着眼睛紧紧抱着大树不放，直至被路过的飞鸟狠狠啄下一口肉，顿时克服恐惧腿脚灵活起来。
也有好几人落在同一处，面面相觑几息后大打出手。
.......
大家对天渊宫的追逐是狂热的，每逢天渊宫开启纳新，来拜师的人多得可以踏平一座小山，即便天渊宫已经预先筛过一遍人，只有符合要求的才可以进入试炼之境，但依然抵不住基数过大，每一届纳新都有数万人进入试炼之境。
上万副画面同时出现在裴翾眼前，但凡神识弱了一点，他便会爆体而亡。
而裴翾还只是闭着眼，面色波澜不惊，神识一一掠过呈现的画面，每个人的脸层层叠叠一闪而过。
忽然，他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终于找到他想看的那个人了。
裴翾睁开眼，一抹青色身影就在不远处，似乎他一伸手就能勾到对方衣袖。
岑灵犀刚过来不久，正对试炼之境新鲜着，她一会儿摸摸路上的竹叶，一会儿抬头看天上飞过的灵鸟。
一副郊外春游的悠哉模样，完全看不出她身负为天下苍生逆天改命的重担。
裴翾喉头滚动，眸色黯了几分。
“岑师妹，我是裴翾，能听见我说话吗？”
到处瞧瞧看看的岑灵犀听到这声音，下意识转身。
“我在用传音玉碟与你说话。”裴翾道，“你也可以通过它与我说话。”
岑灵犀这才想起自己脑袋上那根发簪，她反手将发簪取下来，她看着发簪，感受到自己和这根簪子之间深深的默契，她只需起心动念，便能隔着这个试炼之境和裴翾说话。
“羽，你送我的传音玉碟能变成除了簪子以外的东西吗？”
“虽然变成簪子也很好，意味着你永远站在我身后，但是这样我却无法时时看见你，总要背对着你说话，这多没礼貌呀。我是女孩子，不能这样没礼貌。”
裴翾嘴角不自然地抽动几下，他开导起岑灵犀已经颇为熟练：“没关系，我不介意。”
“师妹待人有多礼貌，我很清楚。试炼之境毕竟特殊，就不用讲究虚礼了。”
别人参加试炼之境，那都是万分小心，倾尽所能，与人斗与阵斗，一刻不敢放松大脑，只求觅得此生仙缘。
岑灵犀却是自带了裴翾这个外挂，把作弊器开到最大，心思却在传音玉碟的形态上。
裴翾本不愿把变幻玉碟形态的方法告诉岑灵犀，毕竟上边附着了他的一抹神识，变幻成发簪待在岑灵犀头上是让他感到最安心的形态。
在被裴翾拒绝了后，岑灵犀没有再争取，顺从地跟随裴翾指点的方向前进，只是那把簪子再也没有插进她头发里，一直被她用双手温柔捧着。
裴翾终于受不了被捧在掌心呵护的感觉，把变换玉碟形态的法诀告诉了岑灵犀，然后他便见证岑灵犀将簪子变幻成各种形态把玩，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巧的指环，戴上她的无名指。
岑灵犀停下脚步，掌心向着天空，五指张开，她沉醉地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她和老公海誓山盟的物证，在这个试炼之境陪着她，意义非凡。
“谢谢你，羽，谢谢你把这么好的传音玉碟给了我。”岑灵犀轻声道，这一刻她真的很感激裴翾，还有一丝内疚。
他是个宽容大度的好男人，理应被一个女人爱着，与他携手一生。
可她终究是要回去的，不应该误了人家的一生。
岑灵犀微微哽咽：“羽，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再你身边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自暴自弃。”
“如果、如果身边有别的女人对你好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千万别错过，千万不要……”
不要为了她终身不娶，那样她会很愧疚！
试炼之境外的裴翾眸光深沉，隔着水镜无声叹息。
“好。”裴翾答道。
他不懂岑灵犀把簪子变幻成指环的特别深意，也不懂她为何突然告诫自己要好好活下去。
但是他懂自己如果不顺应岑灵犀的话，场面可能会失控到他无法控制的程度。
“我都听你的。”
入阵观察到现在，裴翾基本探明此次试炼之境的通关条件。
“岑师妹，要通过试炼之境，需要集齐‘天、地、人’三块令牌，再找到试炼之境的阵眼，借助令牌破开阵眼即可。”
“师妹运气不错，从此处向东再走三里左右，应该有一块令牌潜藏。”
裴翾说完，见岑灵犀缓缓放下手，以为她终于对那枚指环欣赏够了，舍得去找寻破阵令牌。
然而岑灵犀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手安静地垂在身侧，肩膀比平常更垮几分，看上去被打击得不轻。
裴翾皱眉，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慌乱攀上心间。
她，又怎么了？
难道他哪里说错话了吗？
岑灵犀内心正掀起滔天巨浪。
她的羽就这么轻松地答应了？答应在她离开后不把下半辈子的时光用来思念她。
齿冷。
不可能，像她的羽这样优质的男性，富有、俊美、身份高贵，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真心爱他宠他的女人。
别看平常他们冷心冷情，对女人没有任何温度，但其实他们对待感情比任何人都要忠贞，一旦认定哪个女人，连命都会给她，根本不能忍受下半辈子和不是他真爱的女人度过。
终身不婚是他们最温柔的等待，性情再阳刚些的，自宫自刎都干得出来。
难道说......她还不算羽的真爱？
他回答“好”的时候连犹豫都没有。
一阵酸楚瞬间包围岑灵犀的眼眶，心不由得沉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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