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乙女】雪融之川

　　数不清的人偶向我扑来。

　　关节越来越僵硬了。

　　即使已经被砍碎，残肢也会被丝线操控者向我发动攻击。

　　在铺天盖地的人偶布满我的视线前，在我无法挥动刀前，我看见他了！

　　义勇先生！

　　但，

　　我绝望地睁大眼睛，身体突然，“咔！”的一声。

　　“去吧，我最完美的杰作，”绮帖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恶毒的诱惑，“让他们看看，你那冰冷的、斩断一切羁绊的‘美丽’！让他们感受一下，被自己拼死守护之人背叛的滋味！”

　　被困在人偶潮中的冰蓝色身影，缓缓地，转过了身。

　　我的身体……动不了了……

　　不……不是动不了，是……被控制了！

　　我的意识仍然清晰，但灵魂已经飘出体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肢，如同舞台上被操纵的滑稽木偶，做出了我最不想做的动作。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伴随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生锈般的卡顿感，提醒着我，我的身体正在被“改造”，正在失去属于“秋山美绪”的印记。

　　脸颊的肌肉被无形的丝线拉扯，扯出一个僵硬而空洞的微笑。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握紧了那把冰蓝色的日轮刀。刀锋，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缓缓地，指向了那个刚刚冲破结界、正满眼焦急地看着我的身影。上一秒，我还因为他的到来而无比庆幸。

　　义勇先生……

　　“不！不要！！”

　　眼泪夺眶而出。不要这样，不要让我的刀对着他，不要让我的刀劈向队友！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我自己的喉咙里冲了出来。那声音，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快跑！义勇先生！这是陷阱！他在控制我！！离开这里！”

　　“秋山……？”炭治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声音都在颤抖，“你……你在说什么？”

　　“可恶！那家伙！她被那个混蛋控制了吗？！”伊之助暴躁地吼道，却因为眼前诡异的景象而不敢轻举妄动。

　　善逸吓得直接瘫软在地，发出绝望的呜咽，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美绪小姐……怎么会……不要啊……”

　　只有富冈义勇，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看着我，看着我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看着我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痛苦与绝望，以及……不受控制滑落的泪水。那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再次恢复了磐石般的稳定。

　　他没有愤怒，没有动摇，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深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夕海面般的目光。那目光穿透了我被迫做出的伪装，看到了我正在哭泣的灵魂。

　　“……我知道了。”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日轮刀。

　　“不……不要……快跑……义勇先生……求求你……离开这里！不要管我！！！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我的灵魂在疯狂地呐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的身体，却做出了最残酷的回应。

　　下一秒，我动了。

　　如同离弦的冰箭，瞬间消失在原地。

　　冰之呼吸·壹之型：初霜。

　　至冷的寒光，没有丝毫的犹豫，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那是被绮帖强行灌输的、不属于我的杀意——直刺富冈义勇的心脏！

　　“铛——！！！！”

　　义勇先生侧身避开要害，用刀身格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两把刀刃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如同冰块碎裂般的声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也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手臂微微发麻。

　　我的心，如同被这一刀同时刺穿，痛得无法呼吸。

　　“住手！秋山！快醒醒啊！”炭治郎焦急地大喊。

　　“别过来！”义勇先生低喝道，声音沙哑，“守住入口！清理那些人偶！她……交给我！”

　　他不能让炭治郎他们也陷入被丝线侵蚀的危险。而且，他知道，眼前这个“敌人”，只能由他来面对。这是……他必须亲手斩断的。

　　“不！不要打了！义勇先生！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这样下去……我会……我会真的伤害你的！！”

　　我哭喊着，哀求着，但手中的刀，却在绮帖的操控下，变得更加锐利，更加致命。我的身体，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将冰之呼吸的凛冽与精准发挥到了极致。冰昙天不再防御，而是化作了绞杀的利刃，封锁他所有的退路；寒潭静雪的无声步法变成了索命的幽灵，一次次从他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突袭；霜柱·折的千钧之力如同冰冷的墓碑，狠狠砸向他的头顶；吹雪の舞的华丽剑光织成了绝望的囚笼，将他困在其中……

　　我曾引以为傲的呼吸法，成为刺向同伴最锋利的刀。

　　我曾如此渴望变强，渴望能追上他的脚步，渴望能与他并肩作战。

　　如今，我变强了。我的身体，能使出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

　　但我的刀刃，却指向了我最不想伤害的人。每一次挥刀，都像是在用刀刃凌迟着自己的心。我能看到他眼中那深沉的痛苦，能感觉到他每一次格挡时传来的、沉重的震颤，能看到他身上不断增添的、被我亲手划出的伤痕。

　　我讨厌我的迟钝，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身体的异常？我讨厌我的弱小，为什么还是毫无还手之力？我讨厌曾经钻研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扭曲。

　　义勇先生，却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又像是一块任凭风浪冲击的、沉默的礁石。他没有反击，甚至连水之呼吸的攻击型招式都极力避免使用。他只是在闪避，在格挡，在用他那如同流水般圆融、却又无比坚韧的剑技，一次又一次地，将那足以致命的冰刃，以最小的代价、最精妙的角度化解。

　　他的每一次格挡，都像是在用温柔，对抗着我被迫施加的残酷。

　　“噗嗤——！”

　　然而，在绮帖愈发疯狂的操控下，我的攻击越来越快，越来越刁钻，越来越不留余地。在一次如同鬼魅般的、融合了“寒潭静雪”与“初霜”的突袭中，一道冰冷的剑气，终于突破了他的防御，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逃避地闭上眼睛。这样下去，不仅是义勇先生，炭治郎、善逸、伊之助，都会被我伤害。

　　鲜血，如同红梅般，瞬间绽放，滴落在他那半□□织的纯色一侧，显得格外刺眼。何其讽刺，那晚我坐在烛光前细细缝补的羽织，又被我亲手划破。

　　“义勇先生！！”炭治郎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呵呵呵呵……看到了吗？这就是人的脆弱！”绮帖站在废墟之上，如同欣赏着一出精彩绝伦的悲剧，发出愉悦而疯狂的笑声，“互相守护？彼此信赖？最终，还不是要变成互相伤害的利刃！真是……太美了！太美了啊！！”

　　义勇先生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又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决绝的悲伤。

　　他似乎，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不再被动防御。

　　他的气息，猛地一变。那不再是流水的柔韧，而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凝聚起毁灭性的力量。

　　他的目标，不是我？

　　而是……那个站在废墟之上的、真正的罪魁祸首！

　　“哦？终于想通了吗？水柱大人。”绮帖似乎早有预料，脸上露出了更加残忍的笑容，“可惜，太晚了。”

　　义勇先生的身影，如同蓝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原地，直取绮帖。

　　水之呼吸·柒之型·雫波纹击刺！

　　那是水之呼吸中，最快、最凝练的突刺。如同从天而降的雨滴，凝聚了所有的力量，直刺绮帖的咽喉！

　　然而，就在那蓝色的刀尖即将触及绮帖的前一刻——

　　我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动了！

　　如同瞬移一般，我出现在了绮帖的身前，丝线操控用我自己的胸膛，迎向了那道足以贯穿一切的、致命的突刺。

　　我坦然地面对他的刀尖，就这样结束，也是很好的结局。

　　我不想，再用手中的刀造成任何无辜的伤害。

　　“——！！！”

　　义勇先生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他在最后的关头，硬生生地强行偏转了刀锋。

　　即便如此，那凌厉的剑气，依旧撕裂了我的队服，在我的胸前，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呵呵呵呵……”绮帖站在我的身后，如同操纵木偶般，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忘了告诉您了吗？水柱大人。”

　　他打了个响指。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灵魂被丝线紧紧缠绕、正在被缓慢勒紧的剧痛，瞬间从我体内爆发出来。我感觉到，那些潜藏在我血脉深处的丝线，正在疯狂地生长、蔓延，如同恶毒的藤蔓，与我的心脏，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现在，”绮帖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快意，“我和她，就是‘一体’的了。我的心脏，就是她的心脏。伤害我，就等于伤害她自己。杀了我……她也会像被砸中的冰雕一样，‘啪’地一声，碎掉哦。”

　　他用那双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眼睛，玩味地看着富冈义勇那张因为震惊、愤怒与绝望而变得扭曲的脸。

　　“来吧，”他张开双臂，如同邀请一位舞伴，又如同展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水柱大人，做出你的选择吧。是杀了我，连同这个你想要保护的女孩一起毁灭？还是……被你们两人，一同拖入永恒的、由我掌控的黑暗呢？”

　　不……

　　不要……

　　我的意识，在剧痛与绝望的双重折磨下，开始变得模糊。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杀了我……求你……”

　　在彻底失去光明之前，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富冈义勇那双倒映着漫天人偶与我含泪身影的、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冰般、凝固了所有情感的、悲伤的蓝色眼眸。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夜弦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绮帖那一击，不仅洞穿了她的要害，更注入了破坏性的力量，阻止着她身为鬼的自愈能力。

　　但她不在乎了。

　　她看到了那个女孩眼中，那种与自己何其相似的、被囚禁的绝望。她听到了女孩心中，那种如同被冰封的、深沉的悲鸣。

　　她想起了自己。想起那个在火海中，抱着古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带着对“知音”的无尽渴望，化为灰烬的自己。想起变成鬼后，被绮帖用花言巧语诱骗、控制，被迫用自己最珍视的音乐，去吸引无辜的灵魂，成为他“艺术”祭品的无数个日夜。

　　她已经……受够了。

　　如果她的音乐，注定无法带来美好，那至少，让它在毁灭中，绽放出最后的光芒吧。

　　夜弦的目光，涣散而决绝，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秋山美绪手中的闪烁着冰蓝色光芒的日轮刀上。

　　那把刀……在呼唤她。不，是与她心中那份不甘、那份愤怒、那份……想要挣脱束缚、想要给予那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一线生机的决绝，产生了共鸣。

　　一个疯狂的、注定会让她魂飞魄散的念头，在她那即将熄灭的意识中，如同最后的星火，骤然亮起。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残存的、破碎的灵魂，化作一道无形的音符，如同投入水中的涟漪，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把冰冷的刀刃之中。

　　“放弃吧，水柱大人。”绮帖看着眼前如同困兽般的水柱，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再打下去，也只是让你心爱的‘杰作’，承受更多的痛苦而已。你看，她的脸色，是不是越来越苍白了？很快，她就会像那些人偶一样，失去最后的光泽了。”

　　他说得没错。

　　每一次被迫挥刀，每一次被义勇先生格挡，那股反作用力，都会通过无形的丝线，反噬到我的身上。更不用说，绮帖为了“欣赏”我的痛苦，还在不断地、恶意地收紧那些早已与我心脏相连的丝线。我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义勇先生……”我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动手……吧……杀了他……也……杀了我……”

　　这是唯一的解脱了。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闭嘴！”绮帖猛地一扯丝线，剧痛让我瞬间失声。他十分不满意我这不合时宜的台词，“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他再次抬手，更多的人偶朝着富冈义勇涌去。而我，也再次被丝线操纵着举起了刀。

　　义勇先生看着我，看着我眼中那最后一丝决绝的光芒，看着周围那密不透风的人偶之墙，看着废墟之上那个得意洋洋的恶魔。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犹豫，都消失了。只剩下如同镜面般、绝对的平静。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凪。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涌向他的人偶，都在靠近他周身一定范围时，如同撞上了一堵墙壁，所有的冲击力都被瞬间化解、消弭于无形。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环绕着一片绝对“静止”的领域，如同风暴之眼，任凭周围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

　　绮帖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这……这是……”

　　但这份“静止”，并不能持久。义勇先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维持“凪”的消耗，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巨大。

　　而就在这短暂的、由“凪”创造出来的寂静中，异变，陡生！

　　我手中的日轮刀，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的冰蓝色光芒！一股温柔而悲伤的、如同月光般清冷的意念，顺着刀柄，瞬间涌入了我的脑海！

　　“……以我残魂……为你……奏响……自由之歌……斩断……束缚……活下去……”

　　是夜弦！

　　下一秒，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刀身中汹涌而出，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那力量，带着日轮刀的阳光气息，更带着夜弦最后的、燃烧灵魂的决绝。

　　“嗤——！！！！”

　　那些早已与我心脏相连的、如同毒藤般寄生的、属于绮帖的冰冷丝线，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竟然……开始一根根地崩断！

　　“不！！这不可能！！你这该死的残次品、八音盒！你竟敢——！！！”绮帖发出不敢置信的尖叫，他疯狂地想要重新控制我，但那股来自内部的、属于夜弦最后的自由意志的力量，将他的意图彻底斩断。

　　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让我连惨叫也不能。我能感觉到，那些断裂的丝线，正在疯狂地反噬着我的身体。我的皮肤、我的肌肉、我的骨骼……都在这股狂暴的力量下，寸寸碎裂。心脏仿佛也要被一同撕碎。

　　但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那份束缚着我的、令人作呕的控制力，正在飞速地消退。

　　我的手……能动了！

　　就在绮帖因为与我生命链接被强行切断而遭受剧烈反噬、身体出现僵直的瞬间；就在义勇先生的“凪”即将耗尽、人偶大军即将再次将他淹没的瞬间——

　　我用尽了最后一丝恢复自由的力气，将那把燃烧着夜弦残魂、闪烁着决绝光芒的日轮刀，猛地，调转方向，不再是指向义勇先生，而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刺向了身后那个因为反噬而暂时无法动弹的、目瞪口呆的恶魔的心脏！

　　“噗嗤——！”

　　刀刃，深深地没入了绮帖的胸膛。

　　那并非他身为鬼的要害，但他与我相连的心脏，却在这一刻，遭受了重创。

　　“你……！”绮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无尽的暴怒所取代。他猛地挥手，试图将我拍开。

　　然而，已经足够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的身影，挟裹着无尽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富冈义勇的眼中，没有了“凪”的平静，只剩下如同深海寒流般的、冰冷的决绝。

　　水之呼吸·肆之型……击打潮！

　　绮帖那颗充满了惊愕、不甘与痛苦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如同失去了所有丝线支撑的、破碎的木偶，向后倒去。

　　意识的最后一刻，我落入了一个冰冷却又坚实的怀抱。

　　我闻到了那熟悉的、混杂着风雪与淡淡皂香的气息。

　　我本以为我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我本以为我早已做好死亡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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