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落满旧校服

　　抢救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走出来的医生约莫五十岁年纪，戴着金丝眼镜，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摘下口罩，露出一脸疲惫的神情。宋明远抢先一步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颤抖着问道：“李主任，我夫人怎么样了？”
　　李主任是心内科的权威，与宋家相识多年。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宋先生，宋夫人是急性心肌梗死，情况非常危急。我们已经做了紧急介入手术，开通了堵塞的血管，但...”
　　“但什么？”宋老夫人急切地追问，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
　　“但由于送医不够及时，心肌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损伤。”李主任斟酌着用词，“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并发了严重的心律失常，我们虽然尽力稳定了生命体征，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转入ICU密切观察。”
　　宋砚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许知意及时扶住他，他几乎要站不稳。
　　“什么叫没有脱离危险期？”宋明远的嗓音嘶哑，“李主任，您一定要救她，不管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
　　“宋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李主任安抚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她的情况，防止并发症。宋夫人平时是否有高血压病史？最近是否过度劳累？”
　　宋明远茫然地摇头：“她...她血压一直正常，每年体检都没问题。只是最近公司有个大项目，她连续加班了好几周...”
　　“过度劳累和压力是诱发心梗的重要因素。”李主任语气严肃，“即使没有基础疾病，长期高压工作也会导致这样的后果。现在我们需要家属配合，保持安静，不要让病人受到任何刺激。”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床上的顾云脸色苍白如纸，鼻子上戴着氧气罩，手臂上插着输液管，胸口贴着心电监护的电极。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此刻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妈！”宋砚书挣脱许知意的手，扑到病床前，声音哽咽，“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顾云毫无反应，只有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证明她还活着。
　　“病人需要立刻转入ICU，家属请让一让。”护士轻声提醒。
　　宋明远强忍着悲痛，拉住了儿子的手臂：“小书，让医生先送妈妈去监护室。”
　　宋砚书被迫松开手，眼睁睁看着母亲的病床被推远，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他无力地靠在墙上，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许知意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宋砚书——那个在校园里永远从容不迫、笑容温暖的少年，此刻却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宋老夫人擦了擦眼角，转向许知意：“这位是？”
　　宋砚书这才想起介绍：“奶奶，这是许知意，我的...同学。”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更多。
　　许知意礼貌地向宋老夫人问好：“奶奶好，我是宋砚书的同学。听说阿姨出事，就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宋老夫人打量了她几眼，微微点头：“有心了。”
　　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妆容精致、长发微卷的年轻女子急匆匆地赶来。她是宋砚书的姐姐宋砚雨，目前是宋氏集团总裁。
　　“爸，奶奶，我听说妈妈出事了？”宋砚雨气喘吁吁地问，看到在场的许知意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转向宋明远，“情况怎么样？”
　　“刚转入ICU，还没脱离危险。”宋明远简短地回答。
　　宋砚雨皱眉：“怎么会突然心梗？妈的身体一向很好啊。”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是不是因为城西那个开发项目？妈为了这个项目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了，上周我还听她说胸口闷...”
　　宋明远的脸色更加难看：“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妈那个人您还不知道吗？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宋砚雨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许知意和宋砚书交握的手，眼神微暗。
　　许知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宋砚书的手，慌忙想要松开，却被宋砚书更紧地握住。他需要这份支撑，在这天崩地裂的时刻。
　　“爸，我想留在这里陪妈妈。”宋砚书声音沙哑地说。
　　宋明远摇头：“ICU不允许家属陪护，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你先回家休息，有情况张叔会通知我们。”
　　“不，我不走。”宋砚书固执地说，“就算不能进去，我也要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等着。”
　　宋老夫人心疼孙子，劝道：“小书，听话。你妈妈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明天还要上学...”
　　“奶奶，我妈都这样了，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上学？”宋砚书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许知意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要不这样，我陪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但你要答应我，如果太晚了，你就回家休息，好吗？明天再来看阿姨。”
　　宋砚书看着许知意关切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宋明远和宋老夫人又交代了几句，便在管家的陪同下先行离开。林薇薇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宋砚书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只得悻悻离去。
　　走廊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宋砚书和许知意两人。他们在ICU门外的长椅上坐下，相对无言。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医院走廊的灯光苍白而冰冷。许知意悄悄打量着宋砚书，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焦虑与恐惧。
　　“会没事的。”许知意轻声说，“阿姨那么坚强，一定会挺过来的。”
　　宋砚书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你知道吗？今天早上她还笑着跟我说，晚上要给我做糖醋排骨。我甚至没有好好跟她说再见，就急匆匆地去上学了。如果我知道那是...那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别这么说。”许知意握住他的手，“这不是最后一次。阿姨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再好好陪她，吃她做的糖醋排骨。”
　　宋砚书苦涩地笑了笑：“她总是那么忙，连一起吃顿饭都是奢侈。我常常想，如果我家不是那么...是不是她就不用这么拼命工作？是不是就能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我生病，她都会放下所有工作陪我。”宋砚书陷入回忆中，眼神温柔而悲伤，“她会给我读故事，喂我吃药，整夜守在我床边。后来我长大了，她陪我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有时我甚至会故意装病，只为了能让她多关注我一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自责：“我为什么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她？明明看出她最近很疲惫，却连一句‘别太累’都没有说过。”
　　“这不是你的错。”许知意轻声安慰，“父母总是这样，为我们付出一切，却很少要求回报。”
　　宋砚书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医院走廊里的时钟指向晚上九点。许知意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是家里打来的电话，她简短地回复说在医院陪朋友，晚点回去。
　　“你回去吧。”宋砚书睁开眼，“很晚了，你家人会担心的。”
　　“我再陪你一会儿。”许知意坚持道。
　　就在这时，ICU的门开了，一位护士走出来：“顾女士的家属在吗？”
　　宋砚书立刻站起来：“在！我是她儿子，我妈妈怎么样了？”
　　护士看了看手中的记录本：“病人刚刚短暂苏醒了一下，但很快又睡过去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建议家属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探视。”
　　“她醒过来了？”宋砚书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她说了什么吗？”
　　“只是短暂苏醒，没有说什么。”护士回答，“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好好休息，减少任何可能引起情绪波动的因素。”
　　宋砚书长舒一口气，至少母亲曾短暂苏醒，这算是个好消息。
　　“现在你可以放心回家了吧？”许知意轻声说，“阿姨已经醒过一次，说明情况在好转。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好好休息，明天以最好的状态来看她。”
　　宋砚书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楼。夜色已深，初冬的寒风扑面而来，宋砚书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许知意这才注意到，他的校服外套很薄，在室外根本抵挡不住寒意。
　　“你的车呢？”她问。
　　“我让张叔先回去了。”宋砚书回答，“我打车回去就好。”
　　许知意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医院附近不好打车，我陪你等到车来。”
　　他们站在医院门口的路灯下，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宋砚书看着许知意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今天...谢谢你。”他轻声说，“如果没有你在，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许知意摇摇头：“没事，举手之劳，不用说谢谢。”
　　一辆空出租车终于驶来，许知意连忙招手拦下。
　　“快上车吧，外面冷。”她为宋砚书拉开车门。
　　宋砚书坐进车里，摇下车窗：“你怎么办？”
　　“我家的方向相反，等下一辆就好。”许知意笑了笑，“快回去吧，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宋砚书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示意司机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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