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游侠消亡史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能遇到在电视台楼下跑步的齐白老师。
　　“杨老师，真巧又见面了。”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毫无意外的撞上一张笑得很好看的脸。
　　“齐白老师，真是凑巧又让我遇见你了。”
　　根据我这几天来对男人的了解。齐白虽说深受来哦的，可是在骨子里却是个很温柔的人，日常说话时候总是软糯而慢吞吞的。
　　“杨聪老师，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事儿。你在剧组培训的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还能如何，还不就是老一套。每天白天上课，晚上和导演一起讨论剧本到深夜。眼睛一睁一闭，第二天一早就又该上课了。”
　　我看向男人的方向，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睛。
　　“对了还有，每周三次定时定点地，跟您这位武术老师活动活动筋骨呗。”
　　齐白低头抿了抿嘴唇，伸手摸了摸鼻尖。
　　“这一天一天的连轴转，你们当演员的，真是太辛苦了。”
　　齐白这一句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居然莫名其妙的说进了我的心里。
　　看着眼前这一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我的心头一软。平心而论，齐白的一张脸长得很帅，而我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习惯性的没什么防备心。
　　“齐白老师，你给我评评理？为什么我们的男主角朱炯老师就可以借口演出不和大部队一起训练，像我这种一点打戏都没有的，为什么也得上赶着一起做什么武术训练。”
　　齐白伸手挠了挠头顶，原本微笑着的脸上露出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
　　“杨聪，你……剧组的安排我不了解，如果你不愿意跟着继续练，要不然我去找人说说？”
　　男人眼中的认真，看得我心头忽的一热。
　　我的目光瞥向男人的方向。
　　一张的清俊少年脸孔，高耸的鼻梁配合一双含情脉脉的丹凤眼，还有那种习武之人眼中最常见的永不放弃的坚毅，和暗藏在其之下的掩藏不住的似水般温柔。
　　在我眼前这位武术师齐白，总让我想起前世自己最爱的某位红遍亚洲的霓虹巨星。更何况，这个叫齐白的男人笑起来的样子，和某个姓陆的杀千刀的男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既然说到那个姓陆的男人……关于我和陆离的那场交易。
　　我的录音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只要在正式开拍前再和男人彩排一次我的工作也就做完了。
　　听林李的话里的意思……陆离接下来有三部剧马上就要开拍。一人同时穿梭于好几个片场，我和他之前约定好的一对一当面辅导，在当下这个情景下似乎已经基本不可能了。
　　外部环境有变，我和林李快速一合计赶紧调整计划。等我们这头的剧本正式确定，陆离会第一时间把台词的部分录好，我只要抽空过去取录音带就行了。
　　带着些许江浙口音的男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白天满当当地上课，晚上还要和编剧老师通宵讨论剧本。杨老师，你们当演员这一行，在外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私底下也都吃了不少苦吧？”
　　说话间齐白眼神中掩藏不住的关切，看得我的心头一热。
　　看着眼前这张蜜汁相似的笑脸，我的眼前突兀地浮现起不久前发生在《听霜阁英雄传》片场的那一场意外。当时，陆离是我了帮我才从天上掉下去的…… 而当下站在我面前的齐白，他日常的工作就是飞天遁地。
　　“这年头能有机会在毕业之后继续干自己的本职工作干本职工作，其实就已经足够幸运了。倒是你还有你手下的这群人，做你们这行可要千万注意安全。”
　　回想起之前陆离蜷曲在水中如婴儿般的模样，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恐怖感觉。和平影视公司可以为了节约成本，公然让陆离这样的大牌演员玩命。如果换成齐白这样一个在娱乐圈毫无地位的武术指导，是不是得……
　　我的心头一软，一句真心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我曾经亲眼见过，剧组的武术替身在拍一场戏的时候出了意外。从三米多高的地方掉到水里，那家伙被人从水里捞上来，就直接就被送医院了。”
　　我移步上前，双眼牢牢的看进男人的眼睛。
　　“齐白老师 ，如果有一天你也要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一定要量力而行千万不要逞强。像你们这样的练武之人，免不了五劳七伤，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就不值当了。”
　　齐白的眼中闪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看见男人拿起了身边挂着的随行杯，低头猛灌了约莫半杯清水。然后，在我面前这个名为齐白的男人，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对着我这个仅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开始说起真心话来了。
　　“杨聪，你刚刚说的那些吊威亚飞天的危险动作，我就算有心也已经无力了。在做这一行之前，我曾经代表我们省的武术队先后三次参加了全国武术锦标赛。只是……天不遂人愿，在全国大赛的第一阶段，我却再一次倒在了伤病之中。”
　　男人这一番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听得我一愣。
　　我目瞪口呆的看向男人的方向，震惊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此时此刻，在我眼前的齐白是一个武术方面的专业人士。刚刚我那一番情真意切的发言明显是触动到了对面的人。难不成这就是两个习武之人之间的所谓真心换真心？
　　我这方还在低头思考，男人的声音再一次适时地传来。
　　“经历了大大小小好几次手术过后，由于身体实在承受不住术后服药带来的副作用，我退出了我们省的武术队……”
　　一阵短促的咳嗽声后，齐白声音变得难以辨认了起来。
　　“从武术队退下来以后，原本根据省里面对于武英级运动员退役后应有的待遇，我本来是应该到省里最知名的体育大学，去学个运动方面的专业。”
　　男人之前还闪烁着光芒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黯淡了下来。
　　“就在那个时候……偏偏出现了一群从香江过来的，据说是拍电影的武行师傅，到我们这里徐寻找种子选手。我由于是武术冠军的缘故，再加上长得看还看得过眼，就被这群人邀请，然后稀里糊涂地跟着这群人来到了这里。”
　　说话间，齐白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我读不懂的复杂光彩。
　　“这说起来也算是造化弄人。我是真的不甘心……要是有机会的话真的好想……好想向自己的师傅那样，开一间武馆收几个弟子看……着这些孩子们长大，那会是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啊。”
　　齐白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的低沉了起来。
　　“齐白老师，你……”
　　“你叫我齐白就好。老师这个词，我当不起也不行再听。”
　　齐白话语中那会中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听的我心中上起一股子酸溜溜的感觉。
　　又来了。
　　这种无力改变现实的钝痛，无论经历过几次都让人感觉难受极了。

　　不得不说，习惯真的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
　　几个星期的相处下来，我已经习惯在每天剧组收工之后，顺路和这位名叫齐白的武术大师一起溜达一段路了。
　　“我没听错吧，《听霜阁英雄传》剧组居然连个替身都请不起。这真的太过分了。杨老师，这简直就是不把你们这些演员的生命当回事啊。”
　　“齐白，我们这个圈子里的情况你不明白…… ”
　　男人看向我的延伸，满满都是坚定。
　　“杨老师，像你这样毫无准备就吊威亚上天真的太危险了。如果再遇到这样的剧组，你要明确的表示拒绝，决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健康不当回事。”
　　男人这一番义愤填膺的发言，听得我心头莫名一热。
　　我侧身望向男人的方向，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的身影。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名叫齐白的男人，是活在现实中的“真”专业武术大师。而我，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武侠小说的骨灰粉。一个当代的武术大师遇上一个武侠小说爱好者，我和齐白之间理所应当要发生点什么才是。
　　更何况，我和齐白之间的缘分还不止于此。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我对男人的了解与日俱增。
　　我是个体育爱好者，齐白队拍电影电视剧也有他自己的见解。从对当下流行电影的看法，到最近体育圈热门的全国运动会。我和齐白总能逗得彼此哈哈大笑，也能在偶然出击伤心事的瞬间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星空，用微笑掩饰自己内心脆弱的瞬间。
　　说到兴起之时，齐白偶尔也会指点我几个武术动作。
　　我也会发挥自己前世的影评人的特长，给身边的男人推荐几部最近热播的电视剧。
　　“杨老师，您之前主演的《听霜阁英雄传》我专门找来看了。这里面描绘的世界，真是太有意思了。里面的人飞天遁地，仗剑走马凭借着心中的勇气，做着咱们这些屏幕外的看客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我实在是太喜欢这部电视剧，我真的很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在电视屏幕上看到更多这样的故事。”
　　我看向男人的方向，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齐白他在这个没有侠的世界里，对侠的故事天然的很感兴趣。
　　真不愧是和某人一样，笑起来双眼微微下垂的像个月牙的家伙啊。
　　齐白刚刚的这一番发自内心的话语，听得我这位武侠爱好者心头一热。
　　我下意识的低头，却在无意间瞥见男人的一双大手虎口的位置层层叠叠的满是老茧。那是一双熟练驾驭各类兵器的，习武之人的手，那是经过千锤百炼不放弃的人的手。
　　那是一双属于侠的手。
　　仗义执言，心怀正义，再加上齐白本人就是个身手不凡的武术大师。
　　一朝穿越来到一个没有侠的世界，一番因缘际会之下，居然让我又遇到了这么一个人。我真不愧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穿越者杨聪小姐。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一个月的集中学习即将结束。今天就是我和齐白正式见面的最后一天了。
　　我租住的酒店楼下，公用电梯满载。我和齐白两个人，等了好久在人群的簇拥之下才艰难地上了电梯。电梯持续向上，我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出现在我身体的侧边。一只布满茧子却异常滚烫的大手，貌似是触摸到了我下垂的右手手臂。
　　齐白，你的意思是？
　　我记得杨程曾经告诉过我，男女之间不存在所谓纯洁的友谊。
　　就像我对男人的感觉一样，齐白对我也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呢？
　　要是我和齐白之间，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前世的经验告诉我，人应该在正确的时间做出正确的事情。如果我和齐白之间的关系再进一步，我这个武侠小说发烧友就能在在这个世界里收获一个活生生对大侠……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怀有侠义之心的人们是会相互吸引的。
　　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顺理成章的如此，那我和齐白是不是就应该……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的一刹那，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选择。
　　一阵没来由的别扭感控制着我下垂的右手快速的握拳，用一种我自己都难以理解的速度，收回到了自己的胸口。
　　不对，这一切都错了。
　　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理性能决定一切的话，自然是最好。
　　只是在某些事情上，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可是骗不了人的。
　　齐白，我知道这个男人足够好。只不过，我与男人之间似乎总是缺乏某种，让我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一觉醒来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演员走上舞台，我就要放弃理性，选择遵从我内心中那些难以言说的感性的瞬间。
　　想到这里，我猛吞一口口水，强行平复了一下心中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悸动。
　　上辈子我选择了庸庸碌碌成了个不起眼的社畜。
　　真抱歉，这辈子我想要成为一个演员。
　　如果我命中注定要和某个男人发生某些事的话，也应该是……至少千不该万不该，我的选择不该是眼前这个名叫齐白的男人。
　　一阵复杂的心理活动过后，我板着脸默默地低下了头。
　　感受到了我无声的拒绝，站在一旁的齐白默默地收回了自己才刚伸出来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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