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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是一种错觉
卫复棋觉得不夜烛的脑袋真是给驴踢了。
“那需要由我们承担的70%也由您出?”
不夜烛抱着手臂,身体靠向一侧,余光注视着被小黑蛇缠得脱不开身的人。
“你会贴钱上班?”
小黑蛇一直企图舔她的脸,于是她只能努力地伸长手臂,把这条缠人的蛇尽可能扯远一些。
“那你说个P……,”不夜烛冷漠的目光让卫复棋生生地改了口,“调整比例或者赔偿额度。”
“500万星币,我们赔70%,或者700万星币,我们赔50%,”他拿起文件在桌面上放了放,使其边缘对齐,“这是我们的底线。”
“如果无法达成共识,那也不必再议了。”卫复棋冷漠地将文件收入文件夹中,“我们会以袭击长官的罪名向军事法庭起诉王雨微。”
坏事了家人们,早知道该跟着回白塔的。
但奇了怪了,我又不是你们星尘十字军的,你告我有什么用啊?
“她是借调,捅破天大不了也就是重回白塔,如果你觉得军事法庭的手能伸进白塔,悉听尊便。”
卫复棋皱了皱眉,商临戈的从容不迫总让他感觉如芒在背,“她是白塔向导,军事法庭是无法对她进行任何处罚,但以调查之名延长她的借调期限,把她留在月蚀,还是做得到的。”
会谈双方再次陷入僵持。
粉色长发的孩子坐在阴影里。
房间的另一边,细微的水声轻轻摇摆,像轻柔的歌。而后有什么从破水而出,池水哗啦啦地漫溢。
珍珠般莹润的光在黑暗里铺开,那是光洁无瑕的脊背,她转过身,贴合肌肤的贝壳缝隙被珍珠填满,耳垂处打磨光滑的钟乳石切片流光溢彩。
“还是一言不发,”那是堪称曼妙的声音,音色空灵,像唱片时代最好的女歌手,声线起伏也似自带旋律,“我以为你至少会对她抱有一丝感激。”
发丝滑进过大的领口,掠过烟头的烫伤,又疼又痒,提醒着他长久以来的处境。
即使来到耀日军团配合执行任务,总有一天也会回到月蚀,一切都无法改变。
如果在此刻站到曜日这边,一定会让鳄拉克队长厌恶,以后一定会遭受更多的毒打和虐待。
只是想象,冷汗就已经渗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抓紧膝盖处的裙裾,扣掉了刚结好的痂。
“一旦上到军事法庭,出于对队长级战力的重视,王雨微必须接受长时间的调查,说是调查,实为软禁,”身高两米有余的女性踏过门缝处泄进的光线,似光影展览的鲛人标本活了过来,“出于缺少向导的实际考虑,月蚀一定会向法庭申请,转移监禁地点到月蚀基地。”
“惹怒鳄拉克的女孩在那里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她安静的眼睛是光线难以企及的深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恶魔是以强大著称的异种。
但父亲遗传给他的是魅魔血脉。
战斗力低下,在人类与恶魔的战争中,多扮演色诱和暗杀的角色。
在以攻坚为主业,以凶猛强悍为荣的月蚀里,他很快变成了食物链的底层。
作为“人类”接受教育,养成的个性和自尊在日复一日的羞辱里被碾得粉碎。
他只能自我催眠,将自己视为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猪猡。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被胁迫着穿上女装,被嘲讽魅魔就是给人玩的下贱东西时,强撑着露出笑颜。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被鳄拉克踩着脑袋,要他伸出舌头去接落下的烟灰时,温顺地张开嘴。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你自己在泥沼里翻滚尚且不够。”
“现在,还要将伸手拉你的人也拖入泥潭吗?”
泪水夺眶而出,汹涌的情感冲碎了惶恐和担心,那或许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冲动之举。
会议室里的所有目光向他集聚。
沾染灰尘的粉色长发垂落身前,肩上烟头烫伤的伤口连成暗红的一片,像遮掩不住的胎痕。
他看见月蚀分队的队长,这些披着人皮的恶兽第一次将弱小的蝼蚁看入眼中。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肩膀忽然变得滚烫,余光里凹凸不平的伤痕呼吸般起伏,像烟头反复碾于其上。
胃被大力地碾压,尖锐的痛感放射状地扫过整个腰腹,那是被踹肚子的条件反射。
像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在额头上,他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商临戈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缓慢消失。
感激和憧憬像巨大的光芒,照得那份卑怯缩回脚底,于是他真的以为自己也变得勇敢。
可不是这样的。
学生时代受到霸凌的孩子即使工作之后也难以走出阴影,痛苦和无助像梅雨季节的湿气,在每一个阴暗的雨天盘旋于身体。
连讲述那段经历,都要抱着将无法愈合的旧伤展露人前的勇气,何况指认加害者?
勇敢者自然值得称颂。
可胆小者就应该受到鄙夷吗?
要说心里一点后悔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
在听到要上军事法庭的时候,王雨微忍不住想:“早知道就用委婉点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了”。
可鳄拉克多半不会答应,最后事情的进展或许与此刻并无差异。
性格决定命运,或许真是有点说法的。此刻,看着那张惶恐苍白的脸,王雨微终于彻底释然。
我并不是因为锄强扶弱这样光荣的理由与队长战斗,也不是因为期待她能站出来指认霸凌者的私心所以伸出援手。
我只是看到了她的痛苦。
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再这么难受。
不管是调查还是辞退,如果这是我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那只能自认倒霉了。
谁叫我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伪装成熟大人,性格还是如此鲁莽冲动。
她做好了接受处罚的准备,“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先回医务室休息吧。不要勉强自己。”
胆小者如蒙大赦,根本不敢看她的表情,就逃也似地转身离去。
可眼前的走廊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头顶的灯带忽明忽暗,雪白的墙面一瞬间浮现了无数巨大的喷漆涂鸦,“废物”“胆小鬼”“没用的家伙”“恶心”“无耻”。
他呆住了。
在鲜红涂鸦的衬托下,他面色惨白得可怕。
“我拖住海伯利安是在为你创造机会。”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的墙面上回响,来人的影子被忽闪的灯光下拉得又细又长,燕尾服下摆像拖地的鱼尾裙婚纱,行走间炫目的白光折叠舒展,晃动如同涟漪。
灯光骤熄,数米外的人下一刻直接出现在眼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足以叫他借着会议厅顶光看清这张脸,“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他瞳孔紧缩,来不及尖叫就已经被对方掐住了脖子,因窒息扭曲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那张脸——
“没用的家伙就该去死。”
粉色的烟雾瞬间充斥视野,灌入口鼻,他像溺水般徒劳地挣扎,眼里涌现出绝望。
“哪怕是你(我)也不例外。”
王雨微看到粉发的孩子停住了脚步,转身时裙角飞扬,似被踩脏的飞雪。
浓郁的粉色挣脱束缚,彻底占据整双瞳孔。
清纯秀丽的面孔和看似乖巧实则痴缠的眼神熟悉得令她浑身发毛。
我去!
“月蚀第二分队哨兵,因库贝尔.阿斯莫德,自愿作为证人出席军事法庭,指认鳄拉克犯下的种种罪行。”
她,不,他的视线如网罩下,笑容带着见到重逢的甜蜜和欢欣。
恶魔粉毛哥?!
商临戈起身,神情是成竹在胸的从容,“既然如此,曜日军团同样会以虐待部属的罪名起诉鳄拉克,至于在立案调查后,是否会牵连出类似倒卖军资之类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她的笑容温和似水,带着贵族的斯文教养,可目光却如同虎狼,“在星尘十字军面临编制和军费缩减的关头,你们将会面临的处罚可真是令人期待。”
卫复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他看到耀日分队侧的队长们,不同相貌、不同身高、不同风格、不同能力的女人露出了相同的眼神,像猛兽瞄准了猎物的弱点。
蓓蓓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嫌弃。
她露出笑容,唇边荡漾着两个小小的梨涡,“星辰十字军团间的矛盾,内部调解就好了呀,何必闹到军事法庭呢?到时候两边一队都要被批评的。”
“刚好我们海队不在,你们的一队也不在,两边都没有真正的话事人。”她提议,“不如此事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本身代表着退让一步的姿态,两边达成的初步共识是内部调解,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她进一步介入了。
审判官收拾好材料,倍感轻松地长舒了一口气,怪不得同事都推脱着不愿意来,这星辰十字军真是……怪胎俱乐部。
卫复棋跟随蓓蓓踏入电梯,他听到少女萎靡甜美的声音像淬了冰般冷,“蠢货。”
“你不会真信了那些传言,以为曜日分队都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吧?”蓓蓓的笑容带着十足的嘲讽辛辣,“坐到队长位置上的怎么可能是蠢人?”
“抱歉蓓蓓姐,”卫复棋难堪地垂下头,“我只是……”
“不必和我解释,是瞧不起曜日分队,还是瞧不起女人,你自己心里有数,”蓓蓓看着电梯上变换的数字,神情冷淡,“本来想直接在会议厅里扇你耳光的。”
他的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想想还是算了,”蓓蓓的语气变得轻飘飘的,像浮在焦糖玛奇朵上的奶油,她吹了吹新做的指甲,“毕竟洗手也挺麻烦的不是吗?”
二人坐上接送的接驳车,司机觑了眼她们的脸色,硬着头皮问,“是等三队还是直接开走?”
“直接开走,”蓓蓓打开梳妆镜,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那条臭蛇忙着追女人呢,说不定今晚都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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