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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涩暗恋(3)
花梨木的书案上放着一盏做工考究的翡翠琉璃灯。
窗户被人从里侧打开,盛夏的晚风吹动松柏猎猎作响,几株野蛮生长的松枝正卯着劲地往三楼的书房探出脑袋。
细松枝上坐着一只幼龄松鼠,眨着圆润乌黑的杏仁状眸子,像两粒被溪水冲刷得光滑干净的黑曜石。
它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栗子,两只小爪子托着这颗大栗子警觉地看着盛宴。
盛宴眨着和它一样颇有灵气的黑眸,伸出手,点在半扇倒映的窗影上。
它鼓着毛茸茸的腮帮子作势要战斗,守护自己的食物,只是爪子还没扶稳枝干,他身后之人眯了眯眼,极具威慑力地将这只小松鼠吓跑了。
盛宴探出半截身子往外看,那只小家伙已经跑进另一片灌木丛里,了无踪影。
他遗憾地往后坐了坐,抬手把窗子关严。
待注意力再转到玻璃窗上时,那抹清瘦儒雅的身形如一幅静置的水墨画,生动地刻印在眼中,无声息地攻城略地。
屋内凉爽如秋,盛宴却浑身冒汗,心跳似鼓。
时隔三年,那个窗影中初次以正式身份见面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还知道叫我什么吗?”
他耳根都在发热,晕晕乎乎地喊道:“哥~”
场景复现一样,某人眨着清清亮亮的眼眸,两只手交叉托着温暖的陶瓷杯,窝在单人沙发里像只犯了错的小狐狸仰头看着他。
乖得有点过分。
狐狸眼中全是那张五官精致的俊颜,沈乘景这张脸从小看到大,真是百看不厌,真是好看至极。
尤其那对深邃惑人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墨玉深沉,让人难辨其中情绪。凡有一点波动,垂眸看人时,就像研磨开了一方好墨,有着和月色相称的疏离剔透。
温润公子的标准长相却在眼尾处多缀了颗泪痣,将这种清隽气压上一分,有种亦正可邪的矛盾神秘感。似乎顶着这张脸做什么都不过分,不做什么也不过分。
小狐狸被他这样垂眼看着,心脏仿佛被凿开一个洞,洞里埋下一颗种子。
沈乘景拿着棉毛巾,跟照顾小孩儿一样站在他面前,帮他擦没完全吹干的头发。
他贴靠得很近,微凉的手指在盛宴柔软的黑发上移动、摩擦、远离、靠近……
连身上的竹香都随手上动作忽浓忽淡,就像这么多年他们彼此心照难宣的感情。
直到他弯下腰,那只手毫无预兆地覆在他的额间,他只要再近一点,盛宴就可以肆无忌惮。
种子在这样一刹那发出小芽、生出花 | 径、长出叶子,然后在破开的窟窿里填满一朵美丽又盛大的山茶花。
心上蓦然盛开的这朵花让盛宴整个人都木然,他喃喃说:“没……发烧。”
“又是病理性脸红?”
沈乘景把毛巾盖在这位动不动就爱生病发烧的“小朋友”头上,温润嗓音里透出关切,“小时候只有晒太阳太久才会脸红,怎么长大了动不动就这样。”
盛宴心里揭竿起义:还不是怪你靠这么近!
他没说话,把挡眼睛的毛巾搭在沙发上,低头乖乖喝着沈乘景煮的热牛奶。
热牛奶包治百病的偏方,他也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
小时候他磕破膝盖就被逼着喝热牛奶,大学染上流行性感冒也被逼喝热牛奶,长不高要喝热牛奶,长高了也要喝热牛奶,甚至有段时间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奶牛,站在牛圈外喂自己吃草的就是沈乘景,工作服的胸牌上刻着“牛奶哥哥”四字……
盛宴思绪游离到外太空,躯壳则闷着头喝东西。
泼墨瓷杯是出自他小时候的陶艺作品,比他的脸还要大出一倍,就跟沙漠逃荒的人一头栽进深井喝水一样。
沈乘景去书架拿本书的功夫,盛宴的半张脸就全是牛奶沫子了,跟小时候那个白净的奶团子一模一样。总爱追在他屁股后面咿咿呀呀地叫哥哥,动不动就要他抱着一整天,一晃多少年,这个好看的奶团子成了他秘密心房里唯一一把钥匙。
“哥,我饱了。”他看着沈乘景,打了一个奶嗝。
可爱地想让人把他画成细胞纹理图,再藏进书里。
“喝饱就谈正事。”沈乘景不动声色地压下眼底浮动的情愫,从茶几上抽出纸巾,一边帮他擦鼻尖上的奶渍一边翻旧账,“和我冷战三年,拉黑所有通讯工具,就因为我不去参加订婚宴?”
盛宴嘴里的牛奶味忽然就不香了。
不会吧,这个时候翻旧账?
可比起冷战这件事的严重性,他用“沈乘景喜欢男模”这个秘密威胁,似乎也没胜算……
“我……”盛宴把陶瓷杯放在桌上,憋了半天抬头看着他,沉澈的声线直抵心尖,“你是不是不开心?”
“你说呢?我去英国读书,连方沐他们都来机场送我了,我等到最后一刻,也没见着我从小护到大的弟弟。”
盛宴垂下眼帘,又打了一个奶嗝,在沈乘景面前他一直像个小朋友,需要时刻照顾、时刻关注,是那种少看一眼就能被拐走的性子。
可是没有人会永远长不大,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喜欢到可以把自己的全部都毫无保留呈现的人面前,才甘愿扮演一个长不大的弟弟。
盛宴再抬眼看他时,眼窝里已然泛起薄薄的泪雾,他讷讷出声:“你是不是不开心就会离开我三年啊?”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于沈乘景而言,重若千斤。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盛宴眼中的委屈和不安如同一场没来由的台风天,轻易地就在他的心绪中激起狂暴海啸。
一向冷静自持、无波无澜的沈乘景只有在面对盛宴时才会自乱阵脚。
一字一句地砸下来,将沈乘景的视线砸到虚晃,周围的灯光、声音、空间都扭曲了,盛宴现实里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堵墙,他什么也听不清,瞳孔里那张俊美的面容渐渐缩小变换,直到幻化成那个七八岁的小盛宴,那堵墙不知怎么就轰然坍塌,他听见他追在他的车屁股后面哭喊着:乘景哥哥,你别走!
他却抱着另一个小孩,再没回头。
……
“哥?”盛宴又忐忑地叫了一声。
那声音又软又弱,简直楚楚可怜。
身前的人忽然弯下腰,用一种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身体里的力道抱着他,盛宴被埋进一个久违的熟悉的臂弯之中。
他再也抑制不住这三年来所有的思念、嫉妒、气愤、懊悔,他也紧紧地把沈乘景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拥抱是这个世界上表达喜欢最浪漫也是最隐晦的方式。盛宴从小就用这个方式把从对哥哥的崇拜变成心动的喜欢。他喜欢找各种理由抱沈乘景,沈乘景也从不推开他。
只有十几年前他的离开是个意外,后来他再也没问儿时消失的那三年他去了那里,他抱着的小孩究竟是谁。
“对不起。”他内疚自责道,“那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离开。”
盛宴这只爱打感情牌的机智狐狸,将沈乘景搂得更紧些,把他腰上熨烫平整的灰蓝衬衫都勒出一道皱痕,这次是装委屈地哭诉道:“那,这次冷战就别生气了。我是因为,是因为你跟庄沉的绯闻才生气的……”
他乘胜追击地打探:“哥,你居然喜欢男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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