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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食苦果
被软禁的日子不好过,但翁萍洲岂是坐以待毙之人。明面上,她依着世子的意思,在锦瑟院里“静养”,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指挥丫鬟重新布置屋内的摆设,仿佛真将外头的风言风语和自身嫌疑抛在了脑后。
暗地里,她那“女中沈万三”的手段才真正显现出来。世子的人明面上看管得严,但她经营多年,自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渠道和绝对忠心的手下。她敏锐地察觉到,世子秦知巍最初的雷霆震怒过后,似乎并未真正下死力气严防死守她的探查,甚至隐隐有种……放任她自己去查清的意味?这让她胆子更大了起来。
她的人,绕过了一切可能与国公府相关的明线,伪装成普通的寻亲访友之人,几经周折,终于摸到了那个撞柱而亡的产婆的老家——京郊一个偏僻的村落。
然而,带回的消息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都死了?”锦瑟院内,翁萍洲听着心腹嬷嬷压低声音的回禀,修剪花枝的金剪刀“哐当”一声掉在桌上,“一家子……都没了?”
“是,”嬷嬷脸色沉重,“老奴的人去仔细打探了,那产婆姓王,原本有一儿一女。约莫是前年,儿子染了赌瘾,欠下巨债。为了还债,先是卖了女儿给人做童养媳,后来还是填不上窟窿,父子俩……一时想不开,一起投了河。如今那老屋早就塌了半边,荒废许久了。”
“怎么会……”翁萍洲震惊之余,满心疑惑,“那产婆临死前喊什么家人受威胁?她哪还有家人可威胁?”
嬷嬷神色更加复杂,低声道:“老奴的人装作路过歇脚,与那家邻居闲聊,提起这王家。那邻居老汉还不知王家婆子已经死了,只当她还在外头谋生,竟是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骂什么?”
“骂……骂豪门显贵不做人!说王家就是被印子钱逼死的!利息高得吓人,收债的时候如狼似虎,根本不给人活路!这才逼得他们卖儿卖女,最后家破人亡……那老汉还说,就剩王家婆子一个孤老婆子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怕是也不敢回来……”
“印子钱?”翁萍洲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恰在此时,丫鬟通报,四奶奶白溪涧来了。
若是平日,翁萍洲未必有心情见客,但此刻她心绪剧烈震荡,急需一个能说话的人,竟破例让白溪涧进来了。
白溪涧本是按礼数过来探望,顺便想探探口风,却见翁萍洲脸色异常,屋内气氛凝重。翁萍洲竟也没瞒她,挥退左右后,将刚刚查到的消息尽数告知。
听完,白溪涧也沉默了。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荒谬的窒息感。
真相,竟然如此残酷而讽刺。
那产婆,很可能是因家人被高利贷逼死,而对放贷的“豪门显贵”怀有刻骨仇恨。她不知通过何种途径,得知了雇佣她的是国公府,又或者她将一切富贵之家都视为仇敌?便将这仇恨转移到了即将生产的世子妃身上。
她或许原本就想制造难产一尸两命的惨剧,才铤而走险。而在事情败露、无法逃脱之际,她选择用一种最惨烈、最能挑起猜忌和内斗的方式报复——临死前攀咬府中一位同样出身豪门的奶奶,让这些“为富不仁”的贵人们也尝尝互相倾轧、家宅不宁的滋味!
而这一切悲剧的源头,竟可能是国公府自家发放的、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印子钱!
自食苦果。
这四个字,像千斤重锤,砸在翁萍洲和白溪涧的心上。
她们之前所有的猜测——妯娌相争、嫡庶倾轧、外部阴谋——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而可笑。
“呵……呵呵……”翁萍洲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原来……竟是这样……好一个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白溪涧心中也是翻江倒海。她想起自己刚嫁进来时,丁南珠还曾兴致勃勃地建议她放印子钱赚钱,被她以“怕麻烦”为由拒绝了。当时只觉是寻常营生建议,如今想来,竟让人不寒而栗。
“这件事……”白溪涧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绝不能由我们告诉大嫂。”
丁南珠刚刚经历生死之劫,才对她和翁萍洲稍稍释怀。若此时让她知道,害她险些丧命的根源,竟可能与自家府上发放印子钱、逼死百姓有关,她该如何自处?她那爽直刚烈的性子,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吗?
这无异于是由她们亲手,去击碎她对家族、对丈夫或许还存有的某些信念。这个“乌鸦”的责任,她们承担不起。
翁萍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我知道。这个结果……烂在我们肚子里就好。”
真相或许大白了,但却比不明朗时,更加令人沉重和……无力。
她们查清了真相,却还不如没有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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