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亲舅舅
从立政殿出来,皇后留了杨王两位司赞说话,不知又要交代什么。
周澜衣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拽住周沛一,气冲冲道:“周沛一你给我站住!”
周沛一回眸,平静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
周澜衣阴阳怪气道:“你周沛一平日里不是最能说了吗?怎么今儿倒是哑巴了?”
见她脸上仍有愤慨,周沛一叹了口气,好声好气道:“你今日逞一时之快,皇后就能让你成婚前在宫里寸步难行,何必呢?”
周澜衣阴着脸沉默一瞬,还是嘴硬地冷哼,“我怕什么?!”
周沛一耸肩,转身要走。
周澜衣又将她拦住。
“还有何事?”周沛一问。
周澜衣神色似有扭捏,不过只是一瞬。
她压低声音道:“你……你能不能帮我跟阿耶说说,我也想搬出去。”
周沛一挑眉,心中了然。
周澜衣若要出宫,需得皇后点头。
可眼下她刚把人得罪了,皇后不把她留在宫里搓磨才怪,必然不会答应。
想要出宫,也只能去求阿耶。
阿耶点头,皇后便是后宫之主也拦不住她。
只是……
周沛一问道:“你为何不自己去说?”
周澜衣闻言抿唇,狠狠瞪她一眼。
“阿耶宠你,你去说他定会答应。”
周沛一立刻接话,“你去说他也会应。”
“胡说!”
周澜衣咬唇,神色悲戚。
“便是我的婚事都做不得主,阿耶说一不二,我跪在两仪殿外求他都不成,又怎会……”
周沛一实在忍不住轻啧一声。
不厌其烦道:“是你一开始不跟阿耶说清楚,偏偏要他去猜你的心思。可阿耶最讨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你也是他女儿,你把心中所想明白地说与他听,我不信他还会罔顾你的心意。”
周澜衣眼中含泪,没有说话。
她这些时日过得一点也不好,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闪过那日跪在两仪殿外,阿耶走出来时看她的眼神。
冰冷,漠然,无情……
明明她也是阿耶的女儿。
每次想到这些,她都忍不住妒忌周沛一。
若是周沛一,阿耶定然舍不得强迫她嫁人。
她自小没有求过阿耶什么,如今只是想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争取罢了。
阿耶竟也不答应。
是,婚姻之事应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
可她是公主啊!
便是再不得宠,她也是阿耶的女儿啊!
为什么阿耶偏偏要把她嫁给高家大郎,把她当做笼络臣子的工具呢?
就因为舍不得周沛一,所以就能轻易舍了她去?
周澜衣不甘心。
眼看着她脸色几经变幻,周沛一无奈,“正巧我正要去找阿耶,你若想求他允你出宫,就随我一块去,我是不会替你说情的。”
闻言,周澜衣有些犹豫。
半晌,周沛一等得不耐烦要走,她才游移道:“那……那我随你去。”
*
长安的天儿一日冷过一日。
方才在立政殿外耽搁了功夫,等到周沛一坐上轿子,才发觉指尖发冷。
桂月心细,立刻将还尚有余温的手炉塞到她手里。
周沛一抚着手炉,侧头看向坐在一旁轿子上发呆的周澜衣。
想了想,她又忍不住提醒:“记得有话直说,在阿耶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
周澜衣回神,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讥讽,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刺她。
顿了片刻,她方才想起什么,抬眼问道:“你不是要出宫吗?还找阿耶做什么?”
搬出宫并非抬着东西走人那么简单,就算是皇帝,出趟皇宫也免不得要兴师动众。
内侍省、羽林卫、京兆府、礼部,一样都缺不得。
像她们这样搬到宫外的公主,不说别的,内侍省要协调随侍公主的宫人,羽林军要派人护送公主仪仗,京兆府得知消息也要派人开道让路。
公主府的上下官员仆从更是要一直候着等。
因此她见周沛一一副并不如何着急的模样,才不禁问。
周沛一捂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昨儿和段给使说好了,他今儿个会派人先把我的箱笼搬到公主府去,我随时都能走。”
周澜衣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至于找阿耶嘛……”周沛一眯起眼睛,道:“你知道的,我这人脾气也不怎么好。母亲我虽动不得,但你也知道的,我这人最擅长告状了。”
顿了顿,她笑眯眯地改口道:“不对,这应该叫做借力打力,我动不得,自有人能收拾她。”
周澜衣闻言也眯了眯眼,“还有那个姓杨的贱婢!今日不打杀了她,难解我心头之气!”
周沛一一怔。
自打亲眼见过血之后,她反倒愈发听不得打打杀杀这些字眼了。
以前也不曾这般敏感的。
……当真是魔怔了,她手指动了动,轻叹口气。
她二人的轿子在两仪殿外落下。
段给使正袖着手站在殿外,拂尘搭在臂弯里,低声对身旁的小给使交代着什么。
余光见宫门口有人影进来,抬眼望去,竟看见两位公主相携着走过来。
段给使眼中闪过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匆忙往前迎了几步。
“奴婢给两位殿下请安。”
周沛一摆手让他平身,“阿耶呢?”
“回公主,今儿个早朝结束得早,陛下这会儿正在里头接见朝臣。”段给使低声道。
周沛一颔首,“那我们等等。”
“两位公主要不去旁边暖阁里等,陛下这儿……恐怕还得一会儿。”
周沛一诧异地挑眉,转头看向周澜衣。
后者点点头,能在屋子里暖暖和和的,何必站在冷风里挨冻。
于是她二人跟着段给使往暖阁走去。
周沛一不动声色地问:“御书房里是哪位大人?”
段给使:“回公主,里边不止一位,杜大人、季大人和刑部郭大人都在呢。”
“哦?”
周沛一对政事素来敏锐,闻言脚下步子一顿。
杜大人乃是杜丞相,文臣之首,能让他掺和的事儿定然不一般。
更不必说刑部郭尚书,还有周沛一的亲舅舅——吏部尚书季砚青。
这位更是无利不起早,只有事关季家,才能叫他看在眼里。
三人进了暖阁,周沛一和周澜衣款款坐下。
才听段给使谨慎道:“今儿个早朝,陛下将户部杨尚书下狱了,与他一道的还有几人,户部算是被撸了个干净。”
周沛一挑眉,想起前两日杨尚书被训斥的事儿。
“还是因为今年秋税?”
段给使点点头,周澜衣在一旁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接过小给使送来的茶,百无聊赖地坐着。
周沛一皱眉,“那除了户部呢?”
秋税重复征收一事绝不止是杨尚书一人能做下的。
有些地方官员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有关此事的折子她仔细看过,江南一带的税收最为异常,定然是那些人觉得江南富庶,便是多收一笔中饱私囊,也不会闹大。
若是放在西北西南这些穷困之地,莫说是官吏想要多收税,便是每年能收上来都得谢天谢地了。
可江南一带官僚豪绅尤为聚集,怕是参与其中的人不会少。
段给使摇摇头,“陛下只扣了户部的人,已经是伤筋动骨了。眼下整个户部只有仓部司还有个郎中,剩下的三司都只剩下几个员外郎和主事了。”
“也多亏仓部司还有人,否则这年关将近,怕是连朝中大臣们的俸禄都要发不出来了。”
“……”
仓部司是户部下辖四司之一,主要掌太仓、漕运和百官俸禄。
若是连仓部司都没人了,怕是户部真是要被蛀虫凿穿了。
周沛一真是没想到,本朝初立不过才短短十五余年,这些人就敢如此贪婪。
搜刮民脂民膏,连朝中正三品的重臣都参与其中。
她蹙眉半晌,抬眼问道:“那阿耶和里面几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段给使先是瞄了汝阳公主一眼。
见她没看这边,方才轻咳一声,顾及着季氏是昭阳公主的舅家,似是而非道:“殿下,这杨尚书……本是季老大人的门生。眼下人虽下了狱,但查来查去,也只查到些不怎么紧要的证据。户部如今几乎停摆,季大人的意思是,不如先把人放出来……”
周沛一懂了,这是仗着没有证据,想把人捞出来。
她冷笑一声,一旁段给使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叫了人进来伺候,他则离开忙别的事儿去。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外面有小给使过来禀报,说段给使请两位公主过去。
周沛一估摸御书房那边已经结束了,和周澜衣起身出去。
结果刚走到御书房门外,正巧碰上里面的人出来。
白鬓白须的杜丞相见了周沛一她们,恭敬拱手:“微臣见过二位公主,公主万安。”
这位丞相虽穿着官服,鬓发却颇有些潦草不羁。
乍一看,不像朝中重臣,倒像是个大街上放浪形骸的老道士。
不过呢,这位相爷乃是圣上打天下时身边的第一谋士,与圣上虽年纪差得有些大,二人的关系却称得上一句莫逆之交。
且此人虽行事不羁,却颇有才学,算得上周沛一半个老师。
周沛一幼时,得他教导过一段时日。
因此见到他,周沛一自然敬重。
“杜相国。”她微微福身。
杜丞相侧身一避,忙道:“微臣不敢。”
周沛一笑了笑,并不在意。
他身后,脸色略显沉闷的是周沛一的大舅舅,另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应当就是刑部郭尚书。
郭尚书见到她们,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垂首而立,没有说话。
周沛一看向他身旁的人,叫了声“舅舅”。
季砚青听到声音回神,这才注意到她和一旁的汝阳公主。
他下意识皱眉,随即又松开。
“昭阳,许久不见你了。”
周沛一笑道:“是许久未见了,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季砚青也笑着颔首,“你外祖母如今吃斋念佛,万事都好,就是时常惦念你和你阿娘。”
周沛一闻言露出一抹哀伤,“可惜我与母亲在宫里,不能时常陪在外祖母身边。待我有机会,定上门看望外祖母。”
“你外祖母若是听到你这话,必然高兴。可惜她老人家腿脚不便,不能进宫来,倒是你表姐也时常念叨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召她进宫来陪陪你。”季砚青道。
周沛一点头,高兴道:“好啊!只是表姐可莫要嫌我聒噪就好。”
季砚青含笑道:“怎么会?那丫头巴不得和你促膝长谈呢。”
……
在御书房门口又与季砚青说了会儿话,周沛一这才状若意犹未尽地“放过”他。
目送着三位朝臣离去,她这才缓缓收了笑,转身跟着候在一旁的段给使往里面走。
周澜衣刚才一直默默地站在她身旁,见人已经走远,这才看着她,边走边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真假。”
周沛一面不改色地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插入书签
这章没刹住,下章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