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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氤氲的水雾就如同一层薄纱,覆在虞诺的身上。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在了浴桶之中,一圈圈涟漪向外荡起,最终还是木桶止住了他们的蔓延。
一扇薄薄的木门根本抵挡不住那味佩兰,司韫靠在门外,手中的栗子糕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热气,他不断地把弄着上面的麻绳。
此刻,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神家之事本就难料,她又是神家女,若是被旁人得知身份,也不知是祸是福。可此事越是深挖,总有一日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司韫眉眼微垂,他根本不希望她去步这神家后尘。
可以她的心性,她又怎么可能愿意独善其身。
“咔嚓。”
一阵轻响,司韫毫无防备地朝后倒了去,他赶忙稳住身形,一脚正跨入了房中。
他定睛一看,只见面前人一身素纱青衣。少女的长发披落在腰间,一双杏眼就这般直勾勾地看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一股淡淡的佩兰香冲入他的鼻腔,少女的面容近在咫尺,他的余光扫过对方洁白如玉的脖颈,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司韫感受到了掌心的一点温度,这时他才意识到,方才借力的是少女的手臂。
他的喉结微动,本就俊俏的脸上浮上了一缕粉云,他的眉尾微微泛红,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你找我?”
也不知是温热的水汽还是少女呼出的热气,让司韫的脸更红了几分。
“刚刚……”他舔了舔唇,有些无措地指了指自己和巴缙的房间,“就是……”
“巴缙?”虞诺眉眼轻挑,她看着少年的这幅模样,心中不由得笑了笑。
“对,不对。”司韫闭了闭眼,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可以清晰地听到那一声声轻响。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把原本想好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只余下一阵阵心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赶忙将栗子糕提到了虞诺眼前,“这……岭南的栗子糕最为出名,你可要尝尝?”
“谢了。”虞诺见到栗子糕的时候,浑身一震,她抬手接过,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对方的肌肤,司韫好像被烫了一下,赶忙将手收了回来。
少女转身将栗子糕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将身后的长发掀到一侧,“所以你找我何事?”
司韫看着少女在木椅上坐下,才稍稍缓了思绪,“方才听巴缙说,你淋了雨,明日便要入这月骑岭了,我来看看你。”
“然后呢?”
少年坐下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对方,握着扶手的手渗出了几丝薄汗,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一次加快,只是这次与先前不同,他有些紧张,“没有了。”
虞诺捋着自己的发丝,丝毫未注意到对方的神色,她抬眼与之四目相对,“你没有,我有。”
“什么?”司韫咬着下唇,他不自觉的捏紧了扶手,许是用力过大的缘故,他的指节微微泛白。
“今日,我碰到了路偲偲。”
一句话,让司韫松了口气,他顺势坐下,却在坐定的那一刻,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眉间紧锁,“你说路偲偲也在这武溧?”
虞诺坐直了身子,她把弄着自己的指尖,“但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觉得有几分相像罢了。可她用的那把剑,我想我不会认错。”
“她一个南州女子,又不是江湖人,为何也要来这武溧凑一凑热闹。”司韫有些拿不住,虽说这神家旧址名声震天,可再如何一个市井中的姑娘,只身一人来这异乡与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相搏,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解,“这娄洛两家好像并没有派人来。”
“他们不会。”司韫胡思乱想的时候,虞诺早已将那盒栗子糕打开了,“这娄洛两家出了那样的事,为了颜面也会避其锋芒。更何况,神家旧址,改变不了他们的现状。”
司韫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栗子糕,一股甜香在他的鼻尖荡开,松软的口感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捏紧了手中的糕点,他看着上面的店门印记,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记得神谕去天罡教的时候,冯墨师叔正好给他带了两份岭南的栗子糕。
他依稀记得,对方明明在听到糕点的时候动摇了,却偏偏说出了最为得体的话。
可那时的他未曾留意,等到事后复盘时,才发觉她的心思。
于是日后的每一天,他每每想到都会懊恼地嘲笑自己迟钝,暗自发誓若有机会一定为她补上。
他看着自己在糕点上留下的指痕,神色晦暗不明,“阿谕,你说年少时的话算作儿戏吗?”
虞诺心跳停止了一拍,她赶忙抬眼看向对方,手心的薄汗早就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你唤我什么?”
也不知是水滴还是汗珠,左右不过一滴水自少女的脸侧滑落,最后滴在了她的锁骨上。
司韫看到这样一幕,不由得撇开了眼,“阿虞。”
虞诺稍稍松了身子,她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几缕发丝轻抚过她眼角的朱砂痣,“怎么想到唤我姓氏了。”
“名讳本就是以求祝愿。”他的眼尾微微泛红,自然注意到了对方的小动作,“虞字源于驺虞,驺虞神兽被视为祥瑞,聪明睿智。如此一来,往后每每唤你也算是祝愿你日日安乐。”
少女的指尖微动,可她的虞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虞字,意为虚假,欺骗,配上这单名诺字,便算是诉尽了她的一生。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虞诺不想执着于这个话题,便只好谈些别的,“你最初为什么会去旻城?”
少年微微一愣,为什么会去旻城,说起这个,他也觉得巧合。
他受教多年,濉清崖早已不适合让他继续苦修了。如此一来,他自然要下山历练一番。
起初,他想去天罡教一观父母故土,可封池并不买账,百般阻挠。无奈之下,他只能另寻他处。
这旻城还是汤睢提出的。
司韫眼眸微垂,“师兄说,旻城的风水养人,两大世家临城而坐,若我想见一见这江湖盛景,此处最为合适。”
“原来是这样吗?”虞诺右眼轻跳,她无端地揉了揉。
此事与她无关,她自然不打算过多询问,“明日,你可要与我们一同进月骑岭?”
“我既然同你们一道来了岭南,自然同行。”他的睫毛微颤,望向虞诺的眼中多了几分复杂,“今日还早,你喝酒吗?”
虞诺眉心微撅,她有些看不透对方的意图,“今夜微雨,怕是没有好的去处给我们二人品酒。”
“事在人为。”司韫勾唇一笑,“你若想,我自然能寻得好去处。”
虞诺端起身前的茶盏,浅抿一口,“这好端端的为什么想到喝酒了?”
司韫看着油纸中最后几块糕点,扑哧一笑,“阿虞想要的是一个理由吗?”
字字阿虞,倒让她有了几分神谕的既视感。
她的指尖微顿,将手中茶盏放下,“什么酒?”
“海棠花酒。”司韫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句,“风尘染泉清,自当醉花林。既然来了此处,若不以酒酹明月,又如何佑此行顺遂?”
虞诺轻笑出声,“若酹明月便能博得顺遂,那这明月怕不是要受尽香火了。”
“以求宽慰而已。”司韫起身,低头看着她,“所以……你去吗?”
少女淡然一笑,将自己的衣裙抚平,“阿韫盛情邀请,我自然同行。”
风吹扬了她身前的薄纱,虞诺的声音正好同外头的绵绵细雨融在一处。
……
这场雨,本就是深秋的寒雨,自然染了初冬的冷寂。
不知是从何时起,雨声渐大,一道雷光划过天际,雨水顺着来人的斗笠滴落在他握剑的手上。
四面的荒草伏在地上,相互交错,竟成了一个巨大的地毯。
其中一抹苍黄受了剑尖滴落的甘霖,倒有了几分回春之势。
他刚踏进亭中,四面的雨滴在这一瞬间凝结成晶,他猛的后翻落定,水滴纷纷朝他射去。
他握着手中剑鞘,挡住了对方的内力,他眉心微撅,左手将银剑拔出,隔空挥出,正好破了此招。
强大的气旋硬是将他推出了几米,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裳,可却丝毫不显狼狈,他擦去自己脸上的水珠,看着亭中的人,冷笑出声,“安王殿下有这般内力,可不应该费在我的身上。”
秦瑞淡然一笑,转身看向了台阶下的人,来人一袭黑衫,容貌尽数被斗笠遮挡,“我若不知你的实力,又如何敢信你这少年人?”
“那如今,安王殿下意下如何?”少年的声音铿锵有力,全然没有一丝怯意。
“你的武功在这一辈中也算是稳操胜券,可惜了,达不到我的要求。”秦瑞稍作停顿,继续道,“不过,既然是故人之子,我自然多信几分。听说岑水瑶今日也来了武溧?”
少年踏入了亭中,“安王殿下还真是高明,连这都知道?”
“江湖第一美女,在哪都是受百花拥簇的。”秦瑞扬唇一笑,“你应该早就回过暗潮了吧。”
“如今,那里可算不上暗潮。”少年将斗笠压低了几分。
秦瑞看着对方小动作,不由得笑了笑,“也是,当年司鸿熙直攻暗潮内部,将其搅得七零八碎。这如今的千鹤,可当不起这暗潮二字。”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谁又能想到,当初最大的一个人口走私组织,如今竟成了受江湖第一美女庇佑的杀手阁?”秦瑞的眉眼微挑,眼中全是挑衅之意,“若我记得没错,你的双亲也是死于司鸿熙剑下吧。”
少年眼眸微垂,被阴影遮挡的眼中晦暗不明,“所以,安王殿下话中何意?”
“没什么。”秦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只是告诉你,我既然愿意前来赴约,自然是信任你的,若你能将神家之事办妥,我身为君子,自然不会食言。为你复兴千鹤一事,我定然拼尽全力。”
“那便一言为定。”少年坦然应道,“安王殿下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我来帮殿下做。而我做不到的事情,还望殿下多多费心。”
秦瑞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斗笠,眼中是荡不开的笑意,“你比你的父母更得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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