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蜃诀

　　月下品笛。
　　云凫轻叹了一口气，今夜月色正好，却缺了一个可以吹笛子的人，眼前这株紫竹，只能是看得到摸不到。
　　吹笛子的人么？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到底自己认识的何人会吹笛。
　　大概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如果再去将他找来，怕是要耽误几天时间，还不如就在附近村镇打听一下有没有会吹笛子的仙灵，请来帮帮忙，不过此时已经晚了，现在下山，估计也找不到人，莫不如就在这儿将就一宿，明日早上再说。
　　山间风大，那破败的小竹屋也吹得嘎吱作响。
　　云凫躺在竹屋里，透过裂开的屋顶，可以看到外面的星辰，一时感叹的是当年琥光与化水是何等的年少恣意，情义深长，那时的琥光也许只是拿化水当知己，却不知道化水心中对他的别样的爱慕；一时想到的又是如今仙界和净世的对抗，如今双方都在养精蓄锐，仙界现在处于短暂的风平浪静中，但这平静之后便是最狂暴的风雨，而元泽，站在风雨的最前端，自己又如何不担心他。
　　胡思乱想间，听着风吹竹叶，她慢慢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大清早，她便起来去看那株紫竹，再次用灵力试探了一下，果然还是虚物。
　　还是下山去找个会吹笛的人试一试吧。
　　身后传来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这般偏僻的地方，又是雾气浓重的晨曦，突然听到这样的脚步声，云凫一时以为是自己将风声误听成了脚步声，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往后面看去。
　　雾气之中，一个人影慢慢走近，长身玉立，风姿洒脱。
　　“蓼风。”云凫惊讶地叫道，昨日她还在想着太虚梦境中时，元泽还曾说过他这位好友会吹笛子，她还想着该不该去寻他，哪料到此时他竟然就出现在眼前。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云凫一时不敢确认眼前之人是否真实存在，难道也是幻影，或者是他人假冒。
　　她暗暗凝聚起灵力，脸上都是警戒之色。
　　蓼风停住脚步，观察她神色不对，说道：“你不必如此紧张，我的确是真的蓼风，前几日去洛伽山时，听重华仙师说你来了巫山，怕你遇到什么危险，所以一路赶了过来。”
　　他说得坦然，云凫却并未放下戒备：“你也去了洛伽山？”
　　蓼风说道：“我去洛伽山，是为了联络那儿的仙灵一同对抗净世。”
　　“原来如此。”云凫一边说，一边出其不意地将灵力打向对方。
　　这一下来得突然，蓼风来不及反应，胸口正中了这道灵力，但云凫到底留了些疑惑，手下留了情，所以蓼风只是被打得退了几步，并没有受伤。
　　“云凫，你……”蓼风惊讶地看着她。
　　云凫继续凝聚灵力，冷冷说道：“我的确是去过洛伽山，却并没有告诉师父要来巫山的事情，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你到底是谁？”
　　厉声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已经准备再次使出灵力，这次若是对方给不出合理的理由，她便要真的动手了。
　　蓼风没有动，说道：“果然骗不了你，我的确不是从重华仙师那儿听说你的行踪，而是我自己找来的，你无须怀疑，我的确是蓼风，也的确是担心你的安危才跟过来的。”
　　云凫收回了灵力，她相信他的话，也相信他来此并无恶意，只是疑惑自己一路都在隐藏行踪，他是如何找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云凫问道。
　　蓼风别开头，眼神有些闪烁：“浩乌宫自然有寻人的办法，我能找到你也并非偶然，昨夜探查到你来了巫山，担心你会出什么危险，所以连夜赶来，如今看你无恙，也是我担心过度了，既如此，我便回去了。”
　　他这么说，便是不想告诉自己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追踪。云凫也不愿意勉强他，无论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此时都正是好时机。
　　“我记得你会吹笛子。”云凫说道。
　　蓼风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会些皮毛，能吹几首曲子罢了，怎么想起问起这个了？”
　　“既然你会吹笛，可否现在为我吹奏一曲。”云凫说道，她不告诉蓼风真相并非不相信他，只是不想这件事情牵扯更多的人进来。
　　虽然密室的画是月下品笛，但云凫还是想试一下，也许笛声才是关键，至于什么时候吹都行。蓼风什么都没问，取出自己腰间的一品玉笛。
　　他手指在笛孔上一动，悠扬的笛声便弥漫在竹林间。
　　云凫在音律之道上并不精通，只觉得入耳的这首曲子空灵而又婉转，音调明明是那样的柔情似水，却又被蓼风吹得那样克制，似有万千思绪被压在心中，出来的只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欲说还休。
　　不过，她的心思并不在曲子上，而是全神都盯着那株紫竹，等曲子吹奏完毕，她再去触碰竹身，手上不再是抓握不住的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竹子。
　　果然自己猜对了。云凫心中一喜。
　　蓼风看她只顾着那株竹子，心里有些寥落，面上却还是不经意地说道：“此曲名为《水云思》，白鹤遨游天地间，既思慕云之渺，又想念水之柔，但云水只可择其一，所以白鹤心中彷徨，无法做出抉择，这曲子便是以白鹤心声入笛，所以听来不甚欢快。”
　　云凫此时只顾着取龙骨杖，随口答道：“云化水，水照云，水和云本就一体，白鹤飞云栖水，何处都是一样，又何须选择。”
　　她用灵力划开竹身，里面果然露出一段如玉般的白色骨杖，欣喜之下，也根本察觉不到旁边蓼风的神情变化。
　　他大概也猜到了云凫请他吹曲子的目的是别有所图，但并不恼怒，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笛，茫然地自言自语道：“云水一色，而白鹤，其实选择何处都只是过客，只能永远留于半空中。我该走了，保重。”
　　云凫有些愕然，他不好奇自己的目的便罢了，连告辞都这样急促。
　　“如今仙界局势艰难，你也多保重。”云凫说道。
　　在蓼风转身的一刹那，她好似看到他嘴角那丝无奈的苦笑，这意味着什么，云凫不想去深究，也不愿去深究。
　　至渝剑，至死不渝。
　　就像当年，为什么蓼风能那么快寻找到太虚宫，并且希望能独自留在梦中陪伴元泽，而如今，他又为什么能那么快就寻到自己，吹出那一首无法言语倾诉的曲子，这些事情，她懂，元泽也会懂，但他们谁都没有想过去问蓼风，有些心思，真的只能一辈子埋藏在心中。
　　如今，取得了龙骨杖，那下一步，便该是去寻找火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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