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上

作者:周碎时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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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亥贺新岁(1)


      檐外的雪飘然落下,细细缕缕如漫天杨花。自江夜和宋醉进了月佘宫的殿宇内后,不知是不是有早上上阳过来闹过一次的缘故,昨夜里没听到的锣鼓喧天声,天还未亮时就剥吡作响,仙侍仙官大多都贪着这一天解乏,因而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嬉戏打闹声不止不休,与往常的春节并无二异。
      江夜宋醉二人白日里闲得没什么事情做,怕走漏风声,惹得人心惶惶,他们入了月佘宫后,几乎与世隔绝,没有人来上前叨扰,他们也从不传讯或飞鱼传书给过某个人。白日里解闷的事情无非就是那几样——对弈、品茗、赏雪、临摹等等等等,他们都是生于礼乐张于礼教的人,入夜的那一套青天白日不敢搬出来,这日与往常也无差。
      受了结界外风风火火的喧嚣声影响,两个人干脆把对弈的案几搬到了庭院之中,一颗老树之下,江夜略施小法,使得枯木逢春枝节次第染青,遮去了飞雪。宋醉拢了衣袖,坐在江夜对面,收拾上一句的残局。
      须臾,两人再分二子,在棋盘上逐一落子,面色沉着冷静,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在月佘宫住了这些天,宋醉的记忆也恢复得七七八八,经历过生生死死的人,对很多事情看得都极开。于他而言,面前许多人和事都跟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似的,任何时候都能扬着破帆起航,但饶是这样的人,也并非对事事都不动容。他并非天性冷漠,心思算得细腻,和江夜朝昔相处了那么久,江夜心里的那些打算,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没有言明,一来是没有好的时机,二来是他不知如何开口。
      银白凛冽的日子过了那么久,他一直没找到个温情的日子把话说出来,今天过年,谁也不会搅了性质,宋醉落了第五子,稳稳心神,道:“扳倒唐玄琛一事,你有什么可观的对策。”
      江夜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分析棋局,神色肃穆认真,眸光寒气颇深。他道:“打。”
      宋醉捏起一颗白子,在手中拨弄,收了视线去观棋局,道:“怎么个打法?”
      江夜想了想,道:“越少波及无辜越好。唐玄琛必定要再开阵的,我们留了仙灵在阵中,阵不开,他无法搅动星局。”
      宋醉手中白子迟迟不落:“你是在阵中打?”
      江夜毫不犹豫地点头,抬头看向宋醉,正张口要催促他快些落子,就对上他惊愕又难过的神情。
      江夜一愣,忽觉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东西。
      果然,宋醉按下白子,道:“此阵乃系唐玄琛所布,你们不论谁在阵中都是砧上鱼肉,你如何同他打?”顿了顿,他眸光犀利地看着江夜,道,“你一早就这么想了,对吗?”
      江夜尴尬地向后一倾,四下张望一番,雪景入眼却不入心,他满脑子都是如何躲过宋醉的锐眼。须臾,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我并非是这样打算,若唐玄琛开阵前,贺听淮仙锁上的操纵术仍旧无解,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宋醉问:“殊死一搏?”
      江夜沉默了会,雪落在他的玄黑色氅衣上,格外寒冷。他道:“你相信我。”
      宋醉道:“我当然相信你。”
      江夜道:“我不想离开你。”
      “我知道。”宋醉言道,说完,他撑着案几起身,抬手拂去身上的尘雪,道,“我饿了,仙侍的午膳应该已经送过来了,庭院太冷,我们进去吃吧。”
      一见有台阶下,江夜立马应声,急三火四地起身,道:“好好好。”
      步入殿宇的石板路下了雪极其湿滑,不易行走,他们只得择另外一条经由碎石铺就而成的小路。碎石凹凸不平,平日里不易行走,下了雪倒是个浑然天成的雪路,不用担心打滑跌倒。
      院中仅有的几株生着绿叶子的青树婆娑作响,朔风猎猎,天蓝地白悠悠远远,格外清明祥和。
      走着走着,江夜忽地停了脚步,拉着宋醉的手猛地一握,把人握在了原地,道:“等等。”
      宋醉回过身,询问地看向江夜,道:“什么?”
      江夜道:“宋怀人之前是不是给过我一抔天虞山碎石?”
      *
      未时一刻,金乌拨开云雾现身,照过来的光都是泠泠的寒色。月佘宫内,一片窗明几净,轩窗前,一个桌子上放着一抔碎石。说是碎石,那可真是碎得乱七八糟,长长短短高高矮矮,碎得奇奇怪怪毫无规律可言。
      江夜和宋醉两人并站着,迎着日光凝视这桌子上的碎石,窗外的飞雪在阳光的照拂下熠熠生辉,映在碎石上则生出五彩,一旁的香炉飘香四溢,凝气安神。
      站了会,江夜伸手拿起一块碎石,凑到眼前瞧,又施法探寻一番,道:“有阵眼的灵气,是唐玄琛的仙灵。”
      语罢,两人对视一眼。找到了这碎石的古怪之处,又如何能将其和贺枝的仙锁联系?一块是染了邪术的碎石,一个是药师的半把仙锁,又是出自两个不同之人的手。
      窗外的雪愈来愈急,飞雪翻滚起来,再不复方才的宁静高远,惊涛骇浪一般,淹没着世间每一寸土地。急切的风压迫着天与地,似乎能将所有天地之间的生灵活活压死。
      宋醉静静望着冬雪惊变,朔风滚雪之下,原本澄净的蓝与白也化成墨灰色。须臾,他道:“太极生两仪……”
      他声音太小,声若蝇蚊,江夜第一遍没怎么听清,就问:“什么?”
      宋醉道:“太极图,医药上用一些,看着窗外的滚滚飞雪,忽然想到了。”
      太极生两仪,医者谓阴阳。阴与阳,真与假,对与错,同卵双生,相生相成,又相互敌对,水火不容。可水与火怎会不容,水本就克火,水就是火,火就是水。世间从无对仇敌一无所知的将领,因而,敌便是我,我亦为敌。
      江夜就着脑子里支离破碎的阴阳五行学论,沿着宋醉的话去想,蓦然灵光一现,垂眸去看宋醉。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相顾无言。
      终于,江夜开口道:“太极两仪图,四象又八卦,循循环环返璞归真,真假虚实。”说着,他放下手中的碎石,挑拣出了另外六块碎石,在桌子上一一摆开,成了东境七方星宿的列图。末了,他摊开手掌虚浮其上,渡入仙灵,不一会,这七颗碎石变腾腾着升了起来,于仙灵雾泽之中,颇像东境的七方星宿。
      旋即,江夜收掌,只余一只手指在其上来回摆动,最终,点了其中一块碎石,拖着向上。那碎石随着江夜迤逦下来的仙雾轻轻越上去,他飞跃上江夜掌心后,那“七方星宿”之中,仍旧是一方不缺,余留下来的碎石,和江夜掌心的那块如出一辙!
      江夜情不自禁出了声:“操纵……”
      操纵。若是能造出一个假的阵法,混淆视听,介以操纵之术,兴许可为破解之术。
      *
      己亥元月初一,年节过的第二天,暴雪肆虐之下,东境各个角隅的生灵都冻得卧坐家中,门,是出不得的。
      同样也是这一天,暮雪时分,狂风的轰鸣撕扯之中,月色为乌云而淡泊。年节的欢乐冲散了好些人的警惕心,因而,无人注意到这天夜里月佘宫的结界抖动了下,也无人注意到,月佘宫里的“罪神”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了捆缚他们的牢笼。
      亥时三刻,墨色浓重,风卷残云压迫天地,世人举步维艰。
      紫阳殿,暖阁。
      临在窗前的江廷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他出神地看着天穹之中,星子萧索,月亮是不会出来了。
      江廷暗自叹了口气,关上了窗,暖阁的最后一盏灯被点上,昏黄的烛火下,似乎岁月静好细水流长,门窗隔绝了风雪声。
      四方仍旧危机四伏。南华重礼,南司官显然是不乐意做恶人,春节这几日动作不大,估计在低调做安排,只等着最后临门一脚,一步登天。越是这样,越是紧迫。他们的机会只会更少。
      关了窗后,江廷走过去落座,一旁的孟机撑着身子给他递了杯茶,他刚要出口言谢,就听孟机越过他对侧位上端坐着的宋醉道:“西洲的阵眼祓除得七七八八了,你们宋家人难得相逢,年却不能一起过,为此,我很抱歉。”
      宋醉道:“陛下言重了。”
      “年夜那天我和你父亲还有宋怀人聊了几句,他们应该这两日就会来到东境,”说着,他看向江廷,道,“大帝应该欢迎吧?”
      江廷陪着笑了笑:“那是自然。”
      宋醉道:“那边事先谢过陛下,谢过大帝。”
      孟机复归到自己椅子上,倚靠着,姿态风华绝代,道:“唐玄琛近日一直有遣兵,在西洲与南华交界处惹是生非,我瞧着他急切非常,开阵应该不久了。大帝又千里加急把我们叫过来,是有了法子?”
      江廷震了震衣袖,正色道:“不错。司辰,你说。”六个字,凭空给他添了一分老气横秋之感。
      江廷语罢,众人遂掠过江廷的视线,朝江夜看去。
      烛火原因,江夜虚靠在椅子上时,人是隐在江廷的影子里的,江廷说完话,身子不再往前仰,他也前倾几分,人便自烛影之中江廷之后现身。他神色平淡,只眉宇之间肃穆沉着。出了江廷的影子后,他抻手将手中的物什往桌子上一放,又一推,这物什就到了木桌之中,众人目光的焦点。
      江夜道:“这是天虞山碎石,上面有唐玄琛布下阵眼时,遗留的邪术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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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6章 己亥贺新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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