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摩格忽然笑了笑：“小丫头，你的提议其实不错，本汗可以考虑。”
　　“什么，你说什么？”我木然的问。
　　“你们汉人不是很重感情么？若是你的身子和心都归本汗所有，你的清哥又会怎样？这出戏恐怕会更好看，本汗愿拭目以待。”
　　“你的意思是说，不打算对我用强了，是不是？”
　　“不错。”摩格点了点头，伸手掩合了我的衣襟，又将扔在一边的腰带捡起来，松松为我缚在腰间。这才响亮的三击掌，几个胡奴应声而入。
　　摩格用胡语吩咐了两句，几个胡奴点头领命，过来为我打开了束缚双手的镣铐，我没有反抗，几乎是配合的任由他们再次锁了我的双手，然后又在他们的架持下冲出了摩格的寝帐——只要暂时能离开那恶魔，怎样都好。
　　走了一段路，方忆起挣扎这回事，当然反抗也是徒劳。
　　进了一处营帐，吃惊的发现这处营帐大概专为用刑之所，许多奇形怪状的械具，不知何用，但看去便令人胆战心惊。我被推到一个桌子前，双手按在案上，一个盛满绿色药汁的盆里浸泡了一截绿豆粒粗细的豆绳。双手被卸去了镣铐，却用那绿绳松松缠了几遭，束在一处。正在惊疑，几个胡奴又将我拖到帐中央的地上，一根铁柱由地上直戳账顶，上面垂下几束绳索，其中一条绳头挂着铁钩，一个胡奴拽下那条带铁钩的绳索，将铁钩勾在我腕部的细绳之上，另一个胡奴拽下另一条绳索，我的身体立刻悬空挂了起来，腕部细绳立刻勒扣入肉，痛楚令我哼叫出来。两个胡奴把住了我的两个脚踝，我诧异他们倒有好心替我卸去双足的镣铐，也算减轻些腕部的承重。且腕部的痛楚令我无法肆意挣扎，只能任他们施为。却不料卸铐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两个脚踝也被绳索套住，分别用力扯向账角地上，然后将绳头两个铁环之上，如此越发加剧了腕部的痛楚。几个胡奴作完了一切，便转身出了营帐。
　　腕部的痛楚一波强过一波，直痛的人冷汗涔涔，却挣扎不得。很快的手上便没了知觉。却不知为何，腕部除了利刃切割般的痛楚之外，开始发痒。开始只是轻微，后来逐渐明显，乃至有如千万条小虫撕咬开腕部的肌肤，继而向里不断的侵蚀。平生哪里尝过这般痛楚，我再也坚持不住，明知挣扎也只是徒增苦痛，还是禁不住的用力挣扎起来，直到更强烈的痛楚折磨的我筋疲力尽。不知何时，头上的汗珠已顺着发丝淌下额头，经过眉毛，直流到眼睛里，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湿透，意志已濒于崩溃的边缘，撕心一般长叫了一声。也分不清是汗是泪，满面肆意的流淌，终究我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正在泣汜，忽然，帐帘一挑，摩格带着人走入了营帐。站在我面前一丈开外的地方，悠闲的负手抬头看着我道：“这绳刑的滋味，你感觉如何？”
　　“你这卑鄙的豺狼，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我悲愤嘶吼。
　　“自然是看你有未屈服，若是服了，便放你下来；若是不服，便由你接着享受，直到腕上筋脉俱废为止。”摩格轻描淡写道。
　　“你，你竟要废了我的双手么？”我吃惊道。
　　“你还不知道么？你腕上的绳索是经毒药炮制过的。再有半个时辰，你手上筋脉必然废损。你若还是不服，本汗就如法炮制，接着废你的双腿。本汗很想看看，若是你成了完全的废人一个，你的清哥是否还像从前那样疼你宠你。借此，也看看你们汉人口中所说的‘感情’究竟靠不靠谱。”
　　“你好歹毒！……”我几乎切齿道。摩格竟是如此歹毒，上来直接废我手足筋脉。若是自己真的成了废人，岂不是越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且，纵然玄清不弃自己，自己又何忍再牵累于他？
　　“你们汉人不是还有句话，叫做无毒不丈夫么？”摩格无所谓的笑，“怎么，还不投降？本汗也不怕你再次寻死。你心里还惦着你的清哥呢，是不是？”
　　“滚，滚出去！……”我不想再听下去，直悲愤大骂。
　　“本汗料你也没那么软弱，现在就肯屈服！”摩格不以为怒，反而洋洋得意：“不过，休看你现在还逞倔强，半个时辰后，你便是废人一个，本汗也想看看你是怎么趴在本汗的脚下痛哭流涕的恳求本汗饶过你清哥一命呢。……”言罢，纵声大笑，转身出账而去。
　　真的要变成废人么？真的要去求这个恶魔，放了玄清么？若是去求他，他是否会真的放了玄清？可是，除去求他，再没有其他的路救玄清……就这样屈服于摩格么？不！我实在无颜向他乞降……
　　一时，此心斗争不下，伴着身体的痛楚，真个百感煎熬。
　　不一时又闻帐帘挑动之声，脚步轻轻，又有人来了。我只当是摩格，闻到我哭声便又来催降，泼口直骂：“滚出去！滚出去！……”
　　却闻对面女子声音冷笑了一声，蓦地抬头，发现竟是摩格的大阏氏带着婢女来了。她面色不善，手中持着明晃的短刃，不知意欲何为。
　　“你来做什么？”我愣愣道。
　　“我来杀你！”女子字字清晰的道，说着亦缓缓抬起手中的匕首。
　　“你来杀我？”我不解，“我何处得罪了你，你们胡人都是这样野蛮无情，恩将仇报的么？”
　　“哼！”女人冷笑一声，“那年辉山的确亏你救助，我才得以活命。只是我自回到部落后，因为我已不能再生育，且人老珠黄，可汗便厌弃了我。如今你又来了，我不杀你，难道要坐等你夺了我大妃之位么？”
　　“大妃？”我摇头，“你为何会这样想，我有我清哥，才不稀罕你的大妃之位。”
　　“你是不稀罕！不过，我不信你会任由自己残废，也不救你的清哥。你投降是早晚的事，汉女一向狐媚，最会迷惑男人。你又有武功在身，取我性命不在话下。他日，我大阏氏的位置不就是你的了么？”
　　她的担心似乎不无道理。我还是摇头：“你杀不得我。你的可汗已经嫌弃了你。若你再私自违抗他的意思，将我杀害，不就是给了他借口废掉你大妃之位么？”
　　女人听了果然犹豫不决。
　　我心思悄然转了转，且有个死马当活马医的主意，但愿唬的住她。——“方才，你是否看到摩格进账劝降于我？”
　　“看到了！”女人恨道。
　　“那你听到他说什么了么？”
　　“没有。不过又有什么好话呢？”女人越发恨怨。
　　“他，他方才许我——若我肯投降，将来大阏氏的位子就是我的。是我不从，一味发狠泼骂，才骂走了他。……”为了活命，我也只好撒谎，脸红也顾不得了。
　　女人听了这话，直气的双目圆睁，越发高扬了匕首，过来便要刺杀于我。我急道：“我说过你杀不得我！若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肯不肯听呢？”
　　“什么法子？”女人顿住了手中的匕首。
　　我想了想，道：“我们大周一向推崇佛教，你可知道？”
　　女人点点头：“你们大周光佛家寺院就有两座，一座相国寺，一座甘露寺。供皇族的男人女人出家修行之用。是也不是？”
　　“是。”我点头，“佛家最讲因果报应，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个人若做了好事，必有好报。譬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若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必然是要下叫唤大地狱的。……”
　　“叫唤大地狱？”女人皱了皱眉。
　　我继续掰扯道：“叫唤大地狱，位于东北方沃燋石下，大海深底。大地狱又分为三层，一层是抽肠地狱；二层是刀山地狱；三层是飞刀火石地狱。凡有不择手段，害人性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者，被扔入此三层地狱，受尽抽肠，刀山，飞刀火石之苦，永不超生。”
　　女人听的有些毛骨悚然，还道：“你不过白吓唬人罢了。谁又见过地狱呢？我们胡人为了生存，总是要杀人的，照你说法，将来岂不是都要下地狱？”
　　“我说过，只是那些不择手段，戕害人命者。但为了延续活命，不得已而杀生者，虽然有恶，佛祖亦是见怜，只叫永坠轮回之苦，为了衣食，饱受人生种种煎熬折磨。”
　　女人若有所思：“但是，这跟你两全其美的法子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我道，“若是你杀了我，无疑给了摩格废你的借口。你若被废，离死还远么？可就真的要去我说的那些地狱受苦了。但若你肯放了我，不仅报了之前我与清哥对你们的救命之恩，你的大妃之位，也再无人威胁。”
　　“荒谬！”女人道，“我放了你，岂不也是违背大汗的意思？他还是要废了我！”
　　“不会的！”我笃定的向她解释，“你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理直气壮的告诉摩格，你这样做，全是为了他，为了整个赫赫！若他恩将仇报，一意将恩人折磨摧残，必然会导致佛祖动怒，天降大难于赫赫！你有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摩格就再算生气，想要动你，也会有顾忌的，更何况你还有两个儿子为你撑腰说话！……”
　　一番话，说的女人动容不少。但依旧犹疑着，拿不定主意。我着急挣扎了一下，牵扯的腕伤痛如刀割，不禁呻吟了一声，痛道：“你若要杀我，便快些杀！若待我成了废人，就算你想救我，我也不会再活下去！黄泉之下，我必要诅咒你和摩格不得好死，诅咒你赫赫厄运连连，早晚必遭灭族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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