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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独孤灼
一、 梨落
焚心殿的深处,曾有一片不属于魔域的净土——那是母亲柳青丝的梨园。
记忆里最清晰的,永远是母亲坐在梨花树下抚琴的模样。素衣墨发,眉目如画,指尖流淌出的清冷琴音,仿佛能涤净这魔域所有的污浊。她是被父亲独孤城强掳来的修仙世家女子,如同被折翼的仙鹤,困于这方寸之地。
独孤城爱她,爱到近乎偏执。他将世间奇珍堆砌在她面前,却换不来她一个真心的笑颜。他的爱是烈火,炙热而窒息,而母亲是静水,宁碎不折。
“灼儿,”母亲总会将她揽在怀里,指着枝头如雪的梨花,“你看,就算扎根污泥,也要开出干净的花。”
可魔域没有干净。这里有永远觊觎正室之位的媚夫人,有她那个惯会扮柔弱、抢父宠的女儿独孤烬。母亲不争,于是连份例用度都被克扣,连带着她这个“大小姐”也成了无人问津的影子。
独孤城的爱是有限的,更是矛盾的。他沉迷于母亲清冷的气质,却又怨恨她的不屈服。他纵容媚夫人的刁难,仿佛想通过挫磨她的肉身,来逼她的灵魂低头。他偶尔会来看她,目光复杂,有时是透过她看母亲的影子,有时是毫不掩饰的迁怒:“你若能像烬儿一般懂事,你母亲何至于此!”
她八岁那年的暮春,梨花落得格外早。
母亲倚在那株她最爱的梨树下,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她紧紧抓着独孤灼的手,目光依旧清澈,却已映不出丝毫光亮。
“灼儿……别学娘……也别学你父亲……”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要像梨花……清白地活……”
她的手最终无力垂下,纷落的梨花覆盖了她苍白依旧美丽的容颜。
那一刻,独孤灼觉得自己的世界,随着那最后一瓣梨花的飘零,彻底崩塌了。
二、 紫惑
母亲的死,带走了独孤城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情。他将所有怒火与不甘倾泻在独孤灼身上,斥责她“无用”,连母亲的心都留不住。媚夫人的磋磨变本加厉,暗中的毒手防不胜防。她像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在焚心殿最阴暗的角落,独自承受着寒冷与恶意。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腐烂时,一抹紫色闯入了她的世界。
南宫蘅,万魔殿的圣女。她出现在那个潮湿阴冷的午后,如同撕裂乌云的光。她穿着华美的紫色宫装,裙摆拂过肮脏的地面,却纤尘不染。她俯下身,用那双温柔得令人心醉的紫眸看着她,声音柔媚入骨:
“你就是灼儿?真是……受委屈了。”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却轻轻擦去了独孤灼脸上的污迹。
“想不想拿回属于你的一切?想让那些欺辱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那一刻,独孤灼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重重点头,将所有的信任与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如神祇般降临的女人身上。
南宫蘅成了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她教她权谋,教她如何揣摩独孤城的心意,如何恰到好处地展现价值与楚楚可怜。她为她争取资源,助她得到了极乐城至高魔功——血凰魔功的传承。
在南宫蘅的“教导”下,她逐渐变了。她学会用张扬暴戾来伪装内心的空洞,用残忍手段来树立威信。她亲手设计,让媚夫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听着她凄厉的哀嚎,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她暗中打压独孤烬,看着她那副伪善面具下的惊慌,感到无比的畅快。
她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像……母亲最厌恶的那种人。冷酷、无情、暴戾。每当夜深人静,她偶尔会想起母亲“清白地活”的遗言,心中便会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楚,但很快就会被南宫蘅温柔的肯定和力量带来的掌控感所淹没。
三、 棠劫
当她得知独孤烬化名“温蕴”,接近蜀中唐家大小姐唐棠,意图骗取天机扣时,一种混合着不屑与莫名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独孤烬那个虚伪的蠢货,也配觊觎那般美好的人?
她亲自去了一趟蜀中,隐在暗处,看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唐棠。
海棠树下,少女明眸善睐,笑靥如花,周身洋溢着被宠爱、被呵护长大的明媚与骄阳。那般纯粹的美好,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片再也回不去的梨园净土。
一种强烈的、扭曲的占有欲瞬间攫住了她。独孤烬不配!这世间任何虚伪阴暗的人都不配!这样的美好,合该被她拉入地狱,由她亲手……珍藏,或者摧毁。
不管是为了破坏独孤烬的计划,还是为了那点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她出手了。
在送亲的路上,她以最强势、最羞辱的方式,将那个身着嫁衣、惊慌却依旧倔强的唐家大小姐,抢回了焚心殿。
看着唐棠在她手下凋零,从最初的挣扎、仇恨,到后来的麻木、沉寂,她心中既有掌控一切的快意,又有一种日益滋生的恐慌。
尤其是当她在焚心殿的梨树下(这是她执意移栽,试图复刻母亲庭院的地方),看到唐棠安静坐在那里,仰头望着落花时,那侧影,那神情,竟与记忆中的母亲有了瞬间的重合!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那不是对母亲的思念,而是一种更陌生的、滚烫的、令她恐惧的情感。
她害怕了。她怎么能对一件“战利品”,一个她用来证明自己权力和报复独孤烬的工具,产生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
于是,她变本加厉地折磨她,用鞭刑,用水牢,用药物,甚至强行在她肩头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她想通过施加痛苦,来划清界限,来证明自己依旧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独孤灼,来摧毁那份让她心慌意乱的美好与……心动。
四、 灼悔
当唐棠的流云梭携带着冰冷的寂灭之力,洞穿她身体时,剧烈的疼痛仿佛也劈开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她输了。输给了自己亲手摧残、却又在绝境中涅槃重生的光。
被南宫蘅如同丢弃废物般处置,承受着魔蛊噬髓、魅影丝裂魂的无边痛苦时,她脑海中最后的画面,不是权力,不是仇恨,而是母亲临终前的泪眼,是南宫蘅看似温柔实则冰冷的紫眸,是唐棠在梨花树下,那惊鸿一瞥的、宁静却与她无关的侧影。
后悔。
如同最烈的毒药,腐蚀着她残存的意识。
她后悔轻信了南宫蘅的蛊惑,活成了母亲最厌恶的模样;后悔用最残忍的方式,将那片误入魔域的阳光彻底玷污、推远;后悔直到失去一切、濒临毁灭,才敢承认,在那片梨花树下,她早已对那个倔强而美丽的灵魂,动了连自己都不耻的、真心。
可惜,醒悟来得太晚。
南宫蘅冰冷的宣判,为她彻底钉上了“失败作品”的标签,并将她最后的剩余价值——痛苦与怨念,榨取为魔阵的养料。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片梨花,看到了母亲温柔而哀伤的眼睛,也看到了唐棠最后看她时,那清冷眸中,再无波澜的死寂。
一滴浑浊的泪,混合着血污与无尽的悔恨,滑落尘埃。
独孤灼。
焚心成狂,灼尽余生。
她的一生,始于一场强求的爱,终于另一场扭曲的痴。
如同飞蛾扑火,以为追逐的是光与温暖,最终却只在烈焰中,焚尽了自己,留下一地不堪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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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独孤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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