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春天已过，夏天就来，来得太突然，一场大雨就给城市换了张面孔。
　　——你见过十八岁少女的脸庞吗？夏天就是那样的面孔，青涩又热情，但是带着一点点青春过渡期的尴尬。

　　夜半三更，大雨瓢泼，这是杀人抛尸的好时机，没有一个手里染着鲜血的人会放弃在这个时候动手。

　　帮派斗争一向激烈，一块破地就能让底下人争个你死我活。
　　当然，现在是块破地，以后就是一块生金块的宝地。

　　为了一块地，那条宽阔的街成了……

　　原是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里，苦恼中将字典翻来覆去地看，直到路过屠宰场，瞥见那一地的猪血才明白——这是屠宰场。

　　有人断条胳膊断条腿的，还有人身上有老长的一条刀口，把血肉暴露出来，正好是下大雨，雨水就冲走了咕咕泉水般的血，流进了下水道里。

　　秦禹尧站在雨中，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他身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冰冷的雨水麻木了他的身子，感觉不到疼，只感觉好累，想躺下睡一觉，可是他很怕躺下就起不来了。
　　恍惚间想起了那件大衣，那件散发淡淡香水味的大衣。

　　手机响了，这个铃声是专属于老板的。

　　“喂，老板，都解决好了。”

　　“辛苦了，我已经让人去接你们了。”

　　“尧哥。”刚子被拉了一下，他便闭上了嘴巴，不能打扰大哥和老板讲电话。

　　“谢谢老板。”秦禹尧挂了电话，他回头看了一眼，“死了几个兄弟？”

　　“七个，来之前都给过安家费了。”小鼠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明天再给这七个小弟的家里寄笔钱。”

　　“车来了。”

　　“尧哥，先上车吧。”刚子顶着上衣给秦禹尧挡雨，开了车门让大哥上去，自己坐在了副驾。

　　“去妈的，这鬼天气一会儿一个样儿，天气预报一点儿也不准。”小鼠骂了一声，冲窗外吐了口痰表示轻蔑。

　　“老板给尧哥和你们准备了庆功宴，就在芙蓉园，那是贵宾才能去的地方啊！老板是真的看重各位大哥。”

　　“待会儿兄弟们一定要敬老板，谢谢他对我们的看重。”鼠子胆小怕事，还擅长拍老板和大哥的马屁，说话也总是带着虚张声势的感觉，这样的人做不了枭雄，但能混得很不错。

　　“一会儿我是得敬老板，总让兄弟们干要命的事，是得好好敬他。”刚子性格刚猛，冲动无脑，有什么说什么。

　　大学不说话，他有聪明的大脑，只是做事比较愚笨，前怕狼后怕虎，顾虑重重，偶尔说出口的话也总不如脑子里预设得那般聪明。

　　圆头不仅头圆，人也圆滑，他知道老板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吃，也知道尧哥现在有点不高兴，于是打哈哈，说废话就是不说半点儿得罪人的话，倒是把刚子刺激地把心里的火都发了出来。

　　“阿尧来了，快坐。”

　　“谢谢老板。”
　　秦禹尧故意把椅子拉开一些，让两人的距离远一些，但态度还是恭恭敬敬的，还给褚高信倒茶，抢在对方前面敬酒，把酒杯刻意举得比褚高信矮很多。

　　“阿尧，你是不是跟叔叔生分了？”褚高信的语气严厉了很多，一张老脸突然有了威严和压迫，只一瞬又恢复了慈祥，和蔼可亲地给秦禹尧夹菜，“我们这些过来人看见你们这些后辈总想提携一下，有时候方式不当反而惹得你们不高兴了……你说我这一把年纪了，很多事都做不好了，就是老糊涂了，但我真是为了你们好。”

　　“为了我们好？那为什么不派人来帮忙？这次死了七个小弟啊，我们五个差点死了。”

　　“企业正在转型，我手底下除了你们没有别人啊，这次是对不住你们五个，但我是想让大家上岸，以后清清白白做人……只要我们成功洗白，就不用担惊受怕了，我让你们五个人都做经理，这不比当混混好听吗？”

　　褚高信到底是老江湖，他的一番高谈阔论下来，几个人都被说松动了，脸色也好了，有说有笑地喝起了酒。

　　吃完饭，门童给几位喝醉的客人招来了几辆出租车。

　　“尧哥再见。”刚子上车前不忘摆摆手，人已经喝得走不了直线了。

　　“谢谢老板，尧哥再见，老板再见。”小鼠也上了车。

　　“老板再见，尧哥明天见。”

　　“我也走了。”大学最后一个上车，他推了推眼镜，上车就头一歪睡了。

　　“阿尧，明天休息一下吧，这张卡是给你一个人的。”褚高信目送秦禹尧离开，一直等车没影了才转身离开。

　　他们父子都喜欢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开，但眼神不一样，褚裟比较单纯，就像一个小孩子看着朋友离开，褚高信就复杂多了，压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秦禹尧拍了拍旁边的座椅，有些烦躁，他担心老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司机有些惊讶，刚才这位客人看着就像喝多了一样，现在突然酒醒了，仿佛刚才是他自己看花眼了一样，“先生，还是按照刚才说的地址走吗？”

　　“不，去鲨鱼网吧，你认识路吗？”

　　“那家啊，我去过，冬天剪的彩，一般没有在冬天开张的，老板人有点孤僻，不怎么爱说话，店挺好的，干净，没什么异味。”司机话匣子打开了，他关小了收音机，和秦禹尧说了更多，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反正说得很痛快。

　　“不用找了。”秦禹尧丢下钱就下车了。

　　“谢谢老板。”

　　秦禹尧跑着进了店，他到现在也没有换身干衣服，人已经被淋透了，就跟凌晨的江水一样冰冷彻骨。

　　“欢迎光临。”

　　“你们老板在吗？我找他。”

　　“他在。”店员认得秦禹尧这个风华社的副社长，他跑去找老板，还被台阶绊倒了，手被擦破了，人继续跑，有种被狼追得惶恐。

　　秦禹尧挑了挑眉，这个小店员胆子真小，不过像褚裟那么大胆的才是例外，不过人是老板的小儿子，自然胆子大，不怕自己一个混混。

　　“阿尧。”褚裟手里拿着一束花，身上围着围裙。

　　“你在做什么？”

　　“压花。”

　　“什么东西？”秦禹尧一个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的哪里听过压花这么小女生的爱好。

　　“来来来。”褚裟倒是不怕自己的爱好被人诟病，大大方方拉着秦禹尧进了花房。

　　墙上挂着压花制作成的装饰画，秦禹尧想摸又怕自己弄脏，于是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结果擦了一手浅色的血水。

　　“卧室就在里边，有浴室，你可以穿我的衣服。”褚裟说得很自然，仿佛两个人是多年老友，互穿内裤都没什么。

　　“哦。”秦禹尧直接进了卧室，一眼就看到了设计成透明的浴室，转头看了一眼在压花的褚裟。

　　“你可以关上卧室门。”褚裟好心提醒，他把康乃馨脱水保色了，现在正进行压制，整个人都着力于一处。

　　男人洗澡很快，洗洗重点，冲一下就好了。

　　“这个门打不开了。”

　　褚裟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到门前，他转了转门把手，“你怎么把门反锁了？这个锁前两天坏了。”

　　“那怎么开？”秦禹尧急得想踹门，但想到这是褚裟的门，自己答应过对方不再破坏店里的东西，于是忍住了。

　　“你把门撬开。”

　　“我不能再弄坏你店里的东西了。”

　　“好吧，我撬。”褚裟拿了扳手直接把门把手给卸下来了，他打开门看着秦禹尧，忍不住扭过头憋笑。

　　“你在干什么？”

　　“在思考。”

　　“思考什么？”

　　“你是哪里来的大笨蛋。”褚裟说完就倚在门上咯咯笑，然后又站直了身子，“不能倚着门笑。”

　　“为什么不能倚着门笑？”

　　“旧时卖身的女人会倚在门上招揽客人，我倚在门上笑就不正经，笑该在别处笑，也不该对着你笑。”褚裟说是这么说，笑却没停下来，眉眼弯弯，坐在椅子上欣赏自己的压花作品。

　　“你可以对着我笑，也可以倚着门笑，这跟以前的人和事有什么关系？”

　　“怕你笑话。”

　　“我不会，你笑起来很可爱。”

　　“说我可爱简直是在侮辱我，你觉得哪个男人听见自己被夸可爱会高兴？”褚裟故作生气的叉腰，“你赶紧哄哄我，夸我帅就原谅你了。”

　　“你帅。”

　　“阿尧哥哥，你可真会糊弄，算了算了，我大度一点，不跟你计较。”褚裟选了一幅装饰画递给秦禹尧，“之前我不知道你是自家人，说话很不客气，这幅画就当是给你的赔礼了，不会小心眼儿吧？”

　　“不会，这都是你做的？”

　　“这是给妈妈的，她估计不会要，要不阿尧哥哥拿去给伯母？”

　　“她早就死了。”

　　“对不起，冒犯了。”褚裟抿了抿嘴，眼巴巴看着桌子角，气氛有些尴尬。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们没什么感情。”

　　“可还是会难过吧？”
　　褚裟突然发问，他站起来和秦禹尧平视了一会儿，捧着对方的脸要求实话，“如果心里难过，你就要说出来，不然会更难过的，说出来我会安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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