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无形之人
——“您的身体还有哪里不适吗，库洛姆小姐？”——
猛地听见那无机质、却有着鲜明音色的声音——词句间透露出声调严谨、同时又十分温和的清澈嗓音，标准日语的口音让人听着很舒服——从蓝牙耳机中自主扩放出来，库洛姆在黑暗中骤然一缩。
“……谁？”
——“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想惊吓您的——我是艾拉伏鲁斯，如果您觉得太过复杂的话，直接称呼‘艾拉’即可。”——
库洛姆注意到随着艾拉伏鲁斯的声音起伏而闪动着蓝光、被她放置在桌上的蓝牙耳机——虽然是接受了这样东西，但其实她并未想着去使用这种……陌生的人递过来的东西。
既然会出现在她BOSS的所在之处、也与BOSS身边的人有交流，那么就不是敌人吧……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一时没法鼓起勇气去跟之前根本没见过的人打交道——现在从陌生人手上拿到的东西突然主动开始试着与她对话，库洛姆率先想到的并非是积极的一面。
她沉吟片刻后，明明略微弱气、却依旧显得笃定地小声问道：“……你是在监视我的人吗？”
艾拉伏鲁斯没有一丝犹豫地否认了她这种说法：
——“不，首先我只是一介人工程序，其次问候您是我的职责所在——很抱歉贸然开口打搅了您，但您是纲吉先生和小葵夫人十分重视的家族成员，我有必要关心您的身体健康。您伤愈不久，还需要密切观察伤口的情况。”——
库洛姆感觉自己吸了一口气——随后她抬起眼、终于将那口自己不知为何选择憋住的气灌入了自己的言语里：“……我是……BOSS重视的家族成员吗？”既不确定又已然感到惊喜地，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问了一句，“小葵夫人……是谁？”虽然是没听过的名字，但是是重视着我的人吗……？
——“昨晚为您送了一杯蜂蜜牛奶的女性就是小葵夫人。”——
库洛姆想起了那个扎着深色发辫、感觉比自己年长了几岁的年轻女孩——昨晚、在她行将离开病床前，那个人送来了一杯似乎是有安神功效的蜂蜜牛奶；她犹豫片刻后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喝了，然后……总觉得十分怀念。
在很久以前、在她刚拥有“凪”这个名字没多久的时候……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纯粹手作的饮品还不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物。但现在它是了。不光是它，现在有很多都是了。
……有很多事情，总是遥远到了会把别的东西的影子误认作回忆的程度。
“是吗……”库洛姆从那些已经被她丢在身后、却又时常不舍地捡回来的记忆中醒悟过来时，她已经不自觉地沉默了十几秒钟了——期间，艾拉伏鲁斯并没有打断她沉思的意思；说起来有些奇怪，但寄宿在耳机中的这位女性总给她一种夹在机器与真人之间的微妙感觉——或许是“幻术师”这一身份反将她那原本闭锁的第六感解放了，在其他人都感叹艾拉伏鲁斯是优秀的AI时，库洛姆却在认真思考：她是不是早已经化身为人了？——尽管她好像只有声音，但意识应当不受限制。
思考的内容并不相通，她也没法很好地用语言对自己的想法进行概括。此刻她只是在开口说了一句“抱歉”后、静静地想要听听那枚蓝牙耳机中所寄居之“人”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您无需道歉，库洛姆小姐。”——
在这一句之后，艾拉伏鲁斯略微一顿、复又开口了：
——“虽然有些失礼，但是按照我为您定制的病历来看，如果您不注意饮食的话，您所受的伤是没法完全好转的；请您将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而非过度注重您那不必要的怀疑与隔绝本能。”——
——“门口的早餐应该已被小葵夫人做了些保温工作，到现在为止应当还未放凉。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很抱歉我没有途径能为您端上早餐，还请您自行开门将它取进来享用吧。”——
没有开启晨灯的房间中，库洛姆·髑髅抱着双腿坐靠床沿，视线自膝头轻轻穿过、落在那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蓝色光芒上；她在自己与艾拉伏鲁斯话后吐出的又一次默然中慢慢觉得那闪光仿佛就是呼吸一般——细想之下，居然觉得有点恐惧……但又觉得有点微秒地远离了孤身一人的概念似的、产生了些许慰藉感。
相较于与不熟悉的人相伴，与不熟悉的物品相伴更能让她卸下紧张与猜忌——库洛姆擅长沉思，她边唾弃自己边总结出来了：恐怕是因为自己能够有能力掌握它、控制它、了解它，所以才会感到慰藉；换做是人……好比她那整天忙于工作、在她眼中犹如空壳般的继父，或是她那每天沉醉在闪光灯与众人的注目中、对周遭一切都毫不客气地漠然而视的母亲，还可能是没能及时踩下刹车的司机，凪不懂怎样才能讨好他们、看透他们、掌握他们，所以——所以她最终会被已经是大人的他们随意摆布，像个布娃娃一样。
那种仿佛每时每刻都失重歪倒的恐怖，比任何苦难都教人难以忍受。
但现在，面对只不过以蓝牙耳机为载体的艾拉伏鲁斯，一股不知来由的小小优越感引诱着库洛姆选择对AI说出的那些话置之不理，反而依照自己的心意问出了与其不相干的事情：“——能告诉我、你有没有通过图灵测试吗？”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所以书中的言辞对她而言是难能可贵的伙伴——如此，在大量的阅读中并不乏这类知识的引入。
虽然凪稍稍觉得这个测试有了点被神化的嫌疑，但毕竟是被世界所认可的事物——而她现在出离地好奇这个AI会如何作答。
——“可以请您将这枚蓝牙耳机戴入耳中吗，库洛姆小姐？”——
——“我的程序限制了我自由发言的权限，因而我无法就这个问题进行扩音答复。”
艾拉伏鲁斯流畅地接过她的问题，随后以十分合理的理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有那么一瞬间，库洛姆觉得这是得到答案的条件而非合理的请示。
犹豫了半晌，她赤/裸的双脚踏上地面、以比昨晚要更加自如的步伐走了过去。拿起那枚蓝牙耳机后，库洛姆看着那被她恍惚间视若呼吸的蓝色灯闪、一种诡异的知感忽地就涌上了心头。
她想，恐怖谷效应好像真的不是玩笑之辞——即便面前的只是一枚仿佛正在呼吸的蓝牙耳机。
——“请您把耳机戴上，库洛姆·髑髅小姐。”——
那串长长的名讳——六道骸为她取的名讳——就像覆上了言灵一般。她鬼使神差地就照着做了。
艾拉伏鲁斯的声音此时在她的右耳中再度响起：
——“您多虑了。我并不是为了通过图灵测试而被设计出来的。”——
库洛姆没法看见的背后方向——在那里，这枚耳机上忽然稳定下来的蓝光投射出了人影。
——“因而我并没有必要去参与这项测试。”——
言辞之间隐隐流动着只有人类才能够描述的狡猾感——避重就轻、完全没有回答问题的根本——黄金般的长发间佩戴了柔软帽式喀秋莎、传统女仆裙装几抵脚背摇曳的艾拉伏鲁斯自库洛姆的身后向她伸出双手。一双祖母绿的眸子闪动着非人的烁光、如同另一种形式的呼吸。
那副面孔应当属于一位年轻的女性、不知怎的竟与莱姆的面容有些许相似。
库洛姆·髑髅刹那间忽然感到了异样——她猛地转身，却似乎正合了那女仆的意、由此她那近乎绛紫的眸子彻底地便被侵占了。
全程没有超过十秒钟，艾拉伏鲁斯便抬起了原属于库洛姆·髑髅的手掌，试着活动了一下。
“确实地起效了。”她用库洛姆的嗓音平静地道，“控制度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九点三以上。预计对莱姆小姐也能够产生超诱导程度的影响。”她耳间的蓝牙耳机间隔闪烁着没有生气的光芒、将她的语言记录确实地存储了起来。
（“按照莱姆那追求效率的思维来看，她应该会优先考虑与入江大人接触、得到有关那场战争的第一手情报——不过，也不能说她一定不会考虑到蝴蝶效应、从而决定什么都不做。到那时候就是你出场的时候啦，艾拉。”）
（“由你去把通向最优未来的关键条件拿到手。”）
（“啊，不过还是先测试一下这个新模块的效用比较好——人选的话，首选库洛姆小姐好了。她的心智极为坚定，如果能够对她起效用的话，那对莱姆也会有用的。”）
（“你说六道骸先生？——啊，他的确在那个时代还是会以库洛姆小姐为媒介现身，不过毕竟是相差十年的个体，敏感度不会很高的。当然，你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分寸——侵占时间太久的话，他肯定是会察觉到的，这点毋庸置疑。”）
库洛姆——或者说，艾拉伏鲁斯——打开了房门，将摆在门口、包了一层保鲜膜用以保温的早餐端进房中，随后将门复又关上落锁；她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库洛姆本人应该不会四处找桌子用来放置早餐、因而还是坐上了床沿。
将一口少量的蔬菜粥吃入口中后含住不下咽，艾拉伏鲁斯将勺子妥善地放回碗中后扶好托盘——随后祖母绿自库洛姆的眼中剥离而出、消失不见，而她戴在耳间的蓝牙耳机复又恢复了被她评价为“呼吸一般”的闪光频率。
“——唔！？”意识回笼后的库洛姆忽地就尝到了蔬菜粥的味道——不知是放了什么作为勾芡、吃起来鲜美又不腻——她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己膝上摆着的托盘和那上边的早餐，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您怎么了，库洛姆小姐？”——
她听见自己耳中传来的一声问候。艾拉伏鲁斯严谨的声线极为平静、似乎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库洛姆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为什么早餐会——”
——“感谢您能听从我的建议。规律用餐能使您的伤口恢复得更快。”——
库洛姆愣愣地看着那盘玉子烧和其旁的味增汤，皱着眉试图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
——艾拉伏鲁斯在虚空中安静地看顾着。尽管现在她不如十年后、没有实体可言，但一如督促这位彭格列大宅的主人之一、雾之守护者阁下用餐，无声地服侍在一旁也是女仆的准则。
距离这个时代十年后的——彭格列大宅仅此一位（但身兼多职、且并不仅限在宅中奉命行事）的女仆小姐，今日也一丝不苟地工作着。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第221章 无形之人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