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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眉走青峰
次日天还未亮,便伺候玄清早早梳洗完毕,有心留清再用些饭,清哪有心思用饭,立刻起身,随着早来迎候的宫人入了宫。因为匆忙,几乎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跟我说,便忙忙的去了。我在府门前一直怅望清一行的人影消失在视野里,心里犹是不甘——我夫妻便这样草草分离,然后来日相期渺茫了么?
一颗心悲徨之至,忽听身边啜泣隐隐,扭头一看,方知是流朱。她的眼睛早哭的红红的了,想来昨夜一宿,与阿晋话别,也没有睡觉。
除了流朱,身旁还有孟静娴等侧妃,一个个俱是泪水涟涟。我心中好不恻然——我伤心自是因为与夫话别,她们又是为何?想来清素日虽未亲近她们,但也感待清之淳善。
孟静娴拭了拭眼泪,向我冷笑道:“王爷素日专房独宠于你,如今王爷奔赴边关,你也只能相送 而已啊!……”
我淡然:“若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若我是你,也有一身好武功,必要拼了命也要随王爷赶赴边关!”孟静娴铿锵道。
我无语——以孟之痴情,若她真有一身武功,也许她真的会那样做。
身旁采兰道:“侧妃娘娘不知么?边关不许带女眷随行,违者是杀头的罪。”
孟静娴冷笑了下:“怕死便说怕死,何必推三委四?”言罢,独自转身回府。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只问采蘋:“采蘋,你怎么看?”
身后,采蘋轻轻道:“其实,奴婢觉得她说的也在理……”
流朱却叹了口气,道:“采蘋姑娘也太天真了些,都随了丈夫去参军,那军营又成了什么地方,再说,家里便没人管,没人要了么?”
两人之语,皆有道理,我心中一时纷乱,拿不定主意。回府在松兰堂坐了片刻,一颗心但觉挖空了一般——玄清走了,我并没有心思做任何事。
倒是流朱劝道:“转眼可又半个多月了,咱们去看看太妃吧。”
一语提醒了我,清走之前,叮嘱我要常去桐叶观,陪伴太妃。想到此,亲自下厨做了些素食,又换了身寻常衣裳,与流朱一起提着竹篮出府去桐叶观。
一路心思默默,暗揣宫中种种情节——耀武楼前,高搭帅台,四周旌旗招展,号带飘扬衬托着重重甲兵如林。玄凌当楼宣读旨意,玄清接旨,遂登台拜帅,率众宣誓报国。玄凌还要效法文王,为玄清推车。昔日文王推车八百步,玄凌如今走个过场,推个八步,想必也就完了……此时候,已然离开紫奥城,出发赶往边关了吧。……
直到了桐叶观前,叩门进去,积云看到我不禁诧异万分:“你们怎么来了?”
我有些错愕:“积云姑姑,这话是怎么说?”
积云一把将我和流朱拉进去,道:“也正好要问你们呢,方才一个砍柴的樵夫经过这里讨水喝,说边关战事不利,皇上又派了个亲王出征做二路元帅,今日一早还要在耀武楼前,举行登台拜帅仪式呢!”
“啊?”我大吃了一惊,心中暗想昨晚玄清才跟我说了此事,怎么便有人将消息传到桐叶观来?!流朱也诧异不已,“姑姑,这事怎么你和太妃也听说了?”
积云点头,又拉过流朱:“这么说,这事是真的了?”
流朱一下子掩口不及,又看向我,她的表情越发证明的事情的真实性,积云顿足道:“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你两个有必要瞒着么?”
正说着话,太妃从观里走出来道:“玉隐,你快说句实话,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若不说实话,我可要亲自下山去问的!”
我实在无法,只得吞吐道:“是,是有这回事,但,但主帅并不是清哥……”
太妃呵呵笑了两声,颤声道:“当今亲王之中,靠山王玄洵贪酒好色,不可能挂帅;平阳王玄汾年纪尚幼,你倒说说,还能是谁?”
“带兵的并不是亲王!那樵夫的消息有误……”我依旧勉强撑着谎言道。
“呵呵呵,”太妃凄然苦笑了起来,“玉隐,若是连你也能骗过我,我这一把年纪,岂不是白白活过了?”顿了顿,又道,“玉隐,我现在告诉你,主帅若是别人便罢了,若是玄清,你立刻丢掉手头一切事情,赶紧去追玄清!你必须去边关保护他!”
“啊?”我呆住了,没想到太妃也这样说——“可是,清哥说过——边关并不能带女眷,违反军纪者乃是死罪的!……”
“果然是玄清挂帅!……”太妃闭了闭眼睛,蓦地嘶声吼出来:“那你还不快去追!……”
我骇得连臂间的篮筐也掉在了地上,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太妃急的顿足:“边关军纪,也难得住你么?”
“是,是难不住碧儿!……可是,家也不要了么?”我怔然道。
“若是清儿不再了,你还要家干什么?”太妃急的眼泪纵横了,积云亦哭道:“傻丫头,你看不出来,是有人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桐叶观么?这此间阴谋重重,你若再不去救夫君,可真是傻了啊!……”
“不!”我慌乱的摇头,一时泪如急雨纷坠,“玉隐正因为知道是阴谋,才必须留下,否则,何人来保护母妃和姑姑安危?”
积云顿足道:“傻孩子,若是王爷性命不保,太妃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太妃亦哭道:“玉隐,你快去,快去啊。你是个命大的孩子,这世上唯有你能救玄清!只要你和清儿还活着,我和积云也才有希望!快去,快去啊!……”
我不能再犹豫下去了,转身便奔出了桐叶观!一路飞奔下山,回到府中,采蘋采兰几个迎面乍见我回来,都惊惶不已,采蘋拉住我道:“王妃,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去追王爷!我要去边关保护他!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我一面说,一面回了粲兰房,从箱柜中随手挑拣了几件衣裳出来,用包裹包好,斜跨在身上,又伸手将墙上的长剑秋水抄在手内,转身便出了房门,冲出了院子,却见老管家慌慌张张跑来道:“王妃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你快说!”我顿足道。
老管家支吾道:“前些日子,扣在咱们府上的俘虏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
“不知什么时候?”
“大概,大概是昨天,也许是前天!……”
我气的拍额,点指他道:“我命你现在派府中能干家将十名,日夜守护在桐叶观周围。若王爷和我打仗归来,太妃丝毫闪失,我唯你是问!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老管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昏聩懵然的答应。
我推开了老管家,直接奔向府门外。眼下,谁跑了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还能追上玄清。
此刻,时已过午,玄清应早已率兵出城了。一般行军,必走大路。我若想在天黑之前追上玄清,就必须截近路,走燕山一脉。正有些踌躇,忽见一个骑马的行客,摇晃着经过府门外。
我立刻冲了上去,口中喊了声“借马一用!”,同时挥出双掌,生生将那人推下了马却,然后从包裹中,取了一块金锭丢了下去,“还想要马,就到西城外,凤凰岭下!……”
快马加鞭,大概费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外凤凰岭下,我将马丢在山下,自己攀上了山顶,然后沿着山岭,一路顾不得荆丛密布,山路崎岖,只一气的泼命向北疾奔。当我的影子,逐渐从前方转到东方时,终于远远的眺望到山下的前方大路上,车辚辚,马萧萧,一路甲兵行军疾驰,烟尘漫道,绵延数里之长。除了玄清的队伍,还能有谁呢。
我心头大喜,已然疲惫至极的身体,此刻又觉精神倍增,拭了拭汗水,尽力向前奔去。逐渐的我看到了为首一人,银盔银甲,素白罗袍,手执尚方宝剑,正奋缰催马的赶路。他身后的描金绣凤的帅旗上赫然刻了一个玄字。
我终于追到清了,又跑了一刻,忽然发现大路上的队伍竟然渐渐停了下来。再仔细看,只见玄清在马上拢着缰绳,向自己这边遥望。我又跑了一段距离,前方有棵挺拔的青松,我一臂撑住了树身,不停的大口喘气。此刻,我唯能听到的是自己因长途奔跑而剧烈的心跳声。
遥远的山风传来玄清略带哽咽的呼唤声——“玉隐!……”
玄清竟然认出了我!此刻山下大路上的玄清那样的小,而山峰上靠树喘息的我,投在清的眼中,是不是只是火红夕阳里的一个小小人影儿?一颗心澎湃万千,我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将手拢在口边,向着山下马上的人大喊——清哥——。
寂静的山上再次传来玄清的声音——“不是不叫你来了吗,为何偏要来?!……”距离虽远,山风犹吹不散他语声里凝噎的声音。
我越发泪如泉涌,只继续拢口喊道——“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不愿做孤鹣,独翼怎成行?……”
一语传出,山下已然寂静无声。我深吸了口气,循着山中碎径,直向山下奔去。途中有各种灌木高树,我运着轻功,踩踏树木,抄了许多近路,却到在一处笔直上下的峰头,距离山脚河州足有二十多丈高,我急煞,却见林中古木之上,缠绕藤萝,迢迢皆有数丈之长,于是忙坎了两根,结在一处,复又出林,将藤萝一头束在峰上一处石棱上,寽着藤萝,飘身而下,还有十来丈高时,我弃了藤萝,轻轻踢他山壁,将身纵落河州,清澈倒映着璀璨山花的碧绿河州中,我飘身而下的身影,彷如一片洁白闲云,从天而下。河州中央,几处河床铺着碧草,柔软如毯,双足坠地,并不觉疼。又几个起落,便飞身跃上了河岸。
并不停留,我向着玄清奔跑过去。待跑到他的马前,发现玄清早已泪流满面。
“清哥,我终于追到你了,终于追到你了!……”我流着泪,却开心的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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