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潮退时

　　林雪的工作室里烟雾缭绕。她喜欢抽烟，同时也是个充满魅力、性感的女人。卷发及腰，包臀裙是她的最爱。如此美丽的女人，是无数男人梦寐以求得到的。她的包里常常备着女士香烟、名牌口红还有香水这一些东西。

　　林雪身后的墙上贴满了“星耀计划”泄露文件的截图、启辰资本的公开信息、以及一堆财经新闻和行业分析。

　　她的目光锁定在启辰资本最新发布的一则不起眼的新闻通稿上，内容是关于他们新成立的“未来视觉实验室”，并宣称“已获得突破性进展，即将引领行业新风向”。

　　通稿里有一张模糊的背景配图，是实验室的一角。林雪将那张图放到最大，锐化，调整对比度。最终，在实验室白板的一个角落里，她辨认出了一个极其潦草、但对她而言无比熟悉的线条构图。

　　那正是于知遥早期为“星耀计划”手绘的、从未对外公开过的原始灵感草图中的一笔。

　　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这足以证明，启辰资本拿到的，绝不仅仅是市面上泄露的那些“成品”，他们接触到了更源头、更核心的东西。

　　她立刻截图，连同分析报告，发给了于舒桐。同时，她开始动用更深层的关系，调查为启辰资本这个“未来视觉实验室”提供技术支持的幕后团队，试图找到他们与唐诗菡，或者与那个海外空壳公司之间的资金链条。

　　窗外夜色如墨，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在厚重的云层下显得有几分压抑。

　　尖沙咀那家以昂贵和私密著称的日式烤肉店。昻庭然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前放着一壶清酒。他穿着质感柔软的浅灰色针织衫，戴着一副细边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无害的、略带文艺的亲和力。

　　他的目标阿杰，正和几个看起来同样不善社交的技术宅同事坐在不远处的卡座。话题围绕着最新款的显卡和某个游戏副本的攻略，阿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向手机。

　　昻庭然等待时机。当阿杰起身去洗手间时，他“恰好”也站了起来。

　　洗手台前，昻庭然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从镜中看到阿杰走进来。他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自语：“唉，这款限量版的漆面处理还是有点遗憾，远看还行，近看细节还是比不上初代……”

　　正准备洗手的阿杰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昻庭然。

　　昻庭然仿佛才发现他，转过脸，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自言自语，吵到你了？”

　　“没、没事。”阿杰连忙摇头，目光却忍不住瞟向昻庭然放在洗手台边的手袋。袋口露出一角，正是那款限量版机甲模型的包装盒，而且是极其罕见的“会场限定电镀版”。

　　阿杰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资深爱好者看到梦寐以求之物时的本能反应，甚至暂时压过了他脸上的焦虑。“这…这是电镀版？”

　　“是啊，托朋友从日本带回来的，可惜有点小瑕疵。”昻庭然语气随意，却精准地戳中了收藏家的软肋，“对了，你也玩这个？”他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

　　接下来的十分钟，在烤肉店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昻庭然凭借对模型圈子的如数家珍和恰到好处的共情，迅速拉近了与阿杰的距离。

　　他没有问任何关于工作的问题，只是聊爱好，聊收藏的艰辛与快乐，甚至分享了自己某次为了一款绝版模型几乎花光积蓄的“蠢事”。

　　阿杰紧绷的神经在遇到“同好”时明显放松了，话也多了起来。昻庭然敏锐地捕捉到，当话题偶然转到“最近有什么开心事”时，阿杰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以及他含糊地说“就…发了笔小财”时，眼神里的心虚。

　　交换了社交账号后，昻庭然以“下次带你看我的收藏”为借口，结束了这次“偶遇”。回到座位，他给于舒桐发了条加密信息：“鱼已咬饵，情绪不稳，金钱来源是关键压力点。可进一步施加心理压力，或尝试策反。”

　　昻庭然伸了个懒腰，“没想到啊，这个技术宅这么容易就搞定了。”说着，他也起身离开餐厅。

　　于舒桐同时接收着来自昻庭然和林雪的信息。棋盘上的迷雾正在散去，敌人的轮廓和意图逐渐清晰。她站在办公室的巨幅香港夜景图前，大脑飞速运转。

　　唐诗菡是执行者，阿杰是被利用的漏洞。刘董事可能是内部的呼应者或另一股野心势力。而外部，是启辰资本凶猛的商业攻击。

　　刘董事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具体动向，所以不能妄自下定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根据林雪刚才提供的信息来看，很明显是公司内部人员向启辰资本透露了“星耀”计划的稿图。至于是谁，显然易见，唐诗菡和阿杰。

　　不过昻庭然那边暂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所以现在只好把重心都放在唐诗菡身上。她演的越好，破绽也就越多。

　　而于舒桐，她需要反击，但更需要稳住最基本的阵地。人心，尤其是知遥的心。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传来于知遥有些沙哑的声音：“姐姐？”

　　“在家？”于舒桐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嗯。”

　　“好，那你现在打开电脑，远程桌面权限给我。”于舒桐说，“你发现的版本差异很重要，我们需要把它变成无法辩驳的证据。”

　　于知遥立刻照做。通过加密的远程连接，于舒桐亲自操作，指导于知遥如何利用专业软件，对两个版本的文件进行像素级的比对分析，提取出修改日志、图层结构差异等所有能证明“旧版文件只存在于特定本地环境”的技术证据。

　　她们甚至找到了那个旧版文件中，一个因为后期优化而被删掉的、属于唐诗菡某次“帮忙”时无意中留下的、极其微小的个人操作习惯痕迹。

　　“这些证据，你自己保存好，暂时不要交给任何人，包括内部调查组。这是我们的底牌之一。”

　　“我明白。”于知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依赖和安心，“姐姐，我们……能赢吗？”

　　于舒桐沉默了片刻，没有给出轻率的承诺。她看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代码和图层，缓缓说道：“知遥，记得我们以前在深圳，老房子停电的那个晚上吗？”

　　于知遥愣了一下：“记得……很黑，外面还在打雷，我很怕。”

　　“那时我们两个人在家里，只有一根蜡烛。”于舒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风很大，蜡烛眼看就要灭了。你用手护着它，我也用手护着你。最后，蜡烛没灭，天也亮了。”

　　她顿了顿：“现在风更大，但我们现在，不止一根蜡烛了。”

　　电话那头，于知遥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然后，传来她带着浓浓鼻音却无比坚定的回应：“嗯！我们一起护着。”

　　结束通话，于舒桐眼中最后一丝柔色褪去，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她整合了昻庭然和林雪的线索，一个清晰的反击策略在脑中成形。

　　她首先联系了林雪：“林雪，想办法让启辰资本‘无意中’泄露一点他们正在做的‘东方未来城市’项目概念图，越像‘星耀’旧版越好。但要自然，像是设计师个人炫耀或疏忽。这方面是给大众看的。”

　　林雪用粤语回道：“OK啦，这种事包在我身上。”

　　接着，于舒桐又联系昻庭然：“对阿杰的‘关心’可以升级了。找个机会，暗示他，公司已经注意到一些异常的、与他账户有关的资金流动，技术部门正在深挖。但也可以告诉他，如果是被胁迫或无知卷入，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前主动坦白，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没问题了，为了知遥妹妹~”昻庭然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于舒桐闻言，手不自觉攥紧手机，语气冷了几分，“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你这么叫她。”

　　昻庭然笑了笑，随即挂断了电话。于舒桐最讨厌的事有两个，第一就是讨厌在跟别人说话时对方突然冒出来的废话。第二就是听到昻庭然叫于知遥为“知遥妹妹”。

　　最后，于舒桐打开了一份关于刘董事及其派系成员近半年所有项目审批和资源调动的分析报告。唐诗菡想借刘董事的势？那她就看看，当刘董事自身难保的时候，还有没有余力庇护一枚棋子。

　　夜深了，风暴在夜色中继续酝酿。但这一次，猎人已经织好了网，静待猎物自己走入灯光之下。

　　于舒桐在大别墅里，同时处理着昻庭然和林雪发来的信息。阿杰的动摇，启辰资本的确凿证据，碎片正在慢慢拼凑。

　　她的胃又隐隐作痛，但她无视了。她点开和于知遥的对话框。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是于知遥几个小时前发来的，关于另一个文件图层差异的发现，还有一句：“姐姐，我好怕最后真的洗不清……”

　　于舒桐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拨通了视频。

　　几乎瞬间就被接通。屏幕那头的于知遥，眼睛红肿，显然又哭过，但眼神里却有种倔强的、不肯放弃的光。

　　“害怕了？”于舒桐的声音传来，少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低沉的温柔。

　　于知遥用力点头，但又摇摇头：“怕……但更怕连累你。刘董事他们……”

　　“他们的事，我会处理。”于舒桐打断她，语气笃定，“你只需要记住，你现在找到的每一个疑点，都是在帮我们，也是在帮你自己。唐诗菡表演得越好，破绽就越多。你发现的版本差异，林雪已经找到了对应的证据。”

　　于知遥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嗯。”于舒桐看着她，放缓了语速，“知遥，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觉得全世界都在怀疑你。但怀疑和真相是两回事。我们三个人，”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我，林雪，昻庭然，我们都站在你这边，我们相信你，更在帮你证明。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这句话，比任何空洞的安慰都更有力量。于知遥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这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被托住、被支撑的安心感。

　　她哽咽道，“嗯……我会继续查，把我能想到的所有细节都理清楚。”

　　“好。”于舒桐的唇角微微弯了一下，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不过现在，你需要休息。去洗个热水澡，喝杯牛奶，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她像哄孩子一样叮嘱，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挂断视频后，于舒桐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重新覆上冰霜。她整合了现有信息：

　　1. 阿杰是关键突破口，心理防线已出现裂缝。
　　2. 启辰资本手握源头草图，与唐诗菡的关联性极大。
　　3. 唐诗菡正试图用“联合调查组”搅浑水，并可能在策划更恶毒的B计划。

　　她思考片刻，做出部署：
　　1. 对昻庭然：保持对阿杰的温和压力，等待他主动崩溃或吐露关键信息。

　　2. 对林雪：继续深挖启辰资本的资金链，同时开始准备一套反击舆论的方案，重点是“商业间谍利用内部人员，窃取并篡改核心创意”的叙事。

　　3. 对自己：她需要主动出击，破解唐诗菡的“联合调查组”提议。或许，可以将计就计。同时就是给知遥足够的安慰，让她接下来的时间调整好心态。

　　于舒桐走到窗边，夜色中的香港依旧繁华。这场仗很难，敌人躲在暗处，且与内部的权力斗争纠缠在一起。

　　但她身后，有可以信赖的伙伴，有需要她守护的爱人。

　　“别怕知遥，有我在。”这句话一直在于舒桐的脑海里闪出，无论现在还是过去亦或是未来，她都是那个要好好保护于知遥的“姐姐”。是那个让于知遥除了于程之外，第二个最坚强的后盾。

　　更重要的是，她手握逐渐清晰的线索，和一颗从未动摇过的要赢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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