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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梦
忘川梦
这几天,我总是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站在一条黑水悠悠的河边,河水冰冷,没有一丝涟漪。
河岸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那里,背影佝偻,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呢喃:“他在哪?他在哪?”
她的声音悲切而空洞,我想要走近她,想要告诉她,别等了,这边不是等人的地方。
可我的双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梦醒后,我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石头。
窗外,一盏纸钱灯静静地立在窗台上,散发着微弱的黄光。
我愣了一下,明明记得睡前,窗台上什么都没有。我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盏纸钱造成的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我把灯收起来扔到垃圾桶里,但心里那种沉重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本来想再多睡一会,现在怎样也睡不着。
天亮后,我下楼,打算去一楼的天师馆开店。
推开门,就看到贺临川正坐在八卦桌后,手里晃着一枚铜钱。
他看到我,脸上立刻挂上那副招牌式的笑容。
“哟,小宋,终于下来了?” 他把铜钱放一边,笑嘻嘻地说。
懶得搭理他,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试图把心里的沉重感压下去。
“哦呵!你又惹东西上身了。” 贺临川的语气轻描淡写。
我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我瞪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不会吧?!又来?!”
我最近可是老实得很,迷上了一套长篇小说,一有空就窝在房间里看,根本不想出门。
贺临川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把身体靠在柜台上,双手抱胸,神色变得意味深长。
“看来,这次的东西,”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不是你招的,而是自己找上来的。”
听着他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上楼把纸钱灯从垃圾桶里拿出来。
贺临川看了看那栈纸钱灯,再算了算,然后指着系在我的房门钥匙扣上的一枚小小铜钱。
“把这铜钱带好,千万别离身。”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一脸神秘。
我将信将疑地捏着那枚铜钱,那铜钱看着有些年头了,泛着幽幽的光。
我看着他, “这铜钱有什么用?”
“这东西能驱邪。” 他笑着解释。
好吧!那就带着吧!
晚上,我正在房间里看小说,房门突然被敲响。
我走过去打开门,贺临川就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个枕头,脸上挂着一抹狡猾的狐狸笑。
“小宋,今晚我算到那东西要来找你了。”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我无语地看着他:“嗯,所以我把你那铜钱带在身上了。”
“铜钱哪有我本人的功效大?。” 他晃了晃手里的枕头, “放心,有我在,保你百鬼不侵。”
好像很有道理。我叹了口气,把门打开。
他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把枕头扔在我的床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随手拿起我的平板计算机,看我刚看到一半的小说。
我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把我房间当你房间了?”
“间格都一样呀!” 他头也不抬,翻了两页,整个人直接躺下去了。“嗯?这小说好看吗?”
“喂!” 我伸手去抢,结果他往床里面一滚,顺理成章地占了一半地方。
“你把平板还我。” 我伸手推他。
“来,一起看嘛!” 他抓住我的手,顺势把平板放我前面,整个人贴过来。
我无语地瞪他一眼,试着就这奇怪的姿势把小说看下去,然后居然就有点想睡了。
我正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叩”声。
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窗外,“飘”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她的身体半透明,身形佝偻,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从窗外飘进来,一直到床边,看着我。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贺临川身边缩了缩。他似乎早有预料,伸出手,轻轻地把我揽进怀里。
老妇的魂魄开口了,她的声音轻柔而虚弱,带着一丝哀求,“小伙子,求求你,帮帮我。”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您……您想让我帮什么?”
老妇的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我……我叫柳意。我死了之后,来到了忘川。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的老伴。他比我早十年去世,我以为他会在这里等着我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低低的呜咽。
我听着她的故事,心里一阵酸楚。
我看向贺临川,他只是冷眼旁观,没有任何表示。
贺临川见那老妇坚持,便拉着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既然已经到了忘川,就不该留恋前尘往事了。” 他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好好去投胎不好吗?”
我心里也充满了疑惑。是啊,既然已经到了忘川,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呢?
柳意神情坚定,眼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
“我们生前很恩爱的。”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我们一生相守,他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孤单上路的。”
“我可以帮你问问鬼差,但你不一定会得到你希望的答案。” 贺临川目光深邃而复杂, “不管答案是什么,你都必须继续走黄泉路,不能再在阳世留连。”
柳意点点头,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执念了。
贺临川没有再说话,拉着我走到一楼天师馆,柳意跟在我们身后。
他从柜台后面拿出了三柱清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袅袅的青烟升腾而起,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又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提笔画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将符纸折好,用一枚铜钱引着,放在了香炉旁。
渺渺白烟升起,这时,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高帽的鬼差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朝贺临川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看向我,目光在我的身上扫过,最后停在我的脸上。
“老贺,这次是什么事?” 鬼差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这位柳意,想找一下她的老伴。” 贺临川指向柳意,问她:“你老伴的名字是?”
柳意马上回答, “陈国生,1945年8月12日生,2015年7月4日去世。”
鬼差听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他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地府最近装备升级了,查东西更方便了。”
我看着他手里的平板电脑,原来地府也与时俱进了。
“陈国生,” 鬼差念叨着这个名字,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着, “找到了。他十年前便已经投胎了。”
鬼差的话,像是晴天霹雳,让那老妇的魂魄愣在了原地。她呆呆地看着鬼差,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
“他十年前便已经投胎了。” 鬼差重复了一遍。
老妇的眼中,涌出了两行清泪。她没有大声哭泣,只是低声地呜咽着。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悲伤,却又有一丝释然。
“原来,”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原来只有我自己在等。”
她顿了顿,又笑了,“罢了,罢了。我走过他走过的路,就不算辜负了。”
说完,她朝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她随着鬼差的身影消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中。
我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心里五味杂陈。
解决了事,贺临川拉着我回房睡觉,直嚷:“每次都吵人睡觉,烦不烦啊!”
“你快回你的房间去睡。” 我推了推他,想让他回三楼。
他却像个没骨头的蛇,直接赖在了我的床上,耍赖道:“不要,累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头在我枕头上蹭了蹭,一副撒娇的模样。
我愣了两秒,差点把他推下去。 “你耍什么赖?”
“不耍赖,” 他还一本正经,却硬生生挤进被窝里, “我懒得走上去,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睡。”
我气得牙痒痒,只能狠狠瞪他一眼,却发现他闭着眼睛,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下来。
当晚,我再度进入了那个梦境。
黑水悠悠的忘川河边,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缓缓走着。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悲切地呢喃,也不再东张西望,寻找她的老伴。背影瘦小,却充满了安宁。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她朝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踏上了那条通往黄泉的道路。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仍是沉甸甸的。
柳意婆婆和她的老伴一起过了大半辈子,她一直以为两人是很恩爱的,恩爱到会在去了另一个世界都在等对方。
可惜,这想法是单向的,她的老伴并不这样想。
世间,多少人以为的“情深”,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柳婆婆的执念,来自于那份被自己浪漫化的“约定”,她相信着,所以她等待着。
而她老伴的早早投胎,可能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他早已放下,他觉得爱过、相守过,便已足够。生死有命,各走各路,他没有柳婆婆那份跨越生死的执念。
爱情,或许就像是一场旅行。有人愿意在原地等待,有人却选择独自前行。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选择不同。
--忘川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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