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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卷着细沙掠过窗沿时,林砚正在给那幅海边日出补最后的细节。画布上的钴蓝已经被白色浪花缀得生动,只是礁石旁那个背影轮廓,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是沈驰野T恤被风吹起的弧度,又或许是他脚边那只被海浪冲上来的贝壳。
“在抠什么呢?”沈驰野端着两杯柠檬水走进来,冰块在玻璃杯中撞出清脆的响。他把杯子放在画架旁的小几上,视线落在画布上,“这背影够像了,再添就成照片了。”
林砚笔尖一顿,转头看他。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沈驰野肩头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连帽衫,帽子上的抽绳垂在胸前,被风吹得轻轻晃。林砚忽然伸手,指尖划过他的肩膀:“这里,昨天被礁石硌出的印子,该添道阴影。”
沈驰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果然有块浅红的痕迹。他捉住林砚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肩头:“那你摸摸,记准了形状。”
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林砚的指尖有点烫,刚想收回来,却被沈驰野攥得更紧。对方忽然低头,在他手背上印了个吻,像片羽毛落下来:“摸够了?”
林砚猛地抽回手,耳尖红得要滴血。他转身去够柠檬水,指尖刚碰到玻璃杯,就听见沈驰野低低的笑。
“下午去不去老街?”沈驰野换了话题,声音里还带着笑,“张婶说那边有家百年糖水铺,陈皮红豆沙熬得一绝。”
林砚吸了口柠檬水,冰块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才压下心头的热:“画完这处就去。”
他重新拿起画笔,这次却格外顺利。沈驰野没再打扰,只坐在沙发上翻酒店的旅游手册,偶尔抬头看他一眼。阳光慢慢移动,把画架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沙发上的人影交叠在一起,像幅安静的剪影画。
等林砚放下画笔时,夕阳已经把天边染成了橘粉色。他后退两步打量画作,终于满意地弯了弯眼——沈驰野脚边那只贝壳被他添上了,是只带着淡紫色纹路的小海螺,像极了昨天沈驰野弯腰捡起来塞给他的那只。
“成了?”沈驰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并肩看画。他忽然伸手,点了点画布角落,“这里怎么有个小月牙?”
林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有个浅淡的月牙形白痕,是早上不小心蹭到的颜料。他刚想说“不小心弄的”,就听见沈驰野笑着说:“像你笑起来的眼睛。”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转身去收拾画具,声音闷闷的:“走了,去吃糖水。”
老街藏在海岸线往里拐的地方,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侧是骑楼式的老房子,木窗棂上雕着繁复的花纹。傍晚的风带着海腥味和食物的香气,路边卖海产干货的摊子前,老板正用粗粝的嗓音吆喝。
沈驰野走在靠海的一侧,胳膊肘时不时碰到林砚的胳膊。林砚的棕色发丝被风吹得乱翘,他伸手去捋,沈驰野却先一步帮他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头发又长了,回去给你剪剪?”
“不要。”林砚躲开他的手,“上次你给我剪刘海,差点剪秃一块。”
沈驰野低笑起来,眼角的小痣跟着动:“那是意外,这次准保比理发店剪得好。”
两人拌着嘴往前走,路过一家卖手工银饰的小店时,林砚忽然停住脚步。橱窗里摆着一对银质的小海螺吊坠,链子细细的,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喜欢?”沈驰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林砚摇摇头,刚想拉他走,沈驰野却已经推门走了进去。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看见他们进来,眯眼笑:“年轻人,看看想买点什么?”
“那对海螺吊坠。”沈驰野指着橱窗。
老太太把吊坠取出来,用红绳系着递过来:“这是用本地海螺熔的银,一对两百二,算你们两百。”
沈驰野付了钱,把其中一只塞进林砚手里。银链很细,硌得手心有点痒。林砚捏着吊坠,忽然觉得像握着块发烫的烙铁:“干嘛买这个?”
“配你那幅画。”沈驰野把另一只戴在自己脖子上,银坠子落在连帽衫里,只露出一小截链子,“以后看见它,就想起今天的海。”
林砚没说话,默默把吊坠塞进衬衫里。银质的冰凉贴着皮肤,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糖水铺在老街尽头,门面不大,门口挂着块褪了色的木牌,写着“百年陈记”。店里只有四张方桌,墙角的吊扇慢悠悠地转,吹起桌上菜单的边角。
“两位要什么?”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系着蓝布围裙,手里拿着支铅笔。
“两碗陈皮红豆沙,要热的。”沈驰野熟稔地报上名,显然是早就问好了。
红豆沙端上来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林砚吹了吹,舀起一勺送进嘴里,陈皮的微苦混着红豆的绵甜,在舌尖化开。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也总在冬天给他熬红豆沙,用煤炉慢慢炖,整个屋子都飘着甜香。
“想家了?”沈驰野注意到他的愣神。
林砚摇摇头,又点点头:“想起外婆了。”
“以后带她来这儿。”沈驰野把自己碗里的红豆往他碗里拨了些,“让她尝尝这家的手艺。”
林砚看着碗里堆起的红豆,忽然笑了。夕阳透过木窗棂照进来,在沈驰野的发顶镀上一层金,他正低头用勺子搅着红豆沙,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格外柔和。
回去的路上,老街的灯次第亮起。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路过一家卖烟花的摊子时,沈驰野忽然停住:“买点?”
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烟花,有细细的仙女棒,也有拳头大的□□。林砚看着那些包装花哨的盒子,忽然想起小时候过年,表哥总偷偷带他去放烟花,外婆站在门口喊“小心点”,声音被鞭炮声盖得很轻。
“买几支仙女棒吧。”林砚指着最细的那种。
沈驰野付了钱,老板送了个打火机。走出老街时,海风更凉了,带着夜晚独有的湿意。沈驰野把自己的连帽衫脱下来,披在林砚肩上:“披上,别着凉。”
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林砚裹紧了些,连帽衫的帽子太大,遮住了半张脸。
他们在海边找了块空旷的沙滩,沈驰野拆开仙女棒的包装,抽出两支递给林砚:“拿着。”
打火机“咔嚓”一声燃起蓝火,凑近仙女棒的瞬间,金色的火花“噌”地窜出来,在黑暗中开出细碎的花。林砚的指尖被烫得有点麻,却舍不得松手。
沈驰野举着仙女棒在他眼前晃了晃,火花映在他眼里,像落了满地的星子:“好看吗?”
“好看。”林砚点头,声音被海风刮得有点散。
两人举着仙女棒站了会儿,直到火花燃尽,只留下焦黑的棒芯。沈驰野把棒芯扔进垃圾桶,忽然牵住林砚的手往海里走:“再踩会儿水?”
夜晚的海水比白天凉得多,漫到脚踝时,林砚打了个哆嗦。沈驰野却拉着他一直往前走,直到海水没过小腿肚才停下。远处的航标灯一闪一闪,像颗孤独的星。
“你看。”沈驰野忽然指向天空。
林砚抬头,看见几颗疏疏落落的星子,嵌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说的,人去世了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自己在意的人。
“外婆会不会在上面?”他轻声问,声音有点抖。
沈驰野握紧了他的手:“会的。”他顿了顿,低头看着他,“她肯定在看你画画,看你现在过得很好。”
林砚的眼眶忽然有点湿,他把脸埋进沈驰野的胸口,连帽衫的布料吸走了眼泪。沈驰野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海浪不知疲倦地涌来又退去,带着咸涩的气息,把两人的裤脚泡得更湿。沈驰野忽然低头,在他发顶印了个吻,声音低得像叹息:“别怕,以后有我。”
回去的路上,林砚一直没说话,只是攥着沈驰野的手,攥得很紧。路过酒店楼下的便利店时,沈驰野拉他进去:“买点热牛奶?”
货架上的牛奶琳琅满目,沈驰野拿了两盒原味的,又顺手抓了袋林砚爱吃的草莓味软糖。收银台的小姑娘扫码时,偷偷看了他们两眼,嘴角带着点促狭的笑。
回到房间,沈驰野把牛奶倒进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加热。“叮”的一声响后,他端出来递给林砚:“慢点喝,烫。”
林砚捧着热牛奶,指尖被烫得发红,却觉得暖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里。沈驰野坐在他身边,剥开软糖的包装,把一颗草莓味的糖塞进他嘴里:“甜吗?”
甜味在舌尖炸开,林砚点点头,忽然笑了。
“笑什么?”沈驰野也往自己嘴里塞了颗糖。
“想起早上的吻了。”林砚小声说,声音被糖块硌得有点含糊。
沈驰野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他。灯光下,林砚的棕色发丝泛着柔和的光,杏眼里像盛着水,看得他心头一软。他伸手,轻轻捏住林砚的下巴,让他仰头:“那再补一个?”
这次的吻来得又急又深,带着草莓软糖的甜和牛奶的香。林砚的手不自觉地抓住沈驰野的衣角,指尖攥得发白。窗外的海浪声不知何时变得很轻,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沈驰野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他的,鼻尖蹭着鼻尖。林砚的嘴唇被吻得有点肿,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明天想去哪?”沈驰野的声音哑得厉害。
林砚把脸埋进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想去看日出。”
“好。”沈驰野笑了,“那得早点起。”
他起身去浴室放水,水声哗哗地响。林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不过是有人陪你看海,有人给你买糖,有人在深夜里给你递一杯热牛奶,有人在你说想看日出时,毫不犹豫地说“好”。
等沈驰野从浴室出来时,林砚已经蜷在被子里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只淡紫色的海螺。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光斑,棕色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只休憩的蝶。
沈驰野轻轻躺在他身边,帮他掖了掖被角。他低头看着林砚的睡颜,忽然觉得,这趟海边之旅,或许比他想象中更有意义。
第二天清晨,沈驰野是被林砚推醒的。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林砚已经换好了衣服,棕色的发丝乱糟糟的,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快起,要赶不上日出了。”
沈驰野慢吞吞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急什么,日出又跑不了。”
“就是想早点看。”林砚伸手去拉他,指尖带着点凉意。
两人匆匆洗漱完,连早餐都没吃就往海边跑。清晨的沙滩上还没人,只有几只早起的海鸥在低空盘旋。林砚找了块礁石坐下,沈驰野在他身边蹲下,把带来的毛毯铺在地上:“坐这儿,别凉着。”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接着是淡淡的粉,然后是橘红,最后是耀眼的金。当第一缕阳光跃出海面时,林砚忽然屏住了呼吸——那光芒太亮,太暖,像要把整个世界都融化。
“好看吗?”沈驰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砚点点头,忽然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次的吻很快,像蜻蜓点水,却带着阳光的温度。
沈驰野愣住了,随即低笑起来,伸手把他搂进怀里:“越来越主动了。”
林砚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蹭了蹭。阳光漫过他们相拥的身影,在沙滩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感叹号。
回去的路上,林砚忽然说:“等回去,我把这次的画整理一下,办个小画展吧。”
“好啊。”沈驰野笑着说,“我给你当策展人。”
“才不要你当,”林砚哼了一声,“你上次把我的画挂反了都不知道。”
沈驰野低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连海风都带着甜意。
回到酒店时,早餐刚好开始。林砚拿着餐盘,在面包区犹豫了半天,沈驰野就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帮他把快掉的餐包接住,像个细心的管家。
“要那个三明治吗?”沈驰野指着架子上的火腿三明治,“看起来挺好吃的。”
林砚点点头,沈驰野伸手够下来,放在他盘子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一样移开视线,耳根却不约而同地红了。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砚小口咬着三明治,生菜叶掉在盘子里,像撒了一地的绿。沈驰野在给他倒橙汁,玻璃罐碰到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忽然开口:“画展的时候,把那幅日出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为什么?”林砚咽下嘴里的三明治。
“因为那上面有我的背影,”沈驰野笑得有点得意,“还有你的小月牙。”
林砚的脸忽然红了,他低头喝了口橙汁,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知道了。”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在桌布上投下交错的影子。沈驰野忽然伸手,在林砚的手背上轻轻画了个小月牙,像在盖一个只有他们懂的印章。
林砚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里。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原来最好的风景,从来都不在画里——而在身边这个人的眼里,在他掌心的温度里,在每个清晨与黄昏的陪伴里。
海浪依旧在窗外拍打着沙滩,海鸥的啼叫声偶尔传来,一切都和来时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如林砚脖子上那只银质的海螺吊坠,比如沈驰野眼角那抹化不开的笑意,比如两人之间流淌的、比阳光更暖的情意。
或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不是看了多少风景,而是身边有了谁,一起经历了什么,然后把这些细碎的美好,酿成心底最甜的酒,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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