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交换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

　　余重国端着杯热茶，茶香袅袅溢满车厢。

　　一片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回珑尚换套衣服，今晚有宴会。”

　　余重国说了几个颇有名声的家族，赵向寒秀眉紧皱：“今天是除夕，非要在……”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余重国不容质疑地打断她，“除夕年年都有。”

　　余偌戴着耳机，没听见车里的动静。

　　车子开进珑尚住宅区，余浅浅和赵向寒都进别墅梳妆收拾了。

　　余偌得知有宴会，暑假时的尴尬经历涌入脑海。

　　车里只剩他和余重国，快半年没见，余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我能不去吗？”

　　余重国看他一眼：“这次宴会出席的都是各界知名人士，不去不礼貌。”

　　男人态度很明确，余偌只好作罢。

　　余浅浅换了一身CHANEL低领半身裙，零下几度的天还露着肩，浅栗色的卷发长长的披着，鬓角还俏皮的别了个发卡。

　　余偌看了看自己身上毛茸茸的白毛衣，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余浅浅，你在过夏吗？”

　　余浅浅弯了下唇角：“宴会结束还有别的事。”

　　“…哦。”和夏逸飞玩久了，余偌些许遗传了他的钝感力，事不关己的刷起了手机。

　　新年宴会的地点在郊区的一处庄园里，十几个保镖站在红毯两侧一齐鞠躬：“请贵宾入场。”

　　庄园一层设了几张圆桌，洋酒、拉菲酒摞成漂亮又规律的形状。

　　苏母迎面走过来，姿态端庄的挽着苏父的手臂问好：“新年好。”

　　苏母身后钻出个小女孩，头上的碎花一晃一晃，像小兔一样窜过来：“哥哥。”

　　余偌不知所措的由着小女孩抱住腿。

　　苏母温和的笑着：“牧牧，你安分点，和余偌哥哥玩去吧。”

　　苏家也来了？！

　　余偌心里一惊，这么说，那个人肯定也在……

　　“余偌哥哥。”苏牧妍的小手拽住男生的裤角，“我好无聊，哥哥不陪我。”

　　余偌看着小小一团的女孩，大厅来往的人又多又杂，他怕苏牧妍被挤到或撞到，弯下腰尝试把她抱起来。

　　苏牧妍有三十多斤，余偌直起身时险些站不住向后倒去。

　　“小心。”后背被人扶了一把，苏家的管家邢叶匆匆路过，面露关心，“余先生，您没事吧？”

　　余偌看见邢叶，冷汗都吓出来了：“没没没没事。”

　　邢叶打量着他的脸，眯起眼睛：“恕我直言，您和余小姐长得还挺像……”

　　苏牧妍在男生怀里东张西望，不老实的叫起来：“余偌哥哥，我要那个！”

　　余偌无比感激苏牧妍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趁邢叶还没彻底想起上次的宴会并认出他前，慌忙逃离了大厅。

　　二楼聚众的多是年轻人，三两个名媛凑在一起耳语，人们多在讨论要去哪国哪所大学留学，要继承哪所公司。

　　余偌抱着苏牧妍气喘吁吁的找了张沙发坐下。
　　“你刚才说要什么？”

　　苏牧妍瞪着湿漉漉的眼睛指着旁边玻璃茶几上的果盘：“我要吃zhu（橘）子。”

　　余偌捞起一个沙糖橘，扒了皮塞进苏牧妍的嘴里。

　　苏聿也太不负责任了，连自己妹妹都不管。

　　他越想越出神，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苏牧妍手里捧满剥了皮的沙糖橘，脸都鼓了起来。

　　“晚上好。”
　　熟悉的声音猛的把余偌的思绪拽了回来，定定的看向走近的男生。

　　苏聿穿了件黑色毛衣，袖子卷起露出手臂，黑色休闲裤裹着两条大长腿，十分引人注目。

　　他挑着眉和余偌对视：“在做什么？”

　　苏牧妍坐在余偌腿上，把头扭向一边：“哼”。

　　余偌瞬间明白微信里那句“晚上见”是什么意思。

　　他手上还捏着剥了一半皮的沙糖橘：“在照顾你妹妹。”

　　苏聿视线落在苏牧妍高高鼓起的脸颊上，语气疑惑：“她在吃东西？”

　　余偌一转头，表情一言难尽又震惊：“好像给多了。”

　　他刚才心猿意马，一个接一个的给小妹妹塞橘子，苏牧妍嘴里都塞不下了。

　　苏牧妍鼓着脸：“唔…”

　　黄色的橘子汁从她小巧的嘴唇里喷溅而出，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苏聿的身上。

　　事发突然，余偌慌了神：“诶诶，别吐啊！”

　　侍应生贴心的递上一包抽纸巾，余偌捏着几张纸巾擦了擦苏牧妍嘴上沾的果汁。

　　苏聿失笑道：“怎么不帮我擦？”

　　“……？”余偌攥着纸巾，直愣愣的看向他。橙黄的汁水洇湿了黑色布料，暗沉沉一大片，“你这还用擦么，去换一身衣服吧。”

　　“没事。”苏聿随意抽了两张纸在衣服上擦拭，“黑色，看不出来。”

　　他叫住一旁的佣人：“休息室有干净的衬衫么。”

　　佣人礼貌地回应：“苏先生，有白衬衫。”

　　“冬天你就穿件衬衫？”余偌瞪起眼睛，“你不冷？”

　　苏聿的回答有些似曾相识：“不冷。”

　　哦，对。他忘了自己体虚。
　　余偌抱着苏牧妍站了起来：“那你去吧，我们换个地方待着。”

　　苏牧妍手臂在空中扑腾，伸直了去够果盘里的沙糖桔：“我要吃。”

　　余偌有点招架不住，苏聿从他怀里把小孩接了过来，交给苏家的佣人：“看着她，别让她吃太多水果，会长蛀牙。”

　　佣人应下，带着苏牧妍走了。

　　余偌疑惑地扭头：“你把她…”
　　“陪我去一趟休息室。”苏聿淡淡道，“守门。”

　　“……”
　　曾被撞见换衣服的余偌脸腾一下就红了：“你不会锁门吗？！”

　　苏聿声音平淡：“我不放心。”

　　“苏大少，”余偌气笑了，“您怎么这么大架子呢？”

　　十分钟后，余偌蹲坐在休息室门口，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立刻警觉地回头。

　　苏聿一身洁白的衬衫缓步走出，挑了挑眉：“怎么蹲地上了？”

　　“你管我。”余偌“呼”地一下站起身，却因动作太急摇晃几下，被非常丢脸地的扶稳了。

　　“……”余偌跺了跺蹲麻的双腿，假装无事发生。

　　苏聿很想笑，表面还是平平淡淡：“回去？”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宴会现场，

　　余偌一眼便瞥见了混在人群中的小女孩。

　　一个名媛正俯下身拉住苏牧妍的手：“妹妹想玩什么？”

　　名媛认出了苏牧妍是苏家的小女儿。据说苏家长子颜值特别高，如果能借此机会互相认识，说不定未来能成为苏太太……

　　苏牧妍的挣扎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不要。”

　　小女孩很抗拒，转头就看见之前的大哥哥站在自己哥哥的身边望过来，立刻挣脱掉名媛的手一摇一晃的冲过去：“余偌哥哥！”

　　名媛一抬头，惊讶的“咝咝”吸气，眼睛都瞪圆了。

　　这两个人帅到超乎了她的想象，哪个是苏牧妍的哥哥啊？

　　传闻苏家长子身高一米八五以上，高的这个应该是……

　　苏牧妍抱住余偌的小腿，眨巴着眼睛乞求：“陪我堆雪人嘛。”

　　余偌瞟了不远处盯着他们的名媛一眼。
　　他好像无意中把苏大少的桃花拦截了。

　　余偌指了指苏聿，对小女孩道：“找你哥哥陪你。”

　　苏牧妍感觉她哥就是个木头人，脸部僵硬没有表情，看起来怪吓人的。
　　她万分抗拒：“我才不要。”

　　“你妹妹这么讨厌你吗？”余偌幸灾乐祸的看向苏聿。

　　后者反应平淡：“可能只是比较喜欢你而已。”

　　余偌知道他指的是苏牧妍，但莫名其妙听出了歧义，生理上先有了反应。

　　苏牧妍仰着头：“哥哥，你的脸红红的呀。”

　　“……”余偌右眼皮重重一跳，

　　苏聿唇角微微上扬，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似是要考证苏牧妍的话。

　　余偌伸出食指戳她脸颊：“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噗呲。”男生终是没忍住。

　　余偌凶狠的瞪向他：“还有你，笑什么笑？！”

　　庄园外的空地上积了不少雪。

　　苏牧妍半个身子都陷在雪堆里，激动的又喊又叫：“好耶，爸爸不管我了。”

　　漆黑的夜幕下，未经人迹污染的雪显得格外洁白。

　　余偌身后是散发暖光的室内，他轻呼一口气，突然觉得从那屋子里出来挺好的。

　　一会儿功夫，苏牧妍就滚出来个抵她半身高的雪球：“哥哥！”

　　“嗯？”余偌视线瞟过去，着实一惊。
　　“哇。”他感叹了一声，“你妹妹挺深藏不露啊。”

　　苏聿似乎见怪不怪，没什么反应：“嗯。”

　　苏牧妍被夸开心了，搓出一个小雪球就往余偌身上扔：“呀！”

　　余偌没躲开，雪球砸在羽绒服上，绽开漂亮的形状。

　　苏聿语气降的比这雪还冷：“苏牧妍，不许用雪球砸人。”

　　苏牧妍扁了扁嘴，蔫巴巴的站在原地：“哦……”

　　余偌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为这种事凶妹妹：“这有什么，不就是打雪仗吗？”

　　苏聿还没出声，雪地里的小姑娘眼睛忽闪忽闪的望向他，费力的挪动身旁巨大的雪球：“哥哥，一起玩吗？我要砸你了呀。”

　　余偌呆了两秒，嘴角抽抽：“……你听你哥的吧。”

　　时间接近零点，陆陆续续有烟火在空中绽开。

　　市中心有一场盛大的烟花秀，热闹都传到了这里。

　　余偌帮着苏牧妍堆雪人，被烟火吸引，手里的枯树枝插在了雪人的眼睛上。

　　“……”余偌尴尬的收回视线，“我看错了。”

　　接二连三的烟花炸响在天上，苏牧妍不堆雪人了，仰着脸瞪起圆溜溜的眼睛。

　　余偌看着残缺的雪人，打算团点雪球补一补。

　　手还没摸到雪便被按住，苏聿手搭着他的手背：“凉，别碰。”

　　“你妹妹玩雪时你怎么不说凉。”余偌忍不住呛他。

　　“她戴着手套。”男生语气毫无起伏。

　　余梏这才想起自己的手部肌肤暴露在冷空气中，已经冻的泛着苍白。

　　他悻悻地缩了回去。

　　烟花升高的次数愈发频繁，某一重要时刻即将来临前的喜悦气氛笼罩了这座城市。

　　余偌默默在心里倒数，五，四……

　　　“新年快乐。”一旁的男生蓦地出声。　

　　“你说早了，”余偌一脸认真的纠正他，“还有三秒呢。”

　　苏聿半垂着眼睫，瞳孔被烟花渲染的五彩斑斓：“是你数慢了。”

　　余偌摁亮手机屏幕，时间显示得清晰——
　　00:01分。

　　“啊，新年快乐。”他抓了抓头发，不肯承认，“早说晚说都一样。”

　　“嗯。”苏聿淡淡地应，瞳孔里不止映着烟花，还有烟花下的少年。

　　是的，早说晚说都是“新年快乐。”
　　只要是对你说，都一样。

　　零点一刻，沉寂已久的朋友圈像突然炸了一般，以两秒更新一条的速度冲击着余偌的眼睛。

　　屏幕上闪过一个熟悉的ID，余偌定了定神，拇指向下滑动。

　　余浅浅在一分钟前更新了朋友圈，定位市中心。

　　绚烂的城市夜景下，她面对镜头笑的很甜，而她身侧的同伴赫然是曾到家里做客的女生。

　　叶迟依旧长发披肩，眼神没分给镜头，而是落在余浅浅身上。

　　余偌粗略扫了眼照片，一眼就认出里面的女生是他姐。

　　？
　　余偌表情错愕，反反复复刷新察看这条朋友圈。

　　余浅浅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赵向寒他们知道吗？

　　Ry：你在哪儿？

　　女生大概发完动态就没看手机，隔了好一会都没动静。

　　朋友们的新年祝福倒是噼里啪啦的强势占据了他的微信。

　　余偌一一回复，打字打的手发酸。

　　苏聿靠过来一点：“在看什么？”

　　余偌头也不抬：“回消息。没人给你发新年祝福么？”

　　苏聿的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已经“嗡嗡”振了十分钟。
　　他神色不变：“没。”

　　“骗人吧。”余梏不信邪的瞟着他，将通讯录拉到“Z”开头的一列。

　　“这么可怜，我勉为其难发一个给你好了。”

　　余偌打下“新年快乐，苏大少”七个字。

　　苏聿的瞳孔被雪衬的愈发乌黑，像打翻了夜色。

　　他盯着那一行字，语气里是微不可察的愉悦。
　　“嗯，现在有了。”

　　将近凌晨一点，余浅浅才终于有了动静。

　　小鱼潜水：我和别人约好了嘛。企求jpg.
　　小鱼潜水：帮我打掩护！！！

　　余偌早就猜到是这样，随便含糊几句糊弄过去赵向寒。

　　除夕过后，他没再见到过余重国，据说是又飞去外地谈生意了。

　　赵向寒提出要带他们拜访外祖父，余浅浅不出所料的拒绝。

　　原因无他，开学的日期提前了。经她提醒，余偌迫不得已选择留在家中。

　　家里又回到年前的状态。

　　高三早一星期开学，余偌经过客厅时，多次瞥见茶几旁立着个黑色行李箱。

　　他只当作是赵向寒出差用的，没有多问。

　　开学后，假期遗留的松懈劲儿还没完全解除。

　　晚自习时，高二年级全体老师都在会议室做学期初工作计划。

　　夏逸飞东张西望了半天，确认没有危险，从书包里摸出一副扑克牌。

　　男生推了推余偌的桌子：“打牌吗？炸红十。”

　　余偌闲得慌，被挑起了兴致：“打。”

　　孟尧不情不愿的也被拽进来，皱着眉道：“还缺一个人。”

　　后背被人戳了两下，余偌有些意外：“你会打吗？”

　　“会。”苏聿面无表情的给了肯定答复。

　　教室里人声沸沸扬扬，没了老师的约束，大家都无所顾忌。

　　夏逸飞兴奋起来，屁颠屁颠的拽着椅子挪到苏聿旁边。

　　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神秘兮兮：“光打牌没意思，输了有惩罚。”

　　男生边说边亮出袋里的东西——
　　一排易拉罐颜色各异，五彩缤纷，差点亮瞎了余偌的眼。

　　孟尧笑骂道：“有病啊，输了喝微醺鸡尾酒？”

　　“这不一样，这是在学校。”夏逸飞激动地搓着双手，“打不打？这东西又不醉人。”

　　“玩玩牌就得了。”孟尧摇着头，“我酒精过敏，喝不了。”

　　“我酒量差，倒这出人命。”余偌也拒绝。

　　他起了坏心思，不怀好意的捅了捅后桌：“你呢，也不喝？”

　　“输了可以。”苏聿淡淡道。

　　夏逸飞还没见过苏聿喝酒，自然也不清楚他的酒量。

　　“聿哥。”夏逸飞心里有些没底，“你能喝吗？学校……”

　　“能。”苏聿言简意赅，指间的圆珠笔逆时针转动起来，整个人看着相当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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