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

　　那本笔记被沅曼压在枕头下，临睡前，在她脑子里跑啊转啊的不再是那些数理化公式，而是黄灿灿今晚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字全都被拆开，然后又重组在面前。

　　[他接下了那封信。]

　　他为什么接下了?

　　他不是告诉她，要跟她保持距离，不然会被误伤吗？怎么今晚又接下了？他接，到底是因为好的性格，还是因为对方是一个身材很辣的女生。

　　沅曼那会安慰自己，戚许是性格好，但这会，她心里的想法又变了，是觉的人家长的好，身材也够辣，用李硕飞的话来说，这样的女生，就是男生的梦中情人，每晚都会梦到的那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梦到。

　　同样她也不知道戚许在想什么，他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引擎，她怎么都跟不上他。

　　笔记犹豫了半月，还是没给。
　　沅曼每天都在纠结。
　　即使她挨着戚许坐着，但他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在班里依旧一句话都不多说，除了偶尔的问问题，戚许每天交流的对象，不是卫铭，就是班里那几个篮球队的。

　　...

　　元旦临近校内外人员走动复杂，学校又混进来几个穿着校服的私生，她们轻车熟路般的闯进教室，然后掏出相机对着正趴在课桌上浅睡的戚许一顿乱拍大叫。

　　课间趴桌休息的人不少。

　　突然的尖叫和沸腾让大家惊醒，有些体质不好的还被吓出一脑门的汗，沅曼捂着心脏，感觉都要被这种尖叫声震出心脏病来。

　　“这是在学校。”

　　一声平淡又不怎么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沅曼扭头去看，只见戚许从桌上抬起脑袋，挺直腰肢坐着目视前面几个满脸激动的私生饭。

　　“我爱你哥哥！”
　　“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我在你超话连着打卡567天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支持你。”
　　“我们都超级爱你的。”
　　“你千万不要跟左旋芮走的太近，这样会让我们失望的！”

　　...

　　女生们的激动和戚许的平静形成强烈对比，这也是沅曼第一次直面看到艺人和粉丝之间相处模式的高低地位之分。

　　他的平静。
　　愈发显得这种疯狂很可笑。

　　在私生的激动下，班里几个同学的表现也很应激，尤其是坐在戚许斜后方的女生们，拍戚许时，镜头难免会把她们也框进去。

　　几人一脸愁容的看着。

　　其中一个女生有男朋友，男朋友看出女生的担心，卯着劲在旁喊了一句：“记得给路人打马赛克，不要乱传别人照片上网，侵犯肖像权。”

　　这一说给私生激怒了。

　　为首那个扎着双马尾的高个子女生一开口，大家都惊了，嗓子糙的，竟然是个男音：“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这十几万的家伙事可不是用来拍普女的！”

　　别的私生：“就是！”
　　“自己什么长相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男生：“你说什么？！”

　　双方气氛隐隐不对，都互相用手指着对面，眼见要动手，正巧走廊外路过几个篮球队的男生，卫铭一挥手，几人就团团围在戚许面前，一边劝架一边护着戚许先走。

　　可私生们一看戚许要走。
　　立马举起家伙事。
　　再次近距离拿着摄像机对戚许怼脸拍摄：“哥哥别走啊，我们进来找你不容易啊，你看看镜头啊，笑笑啊！”

　　“我们的都很爱你！”
　　“你笑笑嘛。”

　　“你别让我们这些人寒心啊！”

　　...

　　这些话明明在表达喜欢。
　　可听起来又是不容被拒的道德枷锁。

　　沅曼注意到戚许很是不开心。

　　他低着头，脸挎着，但没有任何被惹怒的激动行为，除了口头那一句，更多的就是低头躲避摄像头，不给对方拍正脸，也无视他们的话。

　　“拍拍能怎么样！”
　　“我们为了见到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翻墙进学校，你就这么对你的真爱粉！”
　　“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戚许在指责下依旧沉默不语。

　　很快童老师和保安就来了。

　　现场疏散，几个私生和那个男生被'请'去'喝茶'，后面的课戚许也没再来，沅曼看着他摆在桌面上的书还是第一节课的，内心不免觉得唏嘘。

　　一个抬眼，正好对上那双眼。

　　卫铭完整捕捉到沅曼看着戚许课桌发呆的样子，他给她传纸条，丢过去：[看的这么认真？有什么可看的？怎么，你想大明星了啊？！]

　　最后一句写的让人脸红心跳。

　　沅曼平时看卫铭板着一张脸，比戚许还要一脸生人勿进，结果讲过几句话后，才发现他的所作所为跟他的外貌完全相反，很欠。

　　沅曼无视这张纸条，撕掉。

　　卫铭见状又给她丢过来一张，沅曼在桌兜下打开看：[估计他有段时间要不来学校了，我们赶在下课前把他的桌兜收拾干净，尤其是私人物品那些什么的。]

　　卫铭也收到了爱玛短信。

　　爱玛告诉她最近私生的猖狂已经惹起学校不满，学校要求戚许暂缓几天在家别来学校，功课什么的会安排老师给他单独授课，只要求他给在校生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

　　这种借口真的很扯淡。

　　当时收钱签合同的时候唯唯诺诺，等间接软广被推出去，学校知名度被大家熟知，现在打着为全体师生着想的名头，让戚许回去休息。

　　沅曼知道卫铭不会多解释给她。

　　老师在上面讲课，她和卫铭就在下面收拾戚许的东西，这也是第一次，她有机会去碰他的东西。

　　桌子上铺着他敞开的课本。
　　很奇怪，都是语文书。
　　你有我有大家有。
　　可在沅曼指尖触摸到属于戚许的书时，她的心尖还是忍不住颤了下，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

　　明明能直接合住，可她没有。

　　她借着合书的动作，反方向操作，将戚许的语文课本借着空气动力学被动翻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在眼中闪过，他的书不似她的都是笔记，寥寥几笔，更多是抽象简笔画。

　　他们做笔记时，他也在挥笔。
　　原来他是在摸鱼画画。
　　...
　　沅曼埋头，额侧散落下的发丝遮住她唇角微扬，用相同的方法，她看了好几本戚许的书和本子，上面涂鸦很多，细看几眼发现是吃食，很像气泡翻腾的可乐。

　　她也不知道戚许画这干什么。
　　可能是喜欢喝吧。

　　至于那本笔记，她思来想去，夹在一叠卷子中塞进去，下课后卫铭就拽着戚许的书包走了。

　　黄灿灿几个女生围上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感觉学校这次过了，之前不是也有私生混进来，怎么就这次让戚许回去了？”

　　“这不是快元旦了！”
　　“元旦那些上班族能放假请假，估计学校到时候是怕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吧。”

　　“可是元旦戚许又不是在学校，人家要上一台晚会的，也不知道校长在想什么，真是过河拆桥，你想想，我们学校之前哪有人家铁一中有名，现在一谈论高中，大家说的都是我们附中，还不是因为戚许在。”

　　...

　　沅曼发现大家好像都是在为戚许打抱不平，可那会私生闯进来时，明明他们每个人脸上出现的表情都是在责怪因为戚许的出现而扰乱了她们原本安静的生活学习环境。

　　沅曼不想听要走，黄灿灿叫她。

　　黄灿灿挽上她的胳膊：“曼曼，你是回宿舍吗？我们一起啊，我也想回去换身衣服再补个妆。”

　　沅曼不懂：“为什么？”

　　她们再来就是晚自习，冬天天黑的早，而且还冷，这么大费周章收拾一番是为什么？

　　“怕被拍啊！”
　　黄灿灿捂脸，左右看看：“谁知道这哪里有摄像头的，前前前那次，偷拍戚许的时候带上了我，你都不知道，我在镜头里肿的像个猪。”

　　“对了！别怪我没提醒啊。”

　　黄灿灿两手扒拉上沅曼的脸，左右掰着看：“你这皮肤状态还行，打个薄底描眉就行，你现在可是挨着戚许坐着，肯定会被带到，可别侥幸心理啊！”

　　“会吗？”

　　沅曼吃饭想加个鸡腿都是问题。

　　她又哪里来的闲钱去置办一些她不会用的化妆品，可是她也不想丑丑的跟戚许同框，内心复杂的情绪翻涌起来，其实，她也想留下一张跟他的'照片'。

　　黄灿灿：“当然啊！”

　　黄灿灿知道沅曼没钱，就带她找了一个专门在校内倒腾二手化妆品的学妹，沅曼花了二十块，从那买了一个别人没怎么用过的眉笔回来。

　　晚上，她对着镜子生疏地描眉。
　　高三学姐背书回来。

　　“喲，这是嘛呀？”

　　“一一学姐。”

　　今刚好周五，以往这时大家都会回家过周末，沅曼没想到今晚程一一竟然没回去，程一一是高三重点班的，成绩稳居上游，又聪明又努力。

　　程一一问：“情窦初开了？”

　　“你这哪来的？”程一一拿起沅曼桌上的眉笔，再看看沅曼那羞红的脸上，尽是一次次练习却又毫无进展的迷茫，眉毛那块的皮肤都快搓红了。

　　沅曼嘀咕：“二手那买的。”

　　程一一听完后则是惊讶的挑了下眉，不可置信看沅曼一眼，跟沅曼当舍友这小半年，每天朝夕相处，看的出这个学霸少女经济拮据，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每天攒来攒去吃糠咽菜的，没想到，也会花钱弄这玩意。

　　“挺好。”
　　程一一笑笑：“高中生的生活也并不是只有学习。”

　　沅曼紧攥眉笔将它放回抽屉。
　　内心更是后悔不已。
　　她怕被误会，其实她爱美的心思并没有多重，她这是今天刚好有时间，又刚好听到了黄灿灿说的那些话，才会闲来无事捣鼓了一下这些。

　　“学姐，我——”

　　她担心程一一嘴大，要是说出去被更多的人知道的话，可能，她这个特价宿舍就保不住了。

　　程一一在抽屉里翻。
　　“怎么了？”她边说边找，然后抽出一根眉笔：“我觉得可能这个棕黑色的可能更适合你些，你肤色偏白。”

　　“我白吗？”
　　这还是沅曼第一次被人评价。

　　“当然啊！”程一一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不是马上就要比赛了？听说这场联赛不同于之前的赛事，这次还有直播录像，是跟六台合作的，他们刚好有一个读书节目，想要连线宣传比赛画面，促进青少年的学习热情。”

　　“是吗？”

　　沅曼对此一无所知。

　　她培训时很少跟大家交流，说最多的，也就是给别人讲题，这些与做题无关的话题她知之甚少。

　　程一一：“给你透个消息。”

　　“我看论坛上有大神说，今年咱们学校夺冠势头很猛，再加上戚许选择了我们学校，双重因素在背后各种关系周旋下，可能戚许会作为特别开场嘉宾出席。”程一一不止有手机，还有电脑，每天各种偷偷上网冲浪，消息来源的渠道很多。

　　戚许有可能会来...

　　那么，他们是不是就可能同框？
　　同框的话就会有画面。
　　她把画面截图保存，就可以打印成一张照片。

　　“你笑什么?”

　　程一一注意到沅曼目视前方，无缘无故的嘴角微扬，她想起来：“对了我差点都忘了，戚许是不是你们班的啊！”

　　沅曼点点头。

　　后面程一一在与她闲聊了会，但沅曼基本处于走神状态，临到了，她还不忘拿过程一一给的棕黑色眉笔，顺便请对方帮她描眉一次，记住手法和步骤。

　　联赛是在元旦的前一周。

　　直到明早要跟车出发去比赛地，戚许都没再出现在学校，听卫铭和校篮球队的学生闲聊，戚许不来学校的这几天正好跟别的艺人排元旦晚会的节目。

　　大家都好奇艺人是谁。
　　卫铭卖关子：“你们猜啊！”
　　几个男生互看一眼，笑嘻嘻的报名字，最后问了一句男的女的，卫铭一说女的，男生立马说：“左旋芮！”

　　“卫哥，这是不是谈了啊！”

　　“我看狗仔天天爆料许哥跟女神怎么怎么了，两人国庆才合作过，那叫一个金童玉女啊，现在元旦又合作啊，说一点感情没有都不可能，肯定心动过！”

　　“谁面对左女神不心动啊！”
　　“那脸那身材！”

　　“许哥再怎么高冷，估计也是被分分钟拿下吧，谁能拒绝清冷大女神啊！”

　　几个男生聊的不亦乐乎。

　　周围的女生都竖起耳朵在听，心中难免落寞失望，丑小鸭与天鹅，王子就该跟公主在一起。

　　沅曼拿了几本书去楼下背。
　　“左牵黄，右擎苍。”
　　“左...”
　　“左旋芮...”
　　沅曼拍拍自己的嘴，重新硬背：“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嘴上背出来了，但脑子还在想。

　　“左旋芮”三个字，就跟被唐僧念起紧箍咒时的孙悟空一样，沅曼捂着脑袋除了这个什么都无法思考。

　　明早就要比赛了，该清醒些。
　　化学组最后一次培训。
　　老师发现沅曼状态不太对，还以为她是太过紧张，单独拉她出来疏导解压。

　　沅曼看着夜晚，今晚有星星。

　　她不由想到戚许那晚的话。
　　现在，星星出来了。
　　他今晚也会抬头看天吗？
　　如果看天的话，他还会觉得月亮孤立无援，没有星星在旁边守护吗？

　　月亮只有一个。
　　星星有无数颗。

　　或许某天星星会缺席，但月亮不可能永远都孤立无援，总有一天，星星会翻阅乌云，众星捧月般围着他。

　　他是月，她是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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