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江野被沈漠川那句“等着你”堵得没话说，只能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永远都能精准地戳中他的爆点，偏又摆出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活脱脱一只揣着坏心思的狐狸。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苹果扔了。”江野扬了扬手里啃剩的苹果核，作势要往沈漠川身上砸。

　　沈漠川轻笑一声，往旁边挪了挪：“江大少爷这是恼羞成怒了？”他指尖划过竞赛题集上的公式，忽然抬头，“其实你物理进步挺快的，上次那道电磁题，思路比标准答案还简洁。”

　　江野的耳尖“腾”地红了。这还是沈漠川头一次正经夸他，没带半点阴阳怪气。他梗着脖子别过脸：“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嘴上硬气，心里却痒丝丝的。

　　他起身往房间走，路过沈漠川身边时，鬼使神差地抬手揉了把对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蹭过指腹，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沈漠川僵了一下，猛地抬头看他，金丝框都滑到了鼻尖。

　　“发什么呆？”江野迅速收回手，揣进裤袋里假装无事发生，“看书看傻了？赶紧睡，明天还上学呢。”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关房门时手都在抖。“操，江野你疯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龇牙咧嘴，“摸他头干嘛？显得你多关心他似的。”

　　镜子里的少年脸颊泛红，眼神飘忽，怎么看都像做了亏心事。他深吸一口气，把这归结为“看在这家伙胃不好的份上，暂时休战”。

　　等第二天早上到了学校，早读课刚上十分钟，柘言就用胳膊肘捅他：“哎，你看沈漠川，是不是在看你？”

　　江野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沈漠川看过来的视线。对方迅速低下头，耳根却悄悄泛起红。“看个屁。”江野把课本竖起来挡脸，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那是在看黑板反光。”

　　柘言啧啧两声：“行吧，随你，对了，你俩昨天在食堂互相夹菜，被好几个女生拍下来发群里了，说什么‘宿敌变情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传个屁！”江野差点把课本拍在桌上，“那帮女生闲得慌？信不信我把她们手机都砸了？”

　　“别别别，”柘言赶紧按住他，“我这不是提醒你嘛。再说了，你俩最近确实不对劲，以前见面就掐，现在居然能一起吃早饭，还互相带零食，换谁都得多想啊。”

　　江野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确实给沈漠川带过水果和药，沈漠川也给过他牛奶和笔记。但这都是“战略休战”的必要措施，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根本不沾边。

　　“对了，”柘言忽然压低声音，“下周六学生会搞联谊，沈漠川作为学生会代表肯定要去，你去不去？听说有不少漂亮学妹。”

　　江野刚想拒绝，就听见前排传来沈漠川的咳嗽声。他抬头看去，对方正捂着嘴低咳，脸色有点白。“不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无聊。”

　　柘言一脸“我懂了”的表情：“行吧，不去就不去，反正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午休时，沈漠川果然又拽着他去小树林讲题。

　　“这道题的临界条件，”沈漠川用笔尖圈出“恰好脱离轨道”几个字，“你总是忽略向心力为零的情况，是不是故意的？”

　　“谁故意了？”江野抢过笔在图上画了个大大的圈，“我就是觉得这个小球应该还能再飞一会儿。”

　　“物理题不是科幻片。”沈漠川敲了敲他的脑袋，“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江野刚想反驳，就看见沈漠川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按向胃部。“又不舒服了？”他下意识地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没事。”沈漠川摇摇头，脸色却更白了，“老毛病。”

　　“还说没事？”江野从书包里翻出保温杯，是早上特意泡的蜂蜜水，“喝点水，暖暖胃。”

　　沈漠川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时顿了顿。“谢谢。”他低头喝了一口，蜂蜜的甜意冲淡了胃里的灼痛。

　　“算你识相。”江野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篮球场，“赶紧讲题，讲完我还要去打球呢。”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意。江野偷看了一眼，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江野抱着篮球准备上场，却被沈漠川叫住了。“你的脚踝还没好利索，别太拼。”对方站在操场边，双手插在裤袋里，语气淡淡的。

　　“要你管。”江野拍着篮球往球场跑，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漠川还站在原地，目光跟着他移动。

　　“看什么呢？魂都飞了。”柘言拍了下他的肩膀，“再不开球我们可不等你了。”

　　“来了。”江野收回目光，运球冲向篮筐。阳光正好，风拂过耳畔，有个人在场边看着，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放学路上，江野和沈漠川并肩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喂，”江野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周末的家宴，你真打算穿校服去？”

　　“不然呢？”沈漠川挑眉，“我没别的衣服。”

　　“服了你了。”江野翻了个白眼，“跟我来。”

　　他拽着沈漠川拐进一家男装店，店员立刻热情地迎上来：“两位同学想买点什么？”

　　“给他挑件外套。”江野往沙发上一坐，像个大爷似的指了指沈漠川，“要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别太土。”

　　沈漠川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任由店员挑选。试穿的时候，江野靠在试衣间门口，看着对方换上一件灰色连帽卫衣，衬得皮肤更白，眉眼也柔和了许多。

　　“还行。”他嘴上敷衍，心里却觉得挺好看。

　　“就这件吧。”沈漠川脱下卫衣递给店员，“我自己付钱。”

　　“不用。”江野掏出钱包，“算我提前给你的……家宴入场费。”

　　沈漠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江大少爷这是怕我给你丢人？”

　　“不然呢？”江野别过脸，“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看见你穿得像个难民，非唠叨到明年不可。”

　　回到家，江野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径直走进厨房。“今晚想吃什么？”他打开冰箱翻了翻，“还有点排骨，炖个汤？”

　　“都行。”沈漠川跟进来，靠在门框上看他，“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江野的耳尖又红了：“少贫嘴。”他拿出排骨洗干净，又切了点玉米和胡萝卜，“给你补补，免得家宴上站都站不稳。”

　　排骨汤炖得咕嘟冒泡，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江野盛了一碗递给沈漠川：“尝尝。”

　　沈漠川吹了吹，小口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好喝。”

　　江野看着沈漠川捧着汤碗小口啜饮的样子，喉结滚动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心里莫名窜起股烦躁。他把刚盛好的玉米排骨往对方碗里怼了怼：“吃你的，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有排骨？”

　　沈漠川抬眼时镜片沾着水汽：“江哥哥做的汤太好喝了，忍不住多看两眼。”

　　“滚蛋！”江野抄起筷子敲他手背，“再叫一声试试？信不信我把你碗扣头上？”

　　沈漠川笑着躲了躲，低头专心啃排骨，骨头上的肉被啃得干干净净，连脆骨都嚼得咯吱响。江野盯着他那排整齐的牙，发现这家伙吃饭的样子像只偷吃到肉的兔子，还是只戴着金丝框的假兔子。

　　收拾碗筷时，沈漠川想伸手帮忙，被江野一把挥开：“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你那洗碗技术，上次差点把我妈送我的限量版碗摔了，赔得起吗？”

　　“哦。”沈漠川乖乖退到客厅，却没回房看书，反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托着下巴看江野洗碗。水流哗哗淌过瓷碗，泡沫沾在江野手背上，他甩了甩水，正好溅到沈漠川额前的碎发上。

　　“喂！”江野举着湿漉漉的手，“碰瓷啊？想讹我洗头钱？”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抬手抹了把额角，指尖蹭过皮肤时泛起淡淡的红。江野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赶紧转回头对着水池猛搓盘子，把瓷盘擦得能照见人影。

　　洗完澡出来，江野光着膀子往沙发上一瘫，空调遥控器被他按得咔咔响。16度的冷风嗖嗖吹，沈漠川抱着习题册从房间出来，刚走到客厅就打了个喷嚏。

　　“啧，”江野把遥控器往他面前一扔，“自己调高点，冻死了我可不负责收尸。”

　　沈漠川调了24度，裹着薄毯缩在沙发角落：“你不怕冷？”

　　“老子火力旺。”江野跷着二郎腿刷手机，屏幕上跳出“小不点”发来的消息：【哥哥~ 明天家宴要穿得帅帅的哦~】

　　他勾着嘴角回：【放心，你哥什么时候不帅？】

　　【嘻嘻，那新妹妹呢？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呀~】

　　江野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瞟向沈漠川。“他？”江野对着屏幕嗤笑，【就那样吧，穿得再好看也是只绿茶。】

　　放下手机时，他看见沈漠川正往保温杯里倒热水，胃药的锡箔板放在茶几上。“喂，”江野突然开口，“晚上睡觉开空调就盖好被子，别半夜又疼得哼哼唧唧，吵得我睡不着。”

　　沈漠川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知道了，江大少爷。”

　　“少贫嘴。”江野起身往房间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穿我给你买的那件灰卫衣，别又整得跟个小老头似的。”

　　沈漠川低头笑了笑：“好。”

　　到了家宴那天，江野顶着鸡窝头推开门，就看见沈漠川正踮着脚够橱柜顶层的牛奶。

　　“够不着就说一声，装什么长颈鹿？”江野走过去，抬手就把牛奶盒取了下来。

　　“谢谢。”沈漠川接过牛奶，转身往锅里倒，“今天做了小米粥，还有你爱吃的溏心蛋。”

　　江野盯着锅里翻滚的米粒，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好像这一个多月来，每天早上醒来都能闻到淡淡的粥香。他甩了甩头，把这荒谬的念头抛出去：“谁爱吃溏心蛋了？我只是觉得白煮蛋太噎。”

　　沈漠川没接话，只是把盛好的粥往他面前推了推，碗里的溏心蛋颤巍巍的，蛋黄液顺着蛋白流下来。两人正吃着饭，门铃突然响了。江野趿着拖鞋去开门，看见他妈江晚晴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沈清舟。

　　“臭小子，想妈了没？”江晚晴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我跟你叔叔特意提前回来的，家宴的菜都买齐了。”

　　沈漠川闻声从厨房出来，校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阿姨，爸。”

　　“哎哟我们漠川真乖。”江晚晴松开江野，笑眯眯地拍了拍沈漠川的肩膀，“这几天没少受你哥哥欺负吧？”

　　“没有，”沈漠川笑得一脸纯良，“江哥哥对我可好了，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江野在旁边听得牙酸，刚想反驳，就被他妈一眼瞪回去：“你看看你，学学人家漠川，嘴多甜。”

　　中午的时候，亲戚们陆陆续续来了。客厅里瞬间挤满了人，七大姑八大姨的声音此起彼伏。江野被他妈按着给长辈们问好，笑得脸都快僵了。

　　“这就是知烨吧？都长这么高了。”三姑婆拉着他的手不放，“旁边这个是……”

　　“这是漠川，我继子。”江晚晴笑着介绍，“以后就是知烨的弟弟了，俩孩子相处得可好了。”

　　沈漠川立刻露出乖巧的笑容：“三姑婆好。”

　　江野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脸上却得挤出笑：“嗯，我们俩好得很。”他说着，还不自然地拍了拍沈漠川的肩膀。

　　开席的时候，江野被他妈安排坐在沈漠川旁边。他刚拿起筷子，就看见沈漠川正伸手去够桌上的冰镇可乐。

　　“哎，你不能喝这个。”江野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想胃疼死？”

　　沈漠川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忘了。”

　　“忘性这么大？”江野没好气地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换成温水，“喝这个。”

　　旁边的二舅妈看得直笑：“知烨现在真懂事，还知道照顾弟弟了。”

　　江野的脸腾地红了：“他……他胃不好，医生说不能喝凉的。”

　　“哎哟那可得好好养着。”二舅妈夹了块红烧肉给沈漠川，“来漠川，多吃点肉，补补。”

　　沈漠川刚想接，就被江野截胡了：“二舅妈，他消化不好，不能吃太油的。”他说着，夹了块清蒸鲈鱼给沈漠川，“吃这个，清淡。”

　　沈漠川低头看着碗里的鱼肉，抬头笑了笑。江野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说：“少得意。”

　　酒过三巡，亲戚们开始拉着江晚晴唠嗑。江野趁机溜到阳台透气，刚掏出烟盒，就看见沈漠川也跟了出来。

　　“江同学这是想抽烟？”沈漠川靠在栏杆上。

　　“要你管。”江野叼着烟没点燃，“我就闻闻。”

　　沈漠川低笑两声：“刚才谢谢你啊，江哥哥。”

　　“谁让你叫这个的！”江野把烟盒塞回口袋，“我只是不想你等会儿疼得在地上打滚，丢我的人。”

　　“哦。”沈漠川拖长调子，“那还是要谢谢江大少爷的‘关心’。”

　　江野被他气得牙痒痒，转身就想走，却被沈漠川拉住了手腕。“干嘛？”江野皱着眉。

　　“没什么。”沈漠川松开手，“里面好像在叫你。”

　　江野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他妈在招手。他瞪了沈漠川一眼，转身往屋里走，心里却乱糟糟的——刚才那一下触碰，像块小石头投进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回到酒桌，江野被几个表哥灌了好几杯啤酒。他晕乎乎地靠在椅背上，看见沈漠川正被三姑婆拉着问成绩。

　　“这孩子真厉害，常年考第一。”三姑婆笑得合不拢嘴，“比我们家知烨强多了。”

　　江野的火气瞬间上来了，刚想反驳，就听见沈漠川笑着说：“江哥哥也很厉害，体育特别好，上次运动会拿了三个第一呢。”

　　他愣了愣，看着沈漠川转过头，对着他眨了眨眼，金丝框后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江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嘴里的啤酒都变了味。

　　这绿茶……居然会帮他说话？

　　家宴散场时，江野已经醉得站不稳了。柘言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大概是中途来蹭饭了，架着他往房间走：“可以啊你，居然没跟沈漠川吵起来，还护着他？”

　　“谁护着他了？”江野打了个酒嗝，“我只是不想他给我丢人。”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柘言把他扔到床上，“我先走了。”

　　江野迷迷糊糊地应着，感觉有人用热毛巾擦他的脸。他睁开眼，看见沈漠川正坐在床边，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干嘛？”江野挥开他的手，“想趁机报复我？”

　　“谁有空报复你。”沈漠川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喝点水，解酒。”

　　江野张嘴喝了两口，感觉清凉的水流过喉咙，舒服多了。“喂，”他突然抓住沈漠川的手腕，“你今天为什么帮我说话？”

　　沈漠川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谁跟你是好兄弟！”江野松开手，翻了个身，“虚伪。”他听见沈漠川低笑了两声，然后是轻轻的关门声。

　　房间里安静下来，江野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沈漠川的样子——笑的，皱眉的，装乖的，毒舌的。

　　“操，江野你真是疯的彻彻底底了。”他对着空气骂了一句，把脸埋进枕头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