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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渭水踮起脚尖从人群中探出脑袋,一见被推的是春姨,身子先比脑子动。
刘阿大本作威还要上前踹上两脚,却见一个白净小姑娘拦在了身前。
渭水怒不可遏地瞪着对面之人,高声道:“这位大哥,你做什么对一个妇人推推搡搡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刘阿大虎目圆睁,听这话眯了眯眼,将刀扛到肩上:“我瞧她方才偷偷摸摸,家里定是藏了‘千钟扇’!小姑娘,快滚开,这里没你的事!”说着,撩过她,要去拖春姨。
“我...我没有!”春姨吓得蜷缩在地,抱住了脑袋。
“等等!”渭水不放弃,挡在春姨身前,“春姨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这其间肯定有误会!您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打砸,与马匪有什么区别?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
刘阿大高扬下巴,冷嗤道:“你们村子窝藏贼人......呵!跟我们讲道义?先将人交出来!”
“我们都是普通村民,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扇!”
“谁知道你们哪句话真哪句话假?”那汉子明显不耐,已拖着刀朝渭水走来。
渭水寸步不让,脑门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若此时有人动手,那么之后村子里会发生什么,谁都没法保证。
绝不能让他开这先河!
“慢着——”
远观的人渐渐围了过来,正当几人僵持之下,一道温润的男音响起。
“阿大...”
刘阿大蛮横惯了,听不得旁人劝告,但这人只轻飘飘的一句,却叫他即刻熄了声。
见人收刀退至一边,渭水心想,这定是个人物。
回头,果真见众人面露敬仰。
人群退让,走出来位着文士袍的男子,瞧相貌约莫三十来岁,文质彬彬,笑容极有感染力,令人如沐春风。
像是个好人。
那人上前,渭水才见里正也在其身侧,二人先前似乎在调解近期发生的这些事。
“初次见面,在下碧海堂常嘉。阿大是我堂的兄弟,年纪尚小,做事总是莽撞,此前定有误会不慎冲撞了姑娘,我在此代他向诸位赔个不是。”
那文人客朝渭水这小姑娘行了个拳礼,倒也礼数周全,客气非常。
“在下管教无方,还望姑娘、里长见谅。”
“常先生客气。”里正忙应道。
又是轻飘飘一句带过了之前所有事。
年纪尚小?我怎看不出?
渭水睨了眼边上装哑巴的刘阿大,慢慢扶起春姨,冷静应道:“常先生幸会。但您道歉的对象似乎弄错了...”说着她看了眼春姨,用眼神示意他。
常嘉闻言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有人会不买他的账。当即多看这姑娘一眼,眯了眯,接着朗笑一声:“哈!对对对...这位夫人...”
他话还未完,春姨已神色慌张地打断:“不、不必!先生不必客气...误会解开就好!解开就好......”
当事人都这般了,旁人还能说什么呢。
渭水与那常嘉相视一眼,略打了个照面,垂下眼去。
众人眼见这件小事被揭过,没热闹看了,便三三两两地散去。
“快看那头!”
正当这时,西面的天空却飘出了浓烟。
“是着火了!!”
“啊!那方向…我家也着了!!”
“救火!快——!”
这无端的灾祸打得众人措手不及,有许多人认出了火源方向。里正回神,立即动员村民们赶紧想法子救火,有几个心善的江湖人闻言也加入其间。
那边好像是......她家的方向!!
渭水心下一紧,却闻身侧常嘉低低咒骂了一声“该死”,接着侧头,用暴怒的声音对身后下属道,“不是说了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常、常爷息怒!!”
几人交头接耳,在喧闹中不免被人忽视,但他们皆不知,渭水能听见。
可她眼下已顾不上许多了,她满脑子只有那个人卧于病榻的身影。
五郎!
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心中如压了一块大石,渭水撒开腿往家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刚入村,浓烟与热气便扑面而来。
黑烟挡住了视线,能见之处皆是火光冲天。
有哭闹,有惊呼,有哀嚎......嘈杂之声从四面八方闯进她的耳里。
渭水想,真吵啊。
真的太吵了。
焦炭刺鼻之味直冲她的鼻腔。
渭水想,真臭啊。
真的太臭了。
直至她的脚步停在了家院门口,那一瞬间,渭水心中好像明了了许多事。
她方才经过陈家院子时,路遇了村道岔路口赶来的陈天应。
陈阿婆在自家院中救火,见小姑娘神情恍惚,忙喊道:“天应,快跟去看看!”
风家小院的篱笆沾上火苗,火墙如屏障般高高竖起。
陈天应刚回头,就见渭水想也没想地掠过他们,直直就要从后院闯进去。
他瞪大双眼,倏地扔下刚拾起的木桶,飞奔上前,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领就往外拉。
“妹子,你要做什么?!”他放开手,转到她身前,未忍住语气中的慌怒。
渭水缓慢抬起脑袋,望向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救火,救他。”
陈天应看她的脸色,喉间不自觉咽了咽,顿感头皮发麻。
“轰——!”
火幕如山般倏然窜高,二人在其光亮之下犹如蝼蚁。
地面忽而发生剧烈震颤,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时,风家小院的主屋顷刻被风浪掀翻,两个人的衣发皆因此飞扬。
下一瞬,白光一现。
耳中仅剩嗡鸣之声,四周嘈杂在那一瞬间消失无影,反应过来时,他们已被那股磅礴气浪掀了出去!
这一切仅仅发生几息之间。
“唔!呃...”
鲜血顺着眉角滴进沙土地里,渭水十指下陷,已处处破口,怒意叫她抓握拳头紧了紧。
前方,浓烈的硝石硫磺味滚了过来。
她拱背,强撑起身,眼神坚毅,抬起后跟,准备下一刻就要冲进去。
忽而背上伸来一只大掌,按住了她。
“放开我。”
她音色极其平稳,踉跄地站了起来,身后拽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妹子,你别去!晚了!”身后人不忍道。
陈天应不仅会几分腿脚功夫且体格健壮,察觉爆炸的瞬间心下已有准备,因而此时状态比她好上太多。
渭水这猫挠似的力气怎挣得过他。
他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所以他从未想过,那个人于她而言......竟比性命还重要!
人在绝境之际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正如此时。
“我说!放开我——!!”
她暴戾怒喝,已不管不顾拼命朝前,衣物拉扯间,发出裂帛之声。
“你干什么傻事!风渭水!!”
陈天应大惊失色,手下不慎松了一分,却不想她真要往火海里送命。
当即大步奔上前去拽住,几乎是半拖半抱将人拖到安全地。
“妹子!渭水!!你清醒点…”
陈天应拍打着她的背,要唤醒这人。他心下焦急,那头想救自家的火,这头还要管这神志不清的人。
忽然,一道小兽似的的呜咽声从底下传来。
渭水被拖回时神色呆滞,被他重重几掌,终于有几分清醒。
她抬起头,眸中尽是愤恨的怒火,眼球布满血丝,眼眶蓄泪,强忍着没有掉下。
“他们...好狠的心......!”
“他们......”
“他们简直就是畜生!!大哥!!他们疯了!”
“他们怎么能!!大哥...大哥啊!!光天化日!这是杀人!这可是杀人啊!!他...他......”
“我相公他......!”
渭水目眦尽裂,说到这时喉头哽咽,早已泣不成声。
方才她刚踏入院前,就闻此地的味道不对。是独独她家的味道与别处不同。
一瞬间她已反应过来,这东西是延边战时用的猛火油!
彼时她脑袋空白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只知,他们要置他于死地!
“不会的!”
陈天应心中并不比她好受,几日前那人还在与他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如今却葬身火海。况且是这样惊才绝艳的公子,无论是谁人听了,无不感到唏嘘。
他面色难看,但还是忍着伤痛安慰道:“五兄弟会武,他不会轻易死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把握。这般强烈的爆炸,就算是会武的也该炸死了,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带伤的瘸子呢?
“真...的?”渭水只是随音附和,实则根本听不进去。
“他......死了...大哥...他死了啊!!”她垂脸瘫坐在地,仍陷在情绪里,终忍不住掩面。
听那凄厉的哭喊声断断续续地从她掌中溢出,陈天应心神不宁,不知该如何安慰,只知道拍她的背,任她哭一会。
待哭声稍缓,他才冷静出声:“你先别急!待咱们灭了火,明日自有分晓!”
他又拍拍她肩,站起身:“走!别哭,你随我去救火!等救了火,咱们就报官,定给五兄弟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在此时有镇定人心的作用,渭水怔怔抬首,红着眼鼻可怜兮兮地望他。
陈天应浓眉紧拧,抿着唇朝她用力地点点头。
“对...报官...救火!”她似乎听进去了,眼睛微微亮了亮,嘴里念叨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陈哥,救火...救火!”
她擦了泪,一骨碌地爬起身,又要往院中跑。
陈天应见了惊得冷汗都渗出来,却见那姑娘回头,白着一张脸,扯了扯唇角:“我去拿桶。”
见此,他长舒一口气。
好歹不是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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