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轨道

　　片刻后，陆渊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医生急促的说话音与医院周围的嘈杂声音同时传入他的耳朵，并且他可以很仔细的听到医生说：“苏如雪进手术室了，并且这一次格外的严重，可能老人家过不了这一关了。”

　　可能老人家过不了这一关了……

　　听到这短短的几行字，陆渊几乎站不住脚。

　　他为了接听这个电话，特意来到阳台上。

　　此刻他的身体有些恍惚。

　　尤峥先看到了他这摇摇欲坠的身体，便走了上去，扶住他。

　　并且他问陆渊：“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渊没有说话，而是绕过头，走进了客厅，顺便也把电话挂断了。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了。”
　　这次他又没有跟他们说出具体是什么。

　　只是此刻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个梦境是虚拟的，也可以是真的，可是他还是骗不了自己去忘记曾经的种种遭遇。

　　打车来医院的路上，他的脑袋沉沉。

　　此刻他的耳旁浮现出曾经陆渲旗对他说的种种话语。

　　——“陆渊，要不是你，你弟跟你妈就不会死！”
　　——“都是你害的他们！你究竟还要害谁？！”
　　……

　　陆渊，你生来就是坠入深渊，你还妄想有一束光照耀进来，把黑暗全部都驱散开来。

　　那个梦也不一定是真的。
　　可是他害了他们是真的。

　　他的手慢慢的握紧，眼前的暖色调的光色慢慢的转变为黑白色调。

　　从他来到医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再次控制不住抖了起来。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他想。

　　直到来到手术室，他假装十分冷静的坐在了长椅上。

　　恰是想到了小时候，坐在秋千上，苏如雪在他的身后，轻轻的推着他，他便开始荡秋千。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苏如雪一边推着他，一边唱这歌。

　　歌声悦耳，他欢喜。

　　他开心的说：“奶奶，你唱这首歌真好听，小渊喜欢。”

　　“小渊喜欢听啊，那奶奶多唱给小渊听。”

　　而此刻，苏如雪正躺在手术室里进行着手术，听医生的语气她过不了这场难关了。

　　陆渊手腕上带着一串珠链，是苏如雪在他从毕业旅行回来时送给他的，而他这几天都一直戴着。

　　他那时还调侃道：“这是从哪个地摊买的货啊？搞不好过几天，就烂掉了。”

　　苏如雪让他呸了几声后，假装生气的说：“胡说，这是保平安的。”

　　“那你戴了吗？”陆渊笑着说。

　　“奶奶不需要，而你年纪轻轻是最需要的时候。”苏如雪看着他戴在手腕上时，就笑呵呵。

　　陆渊听着她这话，笑着说：“迷信。”

　　“这不是迷信，这是心里有了寄托，就肯定会长命百岁的。”苏如雪道。

　　“这还不是迷信是什么？”陆渊笑着反问。

　　而此刻“正在手术”的灯牌关闭了。

　　陆渊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手腕上的珠链被椅子上的裂开的口子所刮烂，珠子从此掉落了一地。

　　他没有顾及这些，而是看到一名医生出来时，他来到那位医生面前说：“奶奶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他听到了这句话，瞬间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陆渲旗从公司赶过来，正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陆渊足足昏迷了三天。

　　而这三天里，姜栀打来电话没有人接听，哪怕是去问陆渊的朋友也没有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

　　陆渲旗坐在他的床边，等着他醒来，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一睁眼，看到的是遮住了光线的房间，灰白色调的就如他此刻的心境。

　　“你来干嘛？”他看到了坐在旁边的陆渲旗，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蛋多了分冷漠。

　　陆渲旗没有说话。

　　他几乎超大声的喊道：“来看我笑话的吗？！”

　　“你给我滚！滚远点，我不想，不想，”

　　他渐渐的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倒在了床上，缩着一团，泪水直流，怎么擦都擦不干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陆渲旗立马去叫了医生。

　　他说不出话来，但是脑袋飘过了一句话：假惺惺。

　　就这样没了的话，也是很好的。

　　他闭上了眼睛。

　　直到再次醒来，房间早已没了陆渲旗的人影。

　　他沉默的，到最后把旁边的花瓶碰到在地。

　　花瓶的玻璃撒满了一地。

　　直到他想要去收拾，可是玻璃扎手，手指因玻璃而鲜血直流。

　　他渐渐的把玻璃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但是最后却又放了下来。

　　他缩着一团，靠着墙壁，大声的尖叫着。

　　“啊！”

　　声音冲破了天花板，响彻了云端，但还是拯救不了他自己。

　　他哭着，捡起地面上的玻璃。

　　可是玻璃渣子却撒满了一地，怎么捡都捡不完，就如同他犯下的虚伪的罪名一般。

　　那为何不用玻璃渣子划伤手臂得以解放呢？

　　这个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

　　但却被一个电话铃声所打断。

　　他的双腿无力，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机，却无动于衷。

　　直到那一通电话因没接听而关。

　　再次响动时，他想要站起来，跑过去接，但是到了放着手机的桌子前，他又站停了脚步。

　　就那么一点距离，他就可以接到她的电话，可是就是那么一点距离，他还是希望她如蝴蝶一样飞入大自然中自由自在的。

　　又一次的响铃，他看着屏幕显示“栀栀”来电。

　　他没有动，而是注视那个屏幕很久。

　　泪水划过脸颊，打湿着手机屏幕。

　　一次又一次姜栀打来电话，他都未接听。

　　直到……

　　手机来电显示：陆渲旗。

　　他迫不得已的去接听。

　　只听到电话那头，他冷漠的开了口说：“那个叫姜栀的女生，跟她分手吧？”

　　陆渊听着他这句话，心里头的那把怒火就此燃烧。

　　但他还是冷静下来，开口：“你，调查我？”
　　“陆渊，你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可以吗？爸怎么可能会有事没事就去调查你，只不过她的确不适合你，论家世，论背景，她都帮不上你。怎么可能适合你？”

　　陆渊被这话击中，怒火再次爆发。

　　他大声喊道：“我需要你管吗？每一次你都是这样说，可是每一次都在阻止我，就连这一次你也要阻止我！”

　　“爸！”

　　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也就在这一次，他再次喊道：“我不想跟她分手，我喜欢她！”

　　“爱！是需要互相帮衬的，她一点都帮不上你什么，这能当作是爱吗？！”

　　在办公室的陆渲旗恰是被他牵扯到了怒火，他站起来，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手舞足蹈的摆动着。

　　电话那头的陆渊反问：“那你爱过我吗？”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了“嘟嘟嘟”声。

　　昏暗的房间内，他把门反锁着。

　　独自靠着柜子坐在了地上，他望着前方碎着的玻璃渣，再一次脑海浮现出之前的种种画面。

　　直到他摸上了自己的手腕，才发现珠链早已不见，他苦笑着。

　　姜栀打他的电话不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在家里等着他的来电，或者去找他，可是这么大的天城，又去哪找他呢？

　　她不解，可是瞬间想起他可能会出现在的地方。

　　二话不说，她便搭了辆出租车便去往了市中心医院。

　　来到医院的时候，扑鼻而来的是医院专属的消毒水味，救护车鸣笛声以及与阎王抢人的声音。

　　她先去问了下站岗的护士，但是护士并没有说。

　　就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陆渊给她发来了消息。

　　【如果你想见我，在市中心医院2601病房。】

　　他住院了？！

　　她快速的去问了护士，护士给她指了指方向。

　　她小跑的过去，最后却加快了脚步。

　　直到来到他的病房门口，她看着关了门，便用手握住门把手想要打开，却这么也打不开。

　　她温柔的说：“陆渊，你能帮我打开吗？”

　　陆渊没有说话，而是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她的声音再次在耳旁响起：“陆渊，我很担心你，你能打开下门吗？”

　　走廊上有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医生护士。

　　陆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姜栀，我们，分手吧。”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发现他跟她注定走不远。

　　“你，你说什么？”姜栀不可置信的开了口，握着门把手的手明显有松动。

　　“我说我们分手吧！”他大声的喊到。

　　“陆渊，你能不能打开下门，看着我说，跟我分手？”泪花在她眼眶中打转。

　　可是他还是下不去手打开门。

　　所以以门为墙，亲口对她说分手。

　　他早已泪水满面，可他早已走向了黑暗处一去不复返，可是他深爱的她是绝不可能走向跟他一样的路，他不想，也不肯。

　　如果放在以前，他会把她拖下岸，可是此刻的他早已动心，他不愿看到这样的他，也不愿毁了那样的她。

　　“姜栀，你要大步的往前走，不要回头。属于你的是光明大道，而不是深渊。”

　　他仰着头再次说：“我们分手吧！”

　　你去走你的光明大道，也不要回头，更不要回头看我。

　　他的手握成拳头打在地板上，咬牙，心想。

　　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地板上，随后形成水花，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病房外的她泪流满面，听到他说的话，嘴唇颤抖：“陆渊，你能不能把门打开？”

　　“我想跟你说些话。”她放低声音，带着请求的语气开口。

　　可是他不愿打开，怕她看到此刻受不住控制的他，怕从此毁了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初次见面时，他有多么完美，他也希望与她分别时，也可以完美点。

　　“姜栀，你走吧。”

　　他站起了身，往床边走去，至终都没有开门，让她进来。

　　但是门外的她突然大声喊到，他停住了脚步。

　　“陆渊！我是不会走的！毕竟这一次我走了，我可是不会回头的！”她下定决心般望着病房门，哽咽的说着。

　　不会回头，更好。他还怕她一回头就看到不一样的他。

　　他默默的转过身去，望着病房门，垂下了头，看着白色的地板，因为被窗帘布遮住了光线，所以灰暗，就如同他此刻的心灵。

　　他想要告诉她，他为什么会这样？

　　“姜栀，我其实，”很喜欢你。

　　他那句“喜欢”说不出口，双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哽咽着说道：“早就不喜欢你了。”

　　“我其实一直把你当作能拯救我的工具，而此刻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我真的想告诉你，我其实得了一个可能治不好的病，永远治不好，又很多次，我都想要解脱，可是现实就如同刺一般刺向了我的心，我迫不得已再次走向前，发现那跟刺已经与我的心相连在一起了，永远都掰不开了。

　　我也其实喜欢过你，可是没有办法，先是作为工具为目的开头，最终都走不下去。我走不下去了。

　　姜栀，我希望你也不要等了。去走你的光明大道，不要等我了。”

　　姜栀也是知道他是下了决心。

　　她也不是没人要的，所以擦干了眼泪，如同向她的青春说再见一般，开口道：“陆渊，我跟你打个赌。”

　　“赌我们永不相见。”

　　既然你不愿跟我一同走下去，那我也没并要自欺欺人了，可是这场赌约为四年，在这四年里，你解脱不了，那么我们就此走散也好。

　　免得到时候，入情太深，脱不开来。

　　她转过身，向前走。

　　这一次，她不会先回头。

　　回到了家后的姜栀坐在了电脑旁，看着电脑显示的志愿填报，志愿填报的第一行是：北京外国语大学。

　　但最后，她选择了：巴黎大学。

　　这一次，她不会先回头。

　　陆渊，我希望我们永不相见，但是又希望我们能够再次相见。她想。

　　蝴蝶终自由，
　　野兽困于笼。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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