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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
说来也怪,越是乖巧少言的学生,得到的关注度越是偏低。只有提起成绩榜样时才顺嘴提起一句。
学习榜样却难以想到这类人,因为只要排名靠后的人突然拔高一截,就会得到所有老师的赞扬。
进步之星、潜力大,变着花地夸。
尽管池冬上课从不生事端,认真听课、写题,但怯于表达,不敢上课回答问题。
注定难以得到老师额外的关注。
自信、勇敢的人总能得到一切。即使顽劣调皮爱出风头,也能得到老师的喜爱。
没有勇气表达自我的人,内在再善良坚毅,在外人看来一无是处。
池冬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尽管其他人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云嘉月是个心细善于观察的人,她能发现。
即使那句谢谢细若蚊呐,云嘉月也笑着开朗回应:“不客气,同学。”
对方木讷一瞬,收回用掌心裹住桌角的手,旋即飞快地拿回云嘉月手中的橡皮,垂着头继续拿铅笔写题。
小学生年纪小性格又顽劣,在班级打闹追逐是常事。时不时就会碰倒桌边放置的水杯或书籍。
一句道歉,和弯腰捡起便草草揭过。
橡皮这种东西却很难被无意弄到地上,何况是什么东西都要摆放整齐的池冬的东西。
如果是冬天兴许还能说得出衣服太多太厚、衣摆太长太重,跑得太快不小心没办法之类的理由。
但这是刚开学,夏天高温的尾巴还没完全离去。个个都是短袖短裤,细长的膀子裸露在外。
其中有意无意很难说清。
小孩子的恶意就是这样莫名又直白,明明已经活得跟透明人无二别,却还是因为下课看书学习这种书呆子行为受到隐形的霸凌。
只是不小心碰倒一个东西而已,所以没道理、没脾气去指责、去追究,不然就是小心眼、小肚鸡肠,接下来便是对方变本加厉是的报复。
云嘉月不清楚池冬知不知道这点,或许大度的她懒得去计较这种幼稚的行为,或者迟钝得根本没懂得其中的欺负意味。
云嘉月不喜欢这种无聊的你追我打,扯辫子挤位置的伎俩。
趁着那两个男生跑走的间隙,经过位置时顺手弯腰捡起那块黑黄相交的橡皮。
余光瞥到一只又黑又糙的手紧紧握住桌角那块尖锐凸起的地方。
这个学校不富裕,其实这个时候长青市都不富裕。
不像滨城的学校,桌椅都是崭新的、铁制的,被刷上漂亮颜色的。
桌肚又矮又窄,放了书就没处放包。只能用两侧不知道流传多久的吐出来的钉子挂住书包带子,节省一点空间。
尽管云嘉月弯腰时,头离那个位置不近,但池冬下意识的举动倒是让她生出几分意外。
所以,当听到那句轻声的谢谢,云嘉月脸上绽放的笑容无比明艳。
对方垂下眼睑,不知看未看清楚云嘉月的表情。但云嘉月倒是一分一毫都没有错过池冬脸上的表情。
如蜜蜂振翅般飞快眨了两下眼睛,低头不再言语。
明明是如此低存在感的动作,云嘉月竟品出几分不好意思和鲜少与人交谈不懂得如何回应的意味。
她知道池冬,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云嘉月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只有池冬没抬头。她介绍完的时候,池冬却是第一个鼓掌。两手交叠,没有一点声音。
其他人拍掌又快声音又大,如雷鸣般响亮。
或许只是池冬的声音被其他人盖过罢了。
云嘉月从不纠结这些小事情,继续以笑容面对班上的同学,继续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欢迎哦。接下来祝我们都能相处愉快。”
云嘉月不爱学习几乎是从小就有的坏习惯。当老师问她想坐哪里时,她看着班上稀松的位置,有很多的选择。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在靠窗最后那排位置。在池冬那一列,中间却隔了四个位置。
这时经过也只是打算回位置。
云嘉月这个“坏”学生唯一的好习惯就是上课时从不打扰别人学习,抑制住小朋友好动的天性。随手拿着跟圆珠笔在新买的本子上画画。
这个地方没什么好画的,环境绿化都很一般。
色彩还不如大家身上穿的衣服鲜艳。
于是,她开始勾勒其他人的身形,衣服上的图案,弯折处的褶皱。
第一个画的对象是数学老师,一个很温柔的女人。说话时娓娓道来,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指着黑板上写的步骤步步解释。
温柔和严厉在她身上融合却不互斥。
衬衫雪白,被熨得平整,穿在身上,边缘处如刀割般齐整,除了手肘处再难觅得有褶皱的地方。
云嘉月很喜欢这个老师,不啰嗦废话,在吵闹如菜市场的班级也能做到如坐静室,自己完成自己的讲课任务,不受任何影响。
下课铃一打,便甩开棍子走人。全然不顾自己题都没有讲完,硬生生将步骤转到下课二字。
第二节课,开始画第二个人。
这节课是语文老师的课,班上依旧吵闹。云嘉月没画老师了,画的是池冬。
上节课下课,班级更加吵闹。数学老师前脚还没迈出门,那几个“小有名气”的、爱捣蛋的学生,屁股也跟着离开板凳。
在课桌过道开始新一轮追逐赛,大喊大笑。
云嘉月撑着头,瞧着数学老师的背影描完最后一根头发。两眼空空地扫视班级四周,她这个位置看过去,能将班级所有人尽收眼底。
云嘉月百无聊赖地抉择下一个出现在新本子上的人物。
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一个刚起身的人,短发、纤瘦。后脑勺那块有些凌乱,但显然是好好打整过的。
哦,是池冬。云嘉月几乎看见的第二眼就认出她是谁了。
她自己都没想到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出这个同学。
这个还不算认识的同学。
池冬端着玻璃杯,应该是打算去接水。
左侧那个男生叫嚣着跑过来:“让开!”
池冬往里一侧,身子动的幅度不大。手却朝里面伸,将杯子紧紧握在那只手里。
显然是怕男生撞到水杯。
这样的举动很难不让人联想是在防止这个男生撞过去。
太刻意太明显。
所以那个男生收回在空中摆动的手,故意斜着肩膀撞上池冬本人。
不过意外的是,池冬没有被撞得踉跄,反倒是那个男生吃痛地捂住肩膀,眉头皱紧。
他没喊出声,但表情很痛苦,嘴却不肯服输:“好狗不挡道!”
头两个字的音节出来时,明显有些不对,看来是痛极了。
就池冬那个身板,云嘉月都以为她会被撞回位置。
真是没想到,她还有这个力道。
不难看出,池冬也能感受到这些人对她的恶意。但她仍旧选择咽下不语,争做无事发生。
造成容易这种吃瘪的性格不难探究,这个年纪如此逆来顺受,无非是家庭造成的结果。
云嘉月知晓个表面就收回心思,毕竟只是可能。
无端猜测别人的家庭遭遇、性格造成,也算是一种无形的恶意。
她对池冬方才小小的、类似于以卵击石的报复很感兴趣。这说明池冬不完全是只被欺负的软弱之人,甚至会刻意激别人上当,进入被她回击的圈套。只是结果多少有些两败俱伤。
漆黑是深邃空洞的眼瞳,焦黄是枯燥短歪的发尾,暗红是重叠交织的补丁。
池冬穿着一套洗得快褪色的衣服,腰侧和裤腿连打了好几个补丁。
在自尊心最重的年纪,她挺直腰杆,走过一片欢声笑语。
云嘉月画着画着,停了笔。
她的同桌问她:“嘉月,上厕所去不去?”
云嘉月侧身让她离开:“马上要上课了,我就不去啦。你快去快回哦。”
那人点头,拿着包纸就离开了。
池冬,池冬。
云嘉月在嘴里咀嚼了两遍池冬的名字,是那天在池冬翻开的第一页中看见的。
两个字写得规矩整齐,如同桌肚里被堆放的书本,没有一本超出既定界限。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一旁的语文书上用铅笔抄写的诗,笔迹却张扬到龙飞凤舞。
云嘉月因为家里的原因,从小结识的人或事都不与寻常人相同。
本人也较为早熟,不说比她大的,至少在同龄人之间相处起来,是绝对的游刃有余。
但对于主动认识一个寡言少语,甚至被人认为比较内向的同学,云嘉月的年纪不足以认清利和弊。
当晚上回到家和妈妈云星提起这件事时,云嘉月心中就有了答案。所幸,妈妈也是同样的回答。
云星接过那空得连支笔都没装的背包,挂在独属于云嘉月的支架上。
将她抱进怀中,揉了揉被打理得光泽鲜亮的头发。
柔声细语道:“关心别人是好事,小月。先不要管原因,任何时候都不要让女孩子独自一人。无论对方有没有可取之处,只要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她就算是一个值得交友的人。”
小孩子对伤天害理的概念了解得并不透彻。云嘉月只明白,池冬是一个值得交友、值得认识的人。妈妈也不介意。
所以,次日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裙子,柔长的头发别上一个红蝴蝶发卡。
在云星带她去买她最爱吃的那家早点时,央求妈妈多买了一份。
云星知道她昨晚问得那样别扭是为什么,笑着应下:“不准浪费粮食,要吃完。”
云嘉月点头如捣蒜:“知道的,妈妈。”
在各个年龄段的学生都不乏有到的很早的人,即使云嘉月已经比平常提早二十分钟来学校,教室里已经坐了四五个人。
其中就包括池冬。
云嘉月站在后门,瞧着那半垂的头。原地整理衣襟,尽管路上已经整理过多次,但她始终不放心,生怕没有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云嘉月从窗户的倒影上看见自己整齐的刘海,还是不满意,空出一只手,用手指顺了几下。
激动的心情比妈妈带她去迪士尼还要兴奋。
她扬起最完美的笑容,停在池冬跟前。
对方见身旁有一处阴影,还以为是同桌来了,抬头起身准备让位置,看清云嘉月脸的那一瞬又跌坐回去。
一脸疑问。
没办法,云嘉月实在是笑得太开心了,有些忘乎所以的乐呼呼。
云嘉月把早餐提在身前,说出早在心中排练多次的台词,一字一句郑重地说:“同学你好,我是云嘉月。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最好的那种!”
如此正式的交友开场白,池冬从未经历过,着实被吓一跳。
不过她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冷淡麻木的表情。
眼睛是瞧着对方的,余光却疯狂在瞥周围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云嘉月是不是对她说的这句话。
云嘉月话说完就没敢看池冬了,即使她很想看见池冬此刻的表情。
等待回应太久,云嘉月有些按捺不住,抬眼,发现对方错愕地注视她。
是不好意思吗?
……吧。
提早餐的那只手都有些抖,想收回了。
池冬这是不想做朋友的意思吗?她第一次主动交友就要面临惨遭被拒的结局吗?
云嘉月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突然,一声干净的声音传出来。与外面的燥热大不相同,带着初冬的冷意:
“池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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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ioioi
和文案好像有些许出入,但我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