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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手术，冷澈瘫坐在办公室的凳子上，突然想到，他哥居然跟他表白了，一想到这里，他就雀跃不已，想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行，不行，他这么想着，喝了一大口凉水，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旁的王弘正在脑子里复盘，刚刚那场大手术里，主任绝妙的手法，却被冷澈一会儿跳起、一会儿坐下的疯癫行为而干扰到，无奈吐槽道：“你能不能悠着点，你是又勾走了哪家姑娘的心，还是被谁勾走了魂儿啊？”
　　冷澈笑了笑，没有回答。忽然，昨夜林辰书做噩梦的场景，复现在他脑海中，冷澈皱了皱眉，想着，他应该要给他哥更多的安全感，总要帮他哥面对这种恐惧和不安。冷澈转头看向王弘，突然开口道：”王弘，我要是说，不是姑娘呢？”
　　王弘一愣，眨巴眼看了看他，没说出话来。
　　冷澈看他这表情，没准备等他回答，起身，想去给空了的杯子续水，却听王弘说：“你啊，你乐意喜欢谁就喜欢谁，你就是喜欢猪八戒，也跟老子没关系。”
　　冷澈一笑：“那不能，我这貌比潘安，颜若宋玉。”
　　王弘扶额，“您这脸皮，能再厚点儿吗？”
　　辗转到了中秋节，正是人们团聚赏月的日子。每年中秋，只要不忙，冷澈一家就会一起吃饭。这还是蒋冰定下的规矩，用以管束家里头这几个不着家的人。除了除夕夜之外，这是家里的另一个固定事项。
　　日渐西沉，近透明色的圆月，在依旧微亮的天空一角藏着，等待着挂上高空。林辰书站在爸妈家门口，想要敲门，却突然犹豫了。他跟冷澈决定好了，今天要向父母坦白。
　　“总有一天父母会知道的，与其等到他们毫无准备地发现，不如坦诚一些，我们先和他们说了。”
　　这是冷澈说服林辰书的时候说的。林辰书本来不同意，可是，他一表达反对，冷澈就生气，说林辰书是不是又不相信自己，又想着逃开，又想着什么时候要抛弃自己，林辰书被他的连环发问逼的无奈，只好答应。林辰书原本想着先等一等，可冷澈说的也对，好像再怎么等，也不会有合适的时机。况且，老妈三天两头催婚冷澈，他真怕冷澈哪天一冲动，就在电话里直接和妈说了，虽然他知道冷澈顾及到他，不会真这么做，但也很难说。与其这样，还不如他和冷澈一起面对的好，至少，冷澈挨揍的时候 ，他还能替他扛。林辰书书想到这里，再次伸出了手，却还是不敢敲门。突然，门自己开了，蒋冰开的门，林辰书立马摆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妈。”
　　“小书来了啊，你在门口磨磨蹭蹭干啥，我还以为是隔壁家的小孩，又摁不到门铃呢？”
　　“隔壁的小孩还是常来玩儿吗？”林辰书接着老妈的话问道。
　　“来啊，来找你爸讲当警察的故事。”
　　“那爸可得高兴坏了，又有一个好苗子。”林辰书笑着答复。
　　“是啊，你是没看见你爸每天得意那样儿。”
　　“说起来，爸呢？”林辰书往客厅沙发上看过去，却不见人。平常这个时候来开门的不都是爸吗？妈这时候应该在厨房备菜。今天真是奇怪，林辰书这么想着，换了鞋，往厨房看过去，竟然是冷毅堂在忙碌，林辰书惊讶了一下。
　　“今天啊，你爸做饭。”蒋冰冲林辰书眨巴眼，一脸笑意。
　　“啊？”
　　“能吃吗？”林辰书开着玩笑。
　　蒋冰捂住嘴上的笑意，“放心，今天吃火锅，这他要是都搞不定，那他这么多年警察也白干。”
　　“妈，这当警察和做火锅有什么关系啊？”林辰书被母亲大人话语里的逻辑逗笑了。
　　“我不管，今天可是他自己主动请缨，说什么，‘老子警察干了这么多年，还搞不定个小小火锅了？”
　　林辰书一笑，心想，肯定是爸今天又惹老妈生气了，才在这想着办法，表“忠心”。
　　林辰书去到厨房，想问问冷毅堂有什么需要帮忙，冷毅堂见林辰书来了，本以为看到了救星，可转头就看到了皱眉瞪着他的蒋冰，只好把林辰书赶出了厨房，孤身仗剑而行。冷澈姗姗来迟，他到的时候，他老爸已经成功把所有的火锅食材全部备好，火锅汤底也煮得沸腾了，冷澈向他爸投去了敬佩和赞许的目光。可他一品他爸的大作，试了一口鸳鸯锅里的清汤，却立马转身，默默地去厨房漱口，接水。整整一大碗水倒下去，汤的咸淡，才恢复了人类味觉的正常范围。
　　“你不是说，小小火锅，不在话下吗？”蒋冰调侃她万年不下厨的老公。
　　冷毅堂虽心中颇有微词，却不敢开口。
　　“你还不如冷澈这臭小子。你看看你儿子，进步多大。”冷澈听了一脸得意，蒋冰继续道：“以前做饭那么难吃，你看现在……”
　　“妈，你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冷澈无奈。
　　“哎呀，夸你夸你，赶紧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吃饭了。”
　　热腾腾的火锅在这秋日里，确是洗涤心灵的好物，既解了秋日的干涩，又留住了夏日的火热。一家人吃着聊着，林辰书觉得一切的烦恼，仿佛都随着这滚烫的蒸汽，消失不见。可他的心里，还是隐隐不安着，不时望着面前的蒸汽，就失了神。
　　冷澈轻轻握住了他哥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林辰书一惊，想要躲开，却被冷澈拉起，置于亮光下，忽然，他听见冷澈郑重其事地说：“爸，妈，我和林辰书在一起了。我喜欢他，很认真地喜欢他。”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锅里沸腾的水泡，一个接一个炸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林辰书静静地等着，等待这漫长如光年的片刻过去，可是，他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到来。
　　蒋冰先放下了筷子，突然伸出手，揪住了冷澈的耳朵，“好啊，你这臭小子，你主意打到小书身上了啊？”
　　冷澈发出一声惨叫，“妈，疼，疼。”
　　“你还知道疼啊。”
　　林辰书伸手想拦，却被蒋冰喝住。
　　“小书，你别管，我得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蒋冰生气，冷澈也不敢反抗，眼见耳朵都被揪红了，冷毅堂放下了筷子，开口沉声道：“你们俩想好了吗？”
　　“想好了，爸。”冷澈立即答道。
　　“没问你。”冷毅堂说。
　　林辰书一愣，沉吟片刻，认真说道：“爸，我们想好了。”
　　“行，想好了就行。”林辰书没想到，冷毅堂会这样回答，又听爸继续说，“这个社会对于很多的事情，还是有太多的偏见和不理解。你们选择的这条路，可能也会让你们面对很多麻烦和困难。但是，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只要自己高兴，别人说什么，就由它们说去吧。”
　　“爸。”林辰书眼中泪水沁出，不自觉攥紧了手，“爸，妈，对不起。”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你做错了什么吗？”蒋冰说道，“你跟冷澈小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相依为伴，我甚至想，要你是个姑娘，我早撺掇冷澈了。可我又想，男的又怎么了，你们把日子过好，健康快乐，比什么都强。”
　　蒋冰松开了冷澈快被揪掉的耳朵，摸了摸林辰书的头。
　　林辰书伸手，擦去了蒋冰脸上的泪水，抱住了蒋冰。
　　“妈。”林辰书喊着，带着些微的颤音。
　　“诶。”蒋冰笑着，答应道。
　　冷澈也想伸手，加入这个拥抱，却遭到了蒋冰的眼神攻击，默默收回了手。他看了眼他爸，笑着说：“谢谢爸。”
　　“嗯。”冷毅堂轻声应道，继续给火锅里加肉。不知是不是被火锅的蒸汽熏了眼，冷澈见他爸轻握着拳，趁人不注意，擦了擦眼睛。
　　这顿饭好像吃了很久很久，他们聊着天，说着很多年都未曾说过的话，说着一些本以为要尘封心底的秘密，直到一家人都撑的不行了，冷澈率先喊了停。
　　“妈，我实在吃不下了。”冷澈说。
　　“妈，我也不行了。”林辰书附和道。
　　“那谁让老头子买这么多。”蒋冰说。
　　“我哪儿知道有这么多啊，我买的时候，看着也没多少啊，再说了，我年轻的时候，别说这几盘肉了，再来多少盘我都吃的下。”
　　“那，爸，你让年轻的你来帮我吃行不行。”冷澈说。
　　“臭小子，你欠揍是吧。”冷毅堂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也撑的一步都挪不动了，就只是吓唬吓唬冷澈。
　　最后还是林辰书起身，收拾完了碗筷，蒋冰过去帮他。冷澈和冷毅堂又看起了那部悬疑剧，今天正好大结局。
　　洗洁精沁入海绵，在和水的融合、摩擦之中，生出一层又一层绵密的泡沫，在和油的物理反应下，被水龙头里冒出的急速水流冲走，林辰书重复着这个动作，若有所思。
　　“小书，想什么呢？”蒋冰接过他手里的盘子，用布擦干。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您和爸真好。”
　　蒋冰微微一笑，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其实今天之前，冷澈跟你和我爸坦白了一次。”
　　林辰书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天，他突然给我们俩打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要我们下午在家等着他。那天下午，他刚坦白完，你爸就气炸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冷澈小时候玩的金箍棒，就要揍他。”
　　林辰书皱眉，露出担忧之色。
　　“冷澈也确实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你爸看他不躲，也就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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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闹着玩，还是认真的？”冷毅堂带着愤怒的声音问。
　　“爸，我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很让你操心，老是没个正形，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离婚，让你很生气。但这件事，我很认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冷毅堂看着眼前这个身量已经超过自己的臭小子，轻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小澈，你跟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蒋冰说道。
　　“妈，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是，我就是喜欢他，不知道多久以前，可能就喜欢他了。我哥他，是个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责任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的人，他好像总是觉得，这件事是他的责任，但不是这样的，是我没法儿放下他，是我擅自喜欢他。”
　　“我今天来找爸妈坦白，就是因为我想认真地想和他走下去，想保护他，想和他在一起，度过未来的人生。”
　　“可你知道，这是一条怎样的路吗？当初小书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很为他担心，现在你告诉我们，你们俩要在一起。”蒋冰也轻叹口气。
　　“爸妈，这个世界有很多的纷纷扰扰，即使是当初你们俩在一起，也摒除了很多流言蜚语。我和林辰书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们更加了解对方，我们有勇气去面对可能会到来的问题，也只有我们俩，才能一起更好地面对这一切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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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林辰书急切地问。
　　“后来，你爸让他先走了。那几天，你爸都一直沉默不语。有一天，邻居家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过来我们这里做客，他们聊着聊着，就开始说，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妇要离婚。我当时很惊讶，因为他们最小的那个孩子，还是个刚学会走路，不会说话的宝宝。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在这种时候离婚呢。那天之后，你爸突然跟我说，他从来没见过冷澈这么坚定的样子，他觉得，如果是你俩的话，也许能陪伴一辈子。”
　　林辰书听到这里，心里既高兴，又有些难过。
　　“妈，对不起，不能让们抱孙子、孙女了。”
　　蒋冰没有直接回答：“小书啊，你们在一起，你快乐吗？”
　　林辰书点了点头。
　　“那就可以了，本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啊，都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你要说要能陪伴自己最久的家人，也只有伴侣，也不是孩子。你说冷澈这孩子这个性子，你让他结了婚，要是又离婚，孩子丢给我们俩个老的管，我才要揍死他。”
　　林辰书扯出一丝笑容，蒋冰又伸手摸了摸林辰书的头说：”傻孩子，怎么总在道歉。这是你家，你要有底气，家里人都罩着你。”
　　林辰书看着满手的泡沫，泪水不禁滑落下来，砸在白色的泡沫上，留下一个小坑。林辰书笑着在肩膀上蹭了蹭泪痕。
　　“那妈您今天怎么还……？”
　　“今天咋了？哦，你说揍冷澈这臭小子啊？”
　　林辰书点了点头。
　　“上次，他说的时候啊，我太震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想，合着这臭小子，这么多年，都对你存了坏心思。我这么好的小书，给他拐走了。今天我逮住机会，可不得好好教训他。”
　　这时，某个存了“坏心思”的倒霉蛋，突然凑了过来，于是蒋冰一通安排，指使冷澈替换了林辰书的位置，把林辰书赶去客厅休息，自己也难得去敷了张面膜。
　　林辰书坐在了冷毅堂边上，电视里播的悬疑电视剧已经进入片尾字幕，所有的罪恶都得到了惩治，故事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屏幕上现出一行字——故事总会完结，结局不一定美好，但愿你前路昭昭，心中无悔。
　　“小书啊。”冷毅堂忽然开口，“你看这电视剧的团圆结局拍得多好，好得都不真实。”
　　“是啊。”林辰书答道。
　　“但是，爸希望，你、冷澈，都能有不后悔的人生。这个世界，所有人的日子不可能过得都一样，但不管怎么样过，都要好好过。冷澈这小子，小时候就皮，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但是我了解他，他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撒手。”冷毅堂又顿了顿，“所以我相信他会对你好，要是你们俩相处不好，你就回来找我，我揍他。”
　　林辰书一笑，“爸，不会的。”
　　“别忘了，你也是我儿子，是我一手养大的。”冷毅堂说着，微微红了眼眶。
　　“好。”林辰书答道。
　　等收拾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冷澈和林辰书没有多留，一起离开了。林辰书站在楼下，感受到来自初秋的凉风。月上中天，皎洁如玉盘，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有情人，抬头企盼，寄托相思之情怀。
　　冷澈扔了垃圾，快步走过来，在路灯的映衬下，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衬衣扎进黑色的西裤里，显得分外惹人，林辰书想着，这就是他心上的人。
　　冷澈靠近，牵起了林辰书的手，林辰书略惊讶，但没有松手，向四周看了看，想确认有没有人，却看见了冷澈清澈的眸光，像是在告诉他：“哥，别害怕，我在你身边”。林辰书鼓起了勇气，和他十指相扣。
　　你在漫长的黑夜中向我伸手，自此，我不再踽踽独行，心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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