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求雀

　　父子俩一进门，便先向他问了礼：“见过七王爷。”

　　洛须衣和文栀紧随其后，轻轻福了下身子。

　　上方的人没有反应，耳畔听不见任何声响，只那双眼，一瞬不瞬地停在少女身上。

　　洛须衣抬眸偷瞄了眼，两人的视线正好相撞上，像碰到了烙红的铁，烫得骇人，她急忙垂下。

　　燕江寒一愣，长睫颤了颤，微微偏过头，佯装无事地喝完了剩下的酒。

　　酒水下肚，吼间辛辣。

　　可他酒量很好，从不觉得酒烈。

　　印象中，她只爱穿红衣，可今日这身嫣紫长裙，却也格外动人。

　　不太像她，却是她。

　　他伸手扯了下衣襟，大抵是快要入夏，天气闷热了起来，突然觉得心底一股无名燥热。

　　等了小会，还是不见回声，洛青海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又唤了声：“王爷，可是等了许久？”

　　“无妨。”连着几句，燕江寒终于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将眼中短暂的茫然无措藏了个干净。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挺直背脊，微微坐正了些，语气随意：“本王成日闲暇无事，左右哪里都是同样的待法。”

　　见他没有怪罪，洛青海稍稍放宽了心，又与其客套了几句，随后转身让下人去叫楼里的小厮布菜。

　　洛凌云跟着父亲入座左侧，洛须衣和文栀则坐在了另外一侧。

　　从进门，文栀便一直没有开口，坐在位置上，目光幽幽地扫过上方的男子。

　　其他两人没发觉，她可是完完全全瞧了个遍。看到洛须衣的那一瞬间，那燕江寒的眼珠子，都快贴到了身上。

　　可惜还是个会变脸的，还没等人察觉的功夫，就变了副神色。

　　“栀娘。”洛须衣偏过头，只见文栀斜倚在桌面，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上方，心下一慌。她凑近了些，窃窃私语道：“他可是王爷，不可这般直视。”

　　谅想她一直生活在西陲，没有见过皇亲国戚，所以才觉得新奇，但洛须衣还是不得不提醒她。

　　这燕江寒脾气不是很好，万一惹着了他？那可了不得。

　　小姑娘耷拉着眉眼，可怜见儿地张着小嘴，文栀心下了然，立马收回了目光，正色道：“知道了，我就是瞧着他好看而已。”

　　这话一出，上方的人不知听见没有，表情僵了一下，而洛须衣也一样。

　　文栀挑了下眉稍，明知故问，好奇道：“怎么了？”

　　洛须衣低下头，悄悄用手扇了扇风，声音要多低有多低：“没事没事，快入夏了有些热，我们等着上菜吧。”

　　明明栀娘在夸旁人，她羞涩个什么劲儿。

　　今日这场合，虽说是为洛须衣和文栀庆生，但主要的目的还是答谢燕江寒。

　　洛须衣明白其中的利弊，已经准备好了不说一句话，专门品尝佳肴。望着门口，翘首以盼，猜想着第一道菜会是什么。

　　此时，上方一道视线正大光明地掠了过来：“洛小姐，听闻今日是你的生辰，本王略备了一份薄礼，还望洛小姐不要嫌弃。”

　　好吃的没有盼来，洛须衣僵硬地转过头，不得不和他对视上。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面容恬静，拉长声音：“臣女多谢王爷。”

　　殊不知，平静的表面都是假象，心底早已巨浪滔天。

　　她不断说服着自己，不就是昨晚把他当成瓷娃娃，想了一整晚吗？不对，还摸了几下，他又不知道，何须这般慌张。

　　想通后，她扬起嘴角，再次露出了一个真挚无比的笑容：“王爷心善，小女感激不尽。”

　　一声嗤笑从齿间溢出，燕江寒把玩着身前的酒杯，敛下眼帘，“洛小姐果真有趣。”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他心善。

　　碍于外人在场，他没再继续打趣，脸上恢复了点正经：“礼物不便送到这，本王已命人准备好，直接送去洛府，待洛小姐回府，便可看到了。”

　　洛青海和洛凌云对视了眼，拱手道谢：“有劳王爷破费，小女言行无状，让王爷见笑了。”

　　“巧了。”

　　本是一句客套话，燕江寒却没按着他给出的阶梯下，如同不懂其意，天真地接下话：“本王偏生对这种感兴趣。”

　　话音落下的一瞬，洛凌云立马冷了神色，袖中五指渐渐合拢握紧，微微抿着唇。

　　同样是男子，他不难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
　　且，不是玩笑话。

　　洛青海干笑着打圆场：“王爷真是爱说笑。”

　　话音一转，他随即说起了正事：“此次借着小女的生辰，是想正式向王爷聊表谢意，多亏王爷舍命相救，老夫才能苟且偷生，捡回一条命。”

　　“洛将军言重了。”燕江寒又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敬他：“道谢的话，说一遍就足够了。”

　　洛青海也跟着举起酒盏，“救命之恩，难以言谢，自然是千万遍都说不够的。”

　　燕江寒勾了下嘴角，一杯烈酒一饮而尽，两指夹着杯子，语气变淡，带了丝冷意：“本王的意思是，将军合该，拿出点有诚意的。”

　　而不是，只说说而已。

　　“比如，”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右侧，他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洛家，独一无二的珍宝。”

　　这一次，不止文栀，所有人都瞧见了这道视线所至。

　　在几人说话间，小厮已经陆陆续续上了菜，洛须衣一口一口正吃得尽兴，甫一回神，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这情形，显然跟她脱不开关系。

　　气氛陷入了一阵怪异，她不敢出声，重重咬了一口嘴里的蒸肉，暗自腹诽，肯定是燕江寒又在胡说什么。

　　犹如当头一棒，洛青海和洛凌云心中皆是一惊，皱着眉说不出半个字来。

　　身为王爷，燕江寒可不缺金银珠宝，洛家有的，他也有，不可能看上那些白黄之物。

　　而被捧在手心，当成掌上明珠的，却只有一人。

　　知晓他的意思，洛青海脸色铁青，勉强扯起嘴角，假装不解其意：“微臣愚钝，王爷此话，不知是何意？”

　　神经紧绷，父子俩屏息凝气，心惊胆战地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他大笑了几声，身子往后靠上软枕，略有歉意道：“抱歉洛将军，本王一时兴起，说笑而已。”

　　洛须衣无言地睨了他一眼，终于放宽心继续吃菜，她就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铁定都是胡说八道。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

　　文栀没怎么动筷，洛须衣悄悄挪了下凳子，凑过去：“栀娘，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女人显然在想事情，有些出神：“没有，只是今日没什么胃口，晚些时候喝点酸汤就行了。”

　　“食欲不振可是大事，要不然找大夫来瞧瞧？”

　　文栀忍不住笑道：“你啊，忘记了？我就是大夫，心里门清，放心好了。”

　　洛须衣：“今日也是栀娘的生日，等会席面结束，我们去逛逛？若你瞧上什么，当作我买给你的生辰礼。”

　　女人露出一丝疑惑，差点忘记了，自己也有个生辰的由头，很快反应过来，应声：“那行。正好快入夏了，我想着去做两身轻薄点的衣衫，那些地点都记不太清了，有你陪着去，自然是好。”

　　话里头听着有些不对劲，洛须衣却一时没想明白，还是笑着点了头。

　　对面的洛青海和洛凌云，时不时朝上座敬着酒，手中的筷子也愣是没动几下。

　　除开洛须衣，其他人碗中的菜都没动过多少。

　　还有个例外，便是燕江寒。

　　男子似乎胃口很好，面前的菜肴空了大半。

　　洛须衣鬼使神差地瞟了眼，少的菜大多都是些淡口味，最多有点甜，或者加了点盐。

　　她望着跟前，几道辛辣的菜被夹了不少，倒是燕江寒面前的这几道，没有怎么动过。

　　他不喜欢吃辣吗？

　　洛须衣急忙垂下头，扒了一口饭，试图堵住脑袋。

　　真是奇了怪了，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与她何干？

　　饭间中旬，早已安排好的歌舞进了屋，丝竹悦耳，舞姿曼妙。

　　洛青海朝上头投去一眼，只见燕江寒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吃着碗中的饭菜。

　　恰逢此时，先前楼底下的一名侍卫悄声进了屋，走到了男子身侧。不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夹菜的手一顿，平淡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洛青海第一个询问道：“王爷可是有何要事？”

　　“实在是对不住，本王可能要先回府一趟。”燕江寒拿起桌上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无所谓地笑道：“府中进了只贪吃的野猫，打碎了本王最喜欢的花瓶，得先回去瞧瞧。”

　　“希望不会打扰了各位的雅兴。”

　　没等他们挽留，他已经走到了下方。一步步，朝着洛须衣的方向，最后停在了跟前，语气极为认真： “洛大小姐，祝你生辰吉乐。”

　　男子站在跟前，身形高大挺拔，衬得坐着的人，好似被圈在怀中一般。

　　洛须衣心跳快了一拍，佯装镇定地站起身子，“多谢王爷。”

　　将一切看在眼底，他无声笑了笑，带着身后的侍卫，大步跨出了房门。

　　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他，洛须衣望向门外，目送着那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转角。

　　燕江寒走后，屋内的气氛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

　　洛青海喝了口酒，摆手让场上的歌舞班子退下，换上了一个戏班子：“歌舞惹人眼，吵得耳朵疼，不如听听这戏曲。”

　　洛须衣倒是没什么意见，左右都是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一声锣鼓声响，旦角踩着碎步，唱腔婉转如莺，水袖翩飞如云：“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洛须衣呆住，转身看向文栀，两人坐得近，她自然听到了这后一句，是文栀和场上的声一同发出的。

　　“栀娘，你也会唱这曲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