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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山路崎岖,又多是上坡,马儿也颇吃力,二人虽有武技在身,可这二月底的深山荒野的夜还是湿冷,见马儿几次失蹄,二人干脆下马行走,这么磕磕绊绊走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一片稍平坦开阔的林中,也就打算在此地将就一宿。
宋翾寻了些干柴,摸出火折子捻燃,点燃了柴火,拿出风干肉干和馒头来烤,水萧慕蔺那里还有半壶,二人围着火堆就分食来吃。
萧慕蔺喝了口水,将水壶递给宋翾,问道:“翻过这座山要多久?”
“快的话七八天,慢则十来天,到了梦城,离盛都也就一百多里,半日可到。”宋翾仰头透过树梢看着黑暗无际的天空,叹了口气道:“我已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幕天席地啃馒头了,这馒头,可真难吃啊。”
萧慕蔺见宋翾长吁短叹,淡淡道:“这样不好吗?”
宋翾朝萧慕蔺看去,见他沉静的脸上是一片淡漠的神色,鼻翼处的阴影好似他心头不愿意向人揭露的那一点过去,可眼中那一抹熠熠火光又是他的出世的争,他要争什么?争在这广袤天地的一席之地还是这横亘的山脉和川流不息的江河?
在如此沉郁的外表之下,羊脂似的肌肤里头,透过根根肋骨,那跳动着的那一团血肉到底要的是什么?
“萧兄觉得好吗?”
萧慕蔺慢慢嚼着肉干,思索了片刻道:“我不知道,我常常觉不出好或者不好。山珍海味也罢,粗茶淡饭也罢,不过都是为了活着,这一口吃下去,明天醒来,还是这一口吃下去,周而复始,这是一种活着,但好吗?”
宋翾目光转向他手里的半截肉干,见他手掌处可见那日划船留下的泡皮,干白的一片,但除却那一层泡皮,还有更厚的一块茧子。这该是一只握剑的手。想起他桃林以桃枝为剑的出手,总觉得有一种自主的束缚,使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使出真正的本领。
其实这一路,他有很多机会离开的,可他一直留了下来。
“那萧兄觉得,什么样的活着算好?”
萧慕蔺慢慢旋转着手上的肉干,轻轻摇了摇头。
宋翾终于第一次认真的问道:“萧兄为何执意出山呢?”
萧慕蔺抬眼看来,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道:“是你挟我出山的。”
宋翾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的神情,不由一愣,却见他将剩下的肉干丢进火里,往古树上一靠,闭起了眼睛。
宋翾一愣后就是一笑,他倒是忘了,萧慕蔺还受制于一个誓言,若离了他身边,萧慕蔺便是违背了誓言,纵使可以自由,却也只能回到涂雾山,那么想要做的事便做不成了。
但萧慕蔺想要做的事,只怕也与他颇有干联吧。一时就把萧慕蔺盯着看了半晌。
接下来几天,山中却下起了雨,靡靡霏霏,时停时落,可苦了两人两马,这两匹马虽还算好马,但野性与耐力始终不及宋翾那帝王马彪悍,走到最后,萧慕蔺的马儿失蹄后折了一条马腿,宋翾驾马熟悉些,但也累得马儿不愿再走,二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相视一眼,无奈将马丢弃了。
这么个深山,饶是马儿灵性,只怕也凶多吉少,二人望着两匹马儿原路返回直至消失不见,才重又继续赶路,心中很是沉烦,也就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闷声赶路。
雨虽是时断时续,可林深湿重,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尤其萧慕蔺,他一身衣服本就是最普通廉价的棉麻,打湿后既黏又重,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间,那种湿冷即使有内力烘托也还是不由令人僵麻,但他一向不表露心中所想,只比平日那脸色更沉郁了些。
这日晚暮,二人来到一处支出的岩石台边,借着雨停,想要赶紧生火烤一烤,可山中已无干柴,试了几次也只是被湿烟熏得泪眼婆娑,宋翾虽气恼,可始终忍着,走这条道是他主张的,他也想到此类情况,只是低估了其恶劣程度罢了。
还是萧慕蔺看了一会,起身返入森林中,抱来两捆松针,又用湿柴搭了个架子,铺上一层松针,再铺上湿柴,就这样层层叠叠铺了三层,再选稍微干一些的松针烧火,火虽小,但好在燃上了,烤了这么一刻,萧慕蔺便取下下层已烤干的干柴加入火中,火势一时大盛,火光一亮,二人的面色也都跟着一亮,宋翾看了看萧慕蔺,就捡起一截干柴去拨弄萧慕蔺手里的干柴,眼中笑吟吟的,萧慕蔺也看了看他,把嘴角轻轻一抿,心头的暗自置气就烟消云散了。
“看来雨彻底停了。”宋翾仰看天色,见天边出现了一颗孤星,虽不算明亮,但也是一种天公作美的迹象,然后对萧慕蔺道:“你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
萧慕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笑道:“我虽不是君子,但乘人之危的事也绝不屑做。你穿我的。”说着就把外袍脱下递过去。
他的衣服是云绸山庄闻名遐迩的云锦,不一会就会自动干了,这时也就是干爽的。
萧慕蔺盯着那件外袍看了一会,伸手接过,口中道:“你就是乘人之危又能奈我何?”
宋翾一挑眉,想说些什么,见萧慕蔺已着手脱衣服,便故意直盯着,萧慕蔺也似知道他故意如此,边褪去外衫也边看他神色。
真有你知我意而故表露之的那种引诱之感,倒是宋翾自己先不好意思,别开了脸。
萧慕蔺便很淡地一笑,利索地换好衣服,再抬头就见宋翾又把他盯着。
“萧兄应该多试试其他的颜色,衬人。”
萧慕蔺受了这夸奖,不自觉就把一双眼低敛着,其实在山中,大家也都会说他生得漂亮,可从没有一个人的夸奖像宋翾这般会令他心头心跳莫名的。
顿了顿,萧慕蔺问:“为何执意走这条道?”
宋翾听了便笑起来,“我说因为这条道不是主道,不会受人阻扰,萧兄信吗?”
萧慕蔺难得地开颜一笑,这笑颇有些嘲讽的,“这一路来,你看似赏花辨草,其实在查找一些你想要的痕迹,那些被草木遮盖住的兵器和衣履布匹,杂乱的搏斗痕迹,证明这一条路在不久前发生过械斗,或许是抢劫,或许是内斗,或许还死了人,但被处理掉了,这山中有古怪,所以才致好好的商道弃之不用。我是长居幽谷,对世事生疏,但我也知道,这座山通往盛都,更是去向蕃夷与大雍交界的干禹城的唯一通道,润州盛产茶盐,蕃夷盛产毛毯和玉石,早在前朝时,这便是双方贸易往来的必经之路。如今天下承平,与各国商贸来往频繁,润州的商人怎么会不抓住这样的机会加大与蕃夷的通商呢?可偏偏这条道竟无人迹,不是很奇怪吗?”
宋翾认真地端详着萧慕蔺,他还是头一回见萧慕蔺说这么多话,且把他这一路的所思所想都说穿了,“萧兄是个妙人。”
萧慕蔺道:“所以为什么?”
宋翾道:“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萧慕蔺见他不似故意隐瞒,便不再说话,仔细地烤起自己的衣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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