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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人找到了?”
屋内灯光昏暗,墙壁斑驳,少儿涂鸦从屋顶延绵至底,五彩斑斓的线条组成一张张简笔笑脸,在床头台灯的光照下动起来。
两秒后,一个矮小的线条小人从床头钻出来,像是用了极大力气,使劲摇摇脑袋,又使劲点点头。
“找到啦……但是人已经疯了……”线条小人沮丧地低下头,“婆婆治不好他……”
没死就是万幸,方知安本身也没有救人的义务。
他转身去吧台,杯里的茶在温度下凝结成冰,又在手拿起时恢复原样。就着抿了一口,难喝得要死。
几年没回来,茶都沏成这样了,拿泔水沏的吗?
“把他扔回去,还有那两个人,引到出口就可以。”方知安说,“如果再进来,一切随命。”
方知安打开冰箱,里面填得满满当当的,他伸手拿出来了点菜,把侧边的巧克力扔到线条小人手里。
线条小人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没有脚的腿在地上蹦来蹦去。
“还有之前抓回来的三个人,关进地下室里面了……”吃到甜食的线条小人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线条,“我可以帮你揍他……”
“吃你的。”萝卜切成丁,方知安洗了下手,“我明天会自己去……”
一觉睡得很沉,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道。
方知青揉揉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
是睡到哪里去了?
视线环顾四周,床前面有一个小吧台,侧面是满墙没见过的酒,浅蓝玻璃柜门在阳光下泛着光,窗户外是一颗颗茂盛的苹果树,红色果实个个饱满,枝叶翠绿。
不过更吸引人的是旁边的盘旋滑梯,果绿色,围绕着它的墙壁上有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涂鸦儿童画。
方知青疑惑地走到窗边,像小偷一样四处观察,然后去开那扇半圆形状的门。
“不可以!”
手刚搭在门把手上,一声焦急稚嫩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吓得方知青往后退了几步。
“不可以出门!”
又来了一声,方知青懵懵地低头寻找声音来源。
排除人,桌子,滑梯,床板,窗户……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视线停留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小东西上。
一只短手短脚,胖乎乎圆滚滚的……毒蝇伞?
他是不是不小心误食然后出幻觉了?
方知青立马开始找催吐的东西,可现在催吐毒素扩散死了怎么办。
“小红,别挡门,让我进去。”
门外传来声音,方知青头嗖地转过去,好像听到小猫的声音了,他也不管是不是幻觉了,把蘑菇踢开就去开门。
“安安?”
推开门,先进来的是阳光。
方知安换了件深色工装服,裤子上沾有泥土,手和脸是湿的,额角有几根碎发贴在上面,褪去了几分戾气。
“你醒了,那我回来的刚好……”方知安笑着给了方知青一个大大的拥抱。
方知青仰头才能不被遮挡视线,肩膀处被脸蹭的发热,脖子也是热的,隐约能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头垂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抱怨,“你去哪里了……”
方知安还没说话,就先被另一声实打实的抱怨打断。
“有没有人……管管我……腿要断啦!”
“就你那指甲盖大小的腿要是能断,我把整个后山送给你。”
方知安关上门,把方知青放在椅子上,“出去砍了几棵挡路的树……”
方知青静静看着他转身,从洗手池下面的保温柜里端出吃的,摆在面前。
香菇鸡汤,山药小米粥,玉米虾滑饼,蒜蓉西兰花……来来回回十几样,盘子占满了整个吧台,鲜香盘旋回荡在空气中。
“我也要吃!”
小蘑菇屁颠屁颠爬上桌子,插起腰,还没杯子高的身体挺直,头高高地昂着。
“我给你一巴掌你吃不吃。”方知安头也没回。
“我就要吃嘛……”小蘑菇很识相抱上方知青的手晃,“哥哥,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巧克力一点也不顶饱……”
触感冰凉柔软,表面带着一层细密的露珠,菌褶在指腹下缓缓起伏,是一种奇异的弹性,轻轻一按就能弹回原状。
“他是你养的小宠物吗?”方知青问。
“一个没有实体的念,只能依附在别的东西上。”方知安给他一个“装什么”的眼神,“你别惯着他,一会儿自己就不闹了。”
类似于鬼魂附身……好神奇。
这里温度适中,穿个衬衫也不会觉得热,非常适合当作养花的温室。
缭乱的墙壁颜色大多都是低饱和,床头柜上黄铜台灯缠绕着串珠流苏,上方土陶罐别着几株薰衣草,并不沉闷,倒显得意外平静。阳光一照,温柔得像被打上暖调的电影开场。
“我们已经进到内部了吗?”方知青确定外面不会有这样温馨的地方,“他们两个呢?”
方知安手顿了顿,转头笑着耸耸肩膀,语气无所谓,“我找到了那个女生的男朋友,给他们开了一条路。”
“但那个男的已经疯了,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再进来。”
方知安说着,单手关上保温箱的门,弯下腰,小臂撑着桌子,视线与方知青齐平。
他小声道,
“如果他们再进来,我不会保护他们。”方知安从身后拿了把高脚椅,坐在上面,“吃饭吧,一会儿带你出去玩。”
已经找到人应该不会有进来的可能,比起这个,方知青更担心这些菜,看对方的反应,肯定都是自己做的。
他回想起第一次吃到他做的的番茄炒蛋,表情不太自然。
“上一次是看错调料了,我做饭很好吃的。”方知安给夹了一块牛肉递到嘴边。
方知青看着勺子上色泽鲜润的牛肉,犹豫片刻,张口吃了下去,顿时眼前一亮抬起头。
之前在饭店打零工,有时逢年过节人会很多,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会去后厨帮忙,时间长了,也学会做了一些,虽然平常都吃泡面,在这几个月才端起锅做饭,但味道还可以,没变差。
身为经常给大厨品尝端菜的方知青还是可以给人评价一下的。
“好吃。”方知青点头。
被忽视的小蘑菇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抓住方知青衣服就往上爬,两条小短腿在空中一摆一摆,红色的伞头使劲捶方知青的胳膊。
连蚊子咬人的力气都没有,头摇成拨浪鼓,自己那一脚不会把人踢坏吧……
“别得寸进尺啊……”方知安食指中指并拢,把他拿起来。
“我讨厌你……讨厌你……”
方知青歪头观察,发现蘑菇白杆杆上竟然有两个芝麻粒大小的眼睛,下面裂了条缝,此刻正持续张阖着。
源源不断的委屈从嘴里说出来,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不过须臾,一滴一滴露水断了线,从芝麻粒里流出来。
方知青觉得可爱,拿了个个头较小的虾仁放在蘑菇嘴边,后者立刻抱着啃了起来,身体也不挣扎了,但嘴上完全没停。
“我跟你讲这一点是不够的,我要吃好多好多盘……”
方知安弹了下他脑门,“吃不死你……”他转身,从保温箱里拿出一个更小的盘子,上面全是小丸子,“滚一边吃去……”
小蘑菇没有丝毫犹豫,在方知安松开手指的刹那朝盘子飞奔而去。
时间似乎在这里过得飞快,闲聊几句的功夫,日光便从墙角移上桌台,家常便饭被撒上一层温度,入口时还是热的。
方知青低头安静地嚼着胡萝卜。他吃饭细嚼慢咽,不习惯说话,目光却习惯找一个着落点。
酒柜是钉在墙上的,暖色胡桃木,里面分格不多,酒水排列整齐,左侧放着几瓶罕见的干邑,那里玻璃柜门一直没有关,酒瓶标签上有层细密的灰。
这种柔软偏波西米亚风的装修,其实不太适合放酒柜,换成半弧形卡其色装饰点书会更好,但也不算突兀。光斜照下来时会中和那份冷硬感。
方知安趴在吧台上,眼睛静静看着方知青吃饭,目不斜视。
从第一次见面就没胖过,像一只流浪小猫,每次吃饭就只吃一点点,胃比该死的蘑菇还小,好像吃饭只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一般。
厌食症。
方知安最开始以为是疾病导致,但通过他给自己做饭的一系列观察,结果却并非如此;他甚至每顿都吃得很健康,从能量克数来看,都是一顿不错的营养餐,也都会吃完。
但这种机械化健康的饮食方式在方知安这里,和疾病没有任何区别。
人对任何事物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如果始终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渗入脑海,侵入身体,在无数个日夜保持原状,改变一个人对它的情绪化,甚至丧失这种情绪化,都会是一种无意识灾难。
就像一个人,每天两点一线,无亲无友,如果日落东升前没有一些个性化的新意闯进生活,重复二十年,他必定会在时间里死亡。
方知安小时候,这种生活不过三年就被他pass掉。现在,他要替方知青也pass掉。
“没有吃饱……”
小蘑菇吃完盘子里的丸子回来,用力一蹦蹦到吧台上,咔嚓一声,桌子上裂出水波的纹路,一圈圈往外扩散。
“你可以多吃一点,我吃好了。”方知青放下筷子。
早餐他一向吃得不多,不过今天想比往常,还算多吃了一点。
“苍陵还有这种地方,我看他们拍的照片都很可怕。”方知青起身,走到门前。
黑暗压抑,残暴血腥。
谁会想到,传言中比外围要诡谲多变的内部,会如此温馨平常。
“我家一直都是这样的。”方知安语气有点小骄傲,“像他们那种哥特式装扮的风格不适合我,我还是更喜欢太阳。”
推开扇形门,阳光正艳,弯曲的石子路缝隙里填满小草,树林像被光吻过的绿海,流水潺潺,影布石上,小鹿啃食着青草,蝴蝶在其角上盘旋。
站在这里,风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是在课本里写的大自然的情书。
“这片地是我的地方……哦不……”方知安纠正,“这里都是我的地方。但你知道如果整个苍陵都这个样子,那可能这就成全开发景区了供人找死了……”
话没说完,一只雪白小兔子出现在视线里,露出两个大牙,鼻子眼睛红红的,看到方知安哇的一声哭出来。
“老大,那几个人一点都不听话……婆婆不在,他就打我们,不还手打得更狠了……”
“我让你们留他条命,不是让你们不准动他。”方知安无奈道。
在自己地盘上让别人给欺负了,怎么回事,自己平常是这样教他们的吗?
“可是今天地下室就我一个,我不敢啊……”
方知安叹了口气,脸上全是对兔子不争气的忧愁。片刻,他淡淡开口,“……你自己找个地方窝着吧。”
不争馒头争口气,你就这么不争气。
小兔子毛色洁白,不是昨天那种透明状态,有呼吸,有心跳,有眼泪,更像是重获新生,整个兔说起话来十分有活人感。
“你又嫌弃我了……”兔子侧过身,一个屁股对着方知安。过了一会,她转身,圆不溜秋的大眼睛眨眨,认出什么,随后一个鲤鱼打挺蹦到方知青身上。
方知青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住,手上就多了团毛茸茸。
“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和哥哥一起。”
“我劝你不要挑衅我。”方知安语调冷下来。
“哥哥的手好暖,我要和昨天一样在上面睡觉!”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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