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

　　小赵想去吃的烤羊店在A城的另一边，离北海路派出所开车要五十分钟。

　　李真意从没来过这，他的活动范围十分局限，家、家附近以及北海路派出所所负责的辖区。

　　王敬水哼哼唧唧地:“咋来这么远啊，这吃完了回去得几点了，我老婆要等我回去休息。”

　　小赵十分受不了王敬水，一边开车一边吐槽:“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要去违法犯罪一样，我们是警察，警察！难得咱们三一起出来聚餐，今晚必须吃个尽兴！”

　　王敬水不乐意了:“那你们没老婆我有啊！你们体会不到那种有老婆的幸福的。”

　　小赵:“哟哟哟，有老婆了不起啊，你今晚的烤全羊a的出钱吗？不会兜里一百块都没有吧？”

　　王敬水得意道:“我老婆温柔体贴，知道我今天出来聚会，给我批了五百块的经费，五百块！”

　　小赵很是嫌弃:“你一个月赚多少钱，得个五百看给你高兴的。”

　　王敬水鼻子一翘:“我老婆管家怎么啦，她乐意，我乐意，就你不乐意！”

　　李真意好笑地坐在后座上看小赵和王敬水斗嘴。

　　他扭头看向窗外，虽然是A城，但和北海路派出所所处的中心城区相比，这儿的楼房显然气派许多。

　　“这家烤全羊好吃吗？你怎么发现这家店的？”李真意打断了两人的斗嘴，询问小赵。

　　“我网上搜的呢，真意哥，网上都说这家店好吃！”一提到吃小赵又聊美了，“我看了他们发的照片，看起来油滋滋香喷喷的，评分也高，不会踩雷的！”

　　李真意有一段时间没吃这种大餐了，工作忙的时候要么吃食堂，要么随便找家馆子对付下，他被小赵说得也有点馋，忍不住催:“那你稍微开快点，你这车速还不如我下去走。”

　　小赵嘿嘿一笑，用力踩了脚油门。

　　…………

　　这是一家面积不算特别大的烤全羊店。

　　老板看起来是个豪爽的北方人。

　　“您几位？”

　　“三位。”

　　李真意三人被安排在了靠里的位置，小赵眼冒精光，可惜他们只有仨个人，即使点半只烤全羊也吃不完，最后小赵点了烤羊排，又点了些凉菜，王敬水象征性的点了两瓶啤酒，李真意摆摆手，让他们点就够了。

　　正是吃饭的点，店里人不少，他们才落座不久，位置就全坐满了。

　　小赵也无心和王敬水插科打诨，头伸得高高的，翘首以盼烤全羊上桌。

　　王敬水嘲笑小赵:“你的头伸得真的有点像王八。”

　　小赵回嘴:“等下上桌了谁抢着吃肉谁才是王八。”

　　李真意环顾四周，这家店的服务员年纪都要年长些，动作麻利，语气亲切。

　　“您的烤羊排！”

　　服务员看起来四十岁了，眼角有些皱纹。

　　小赵一次性手套早已戴好，等烤羊排一上桌，二话不说一顿猛撕，他吃得满嘴流油，不得不说，看起来真的有点像王八。

　　王敬水也放下了刚开始假矜持，嗷的一嗓子就往嘴里塞肉。

　　李真意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扯了些羊肉慢慢嚼。

　　味道确实不错。

　　啤酒和凉菜也很快端上了桌，服务员麻利地开了瓶盖，周到的给三个人都倒了啤酒。

　　“三位慢用！”

　　李真意自从被孙天赐做了一次局，现在心里还有点不得劲，他招了招手，问服务员要了杯温水。

　　“哥你不喝酒啊？”王敬水含含糊糊地问。

　　“三个人都喝酒，你想怎么把车开回去？”

　　“找代驾啊！”

　　“不安全，你们喝，我喝点水就够了。”

　　李真意端起水杯抿了几口，也许真是上年纪了，他的胃口没有前几年好，羊肉虽然好吃，多吃些也有点腻。

　　他衔了一粒毛豆，放在嘴里咀嚼。

　　小赵有点见不得他这样，大伙一起出来吃饭呢，他搁这毛豆白开水吃得起劲。

　　“真意哥，吃羊啊，你减肥啊？你不需要减肥，这身材杠杠的，男人就该壮实些！”

　　“瞎说什么！”王敬水瞪了小赵一眼，“哥明明是在想工作，你看看你的肚子，明年体测过得了吗？”

　　“我过不了你就能过得了？细狗。”

　　王敬水大怒:“我老婆说了，我这是薄肌！！”

　　“哈哈哈！嫂子怪会安慰人的。”

　　王敬水怒塞了几口羊肉进嘴，细狗两个字让他有点破防。

　　桌上的羊排已经被王敬水和小赵吃了三分之一，啤酒又续了一杯。

　　烧烤终于烤好端上桌，量倒是不大，大多是一些素串，烤玉米、烤茄子、烤韭菜。

　　王敬水拿了一串韭菜吃，试图扳回一局:“这韭菜我都吃了啊，反正你们吃也没用。”

　　小赵仍然在拼命吃羊肉:“哟哟哟，了不起啊，谁找不到老婆似的。”

　　“哎，那你找一个呗，上次那个谁说要给你介绍对象，怎么没后续了？听说姑娘条件还挺不错。”

　　“我觉得谈恋爱没意思，我就喜欢吃点好的不行吗？”

　　“没意思你又理发又买新衣服的？”

　　“那叫尊重，尊重你懂吗？熟人介绍，我不得表现一下礼貌！”小赵有些咬牙切齿。

　　“死鸭子嘴硬，我看是人姑娘没看上你，也不知道是谁相完亲回来两天没吃晚饭，说要减肥。”王敬水又变得笑嘻嘻了。

　　“吃你的韭菜，闭嘴吧你！”

　　王敬水终于扳回了一局，心满意足地开始嚼嚼嚼。

　　李真意面前的一盘毛豆已经见底，他又撕了点羊肉开始细嚼慢咽。

　　王敬水和小赵斗一会嘴吃一会肉，眼看羊排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了几根，酒瓶已经见底，烧烤也所剩无几。

　　王敬水不得不把皮带松了三格，就连小赵也撑得有点难受。

　　“不行了，真吃不下了，已经到嗓子眼了，这剩下的羊排真意哥你打包带回去吧，今天你都没怎么吃。”小赵吭哧吭哧地说。

　　“今天的饭钱我和小赵a就行。”王敬水有些艰难地站起了身，准备去结账。

　　“行了，这点饭钱还抢来抢去的，我去结账，你们去车上等我。”

　　李真意不由分说，他长腿一跨，几步就到了收银台。

　　价格不算太贵，几百块钱。

　　李真意收好小票，客气地询问收银员洗手间在哪。

　　“直走往右拐，走到底就是。”

　　李真意顺利地清空了库存，这家店的卫生间也很干净，各方面的细节都做得不错，如果不是离得太远，倒是可以时常来聚聚。

　　走廊里有名刚从包厢里出来端着空上菜盘的服务员，看样子是刚上完菜，正面对着李真意走来。

　　李真意身材高大，他目测了下走廊的宽度，接着把手背在身后侧着身准备通过，距离越来越近，看起来还是会蹭到，他不得不看向服务员，礼貌道:“借过。”

　　服务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李真意看清了她的脸，瘦削的脸型，平淡的五官，和记忆里的那张脸一样，不，不太一样，比当年的少女苍老了许多。

　　像是被一棍子突然击中了后脑勺，李真意眼前一片漆黑，他的喉咙发紧，说不出任何话。

　　她要走过去了，不行！不可以！

　　李真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要干嘛！”她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醉酒的客人闹事。

　　李真意无言，只紧紧地抓着她，他想干嘛，他想问问她，为什么在这？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露面？为什么……还活着。

　　她二十多年前就死了，现在却站在这，是一家饭店的服务员，穿着饭店统一的制服，头发盘在脑后，离得近了能闻到身上散发出来的羊肉味。

　　又是一场梦吗？

　　李真意手掌忍不住用劲，捏得她痛呼。

　　走廊上的动静引来了其他服务员。

　　“这位客人，您有话可以说，请不要动手！”

　　饭店的领班赶了过来，拍开李真意的手，把她护在了身后。

　　李真意愣愣地看着周围，不是做梦，这不是梦，她还活着！

　　他向前走了一步，惹得领班警惕地往后退，提高声音警告他:“这位先生，请你自重，再骚扰我们的员工，我们要报警了。”

　　“我……”李真意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回事，哥？”

　　王敬水和小赵迟迟没有等到李真意出来，忍不住重新回了饭店内，听到走廊处的喧哗声，立即拨开围观的人往里挤。

　　王敬水身材细但是脑子不细，一见这架势，虽然不明白出了事，但是立马就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证件，板着脸呵斥:“警察办案！”

　　领班的声音变小了:“警察、警察办案也要先说清楚啊……”

　　“说清楚什么，告诉嫌疑人我们是警察，站着不许跑？”

　　王敬水虎着脸。

　　领班不吭声了。

　　李真意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朝她伸出手，说:“我是警察，我是……李真意，有些事需要你配合了解一下。”

　　她低着头，躲在领班身后不愿出来。

　　李真意再次开口:“孙……”

　　“孙静秀，我叫孙静秀，你先出去吧，我和我们领班说两句就过去。”孙静秀突然抬起头打断了李真意。

　　孙静秀？她以前不叫这个名。

　　李真意有些恍惚，他点了点头，王敬水和小赵立马跟在他身边出了饭店。

　　“哥，发生什么事了？”王敬水有点急，小赵也严肃了起来。

　　“没什么，我有点私事，你们俩先回去，对了，给我根烟。”李真意很少抽烟，身上不带烟。

　　王敬水也不抽烟，自称是老婆不让。

　　小赵掏掏口袋，掏出了烟和打火机，不算太熟练地给李真意点上了。

　　“真意哥我们咋回去啊，我俩都喝酒了。”小赵挠头。

　　李真意猛地吸了一口，含糊道:“找代驾！”

　　“……”

　　王敬水拉着小赵走了，孙静秀还没出来。

　　李真意三两口把一只烟抽完，忍不住呛了起来，身后传来了塑料门帘撩起的声音，他知道，是孙静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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