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边界

　　一直到回程，电都没有来。

　　程博宇以为是这些地方偏远落后，维修不及时跟不上。

　　他跟妻子吐槽一句：“这破地方搁我身上，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也不知道爸怎么还转门跑这种地方生活，劝都劝不回去。”

　　“你跟说这些有什么用。”陈松梅不想听，往后靠着椅背。

　　程博宇见妻子闭上眼，他目视前方开车，想试图找人说话，扫眼后视镜，后排的两个不是合适的对象。

　　他不自找无趣，神情恹恹地收回视线。

　　车子一路疾驰，赶在天黑前到家。

　　程博宇抬手摁开客厅灯开关。

　　“嗯？怎么没亮？”他关闭重新打开，还是没亮。

　　“你还好意思说你爸在的地方偏僻才没电。”陈松梅语气不留体面，“事实跟那没关系，是你的偏见。”

　　程博宇：“天气恶劣，大雪压路，冰冻三尺，正常。”

　　陈松梅哼笑声：“夸张。”

　　他们两人自顾自的交流，赵桦烟和程恪臣没参与，径直去楼上。

　　程博宇隔着点距离喊人：“桦烟你们不吃晚饭了啊？”

　　程恪臣在自己下方，赵桦烟往旁边让开身体，摆摆手，意思是不吃。

　　冬天天黑得太快，刚进屋还能看着点光亮，这一会功夫伸手不见五指。

　　为避免明天依旧没有来电，赵烟将手机关机。

　　迷糊不知睡了多久，口渴得醒来。

　　她这人不能吃佐料太重的东西，下午在服务区吃碗拌面，哪怕睡前刷过牙，这会儿仍难受。

　　在黑暗里，她摸索到自己手机，按住开关键启动。

　　也没打开手电筒，就用屏幕自带的光亮勉强照着往楼下去。

　　她径直进入厨房，站在饮水机前喝水，一个黑影无声地靠近她。

　　风从屋外吹进来，没关实的木门发出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

　　赵桦烟耳侧的碎发飘动，她握着水杯，视线落在对面饮水机上的阴影，电光火石的一秒，那个黑影扑过来，赵桦烟松开手，水杯落到地面，猛地蹲下去。

　　“艹！”那人低骂一句，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赵桦烟没抱任何侥幸，但听到这一声，心彻底跌落谷底，刹那间明白，这是家里进贼了。

　　她的心脏在几秒间到达峰值，陌生男人扑空后，她抓住机会从他侧旁钻出去。

　　手机早已熄屏，眼睛能适应点黑暗。

　　赵桦烟能看清，后面的男人肯定也能看到她。

　　她不敢伏着身体，抓稳地板快速站起来，边向楼梯方向想跑，边正准备直接开口喊人。

　　就在这时，一楼平时里大家用的公共卫生间门打开，又一个黑影出现在月辉下，直接朝这里走来。

　　赵桦烟血刹时凉透，她顿时拔腿向楼上狂奔：“程恪臣！”

　　“喊什么。”

　　身后不远处有人懒懒应声，“在这儿呢。”

　　赵桦烟如濒临爆炸的气球，因这熟悉的嗓音，一瞬间，她虚脱般松懈下来。

　　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过于信任他的停下脚步转过身，再去看客厅边那个人影，的确是程恪臣那人得天独厚才有的身形。

　　贼意识这里有两个人，不再去追跑上楼的女孩子，想也不想就调转脚步向门口跑，准备逃走。

　　程悟臣离门更近，他走过去。

　　陌生男人亮出匕首：“我劝你不要不上道，我什么都没偷，放我走。”

　　“走？”

　　一楼整个范围内灯突然大亮，赵桦烟注意到楼上走下来的陈松梅和程博宇，往旁边让让身体。

　　陈松梅身上披着件外套，手里握着手机，语气泛冷：“你跟警察走吧。”

　　她话音没落几秒，房外不远处响起警笛声。

　　程恪臣松开开灯的手，视线越过中间的几人，径直看向站在楼梯边的赵桦烟。

　　她秀发散着，别在耳后，穿一套杏黄的睡衣。

　　抬眼与他目光相撞不到半秒，她眸光下移，扫到他上半身，有些仓皇地侧过头，衣领上的细颈润白。

　　程恪臣向她那里走去。

　　陈松梅和程博宇他们在房子外面和警察交涉，现在客厅只有他们二人。

　　赵桦烟想直接上楼，但担心待会儿陈姨他们找自己问话，就只能先待着。

　　对于程恪臣，在她眼里，他还是高瘦的。没想到上衣脱去，劲薄的肌肉非常有形。

　　靠近了，一股还未彻底干的水汽扑面而来。

　　赵桦烟无法抬眼去看，她往旁边让让，竭力偏过头。

　　程恪臣到她跟前没动：“你下来做什么？”

　　赵桦烟咬嘴唇内肉，做好心理建设，慢声道：“喝水。”

　　程恪臣目光就盯着前面的女孩子，从她的鬓角往下扫过白皙的耳廓，又抬起来落在她脸上。

　　这样看半晌，几秒内，赵桦烟硬是一声未吭。

　　程恪臣抱手歪头：“你落枕了？”

　　他神色淡，语气也淡淡的，赵桦烟却觉得热气上涌。

　　她倏地双手捂脸，嗓音平静：“我还是未成年。”

　　女生的手纤长，掌骨小，腕骨细，是一双没有多余皮肉很秀气瘦劲的手，指甲干净，淡淡的粉。

　　就是这双手，拿雪砸人的时候力道可不弱。

　　程恪臣不说话，她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外面的警笛声旋转着飘忽进来，程恪臣耷下眼皮，双手插裤兜里转身。

　　地面上那人抬脚离开，赵桦烟从指缝里去看，程恪臣折身回到那个卫生间。

　　她心里有很多疑惑，看见程博宇他们进来，暂时压下去。

　　“没吓着吧，桦烟？”程博宇关心。

　　赵桦烟摇头：“没。”

　　“那你胆子挺大。”陈松梅淡声落下一句。

　　赵桦烟不知说什么。

　　程博宇：“又是过年期间，又是停电的，这才让坏人钻空子，往年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你也别太担心。”

　　赵桦烟嗯一声。

　　“那你快去睡吧，叔我们也上去了。”

　　程博宇说完和陈松梅率先上楼。

　　他们的卧室在三楼，大概是听到赵桦烟那一声，立马就下来了，很快。

　　等看不到二人的身影，赵桦烟走过去，查看查看门，确认锁好，才放心往回走，正逢旁边的程恪臣走过来。

　　他穿好衣服，赵桦烟自如不少，抬手指指灯的开关：“我关还是你要再待一会儿？”

　　程恪臣走过去，越过赵桦烟头上，伸手触碰开关，啪嗒关掉。

　　“你怎么不建议我直接睡客厅上。”

　　赵桦烟眨一下眼适应黑暗，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走在前面：“你想这样我也不会拦你。”

　　轻轻骗脸，注意到程恪臣跟着，赵桦烟往旁边走，手电筒打在二人之间地面上。

　　她还是没耐住好奇：“你怎么在一楼洗澡？”

　　程恪臣抬脚上台阶：“上面坏了。”

　　赵桦烟想到什么：“你这个点洗澡？”

　　程恪臣撩眼，停顿几秒忽而问：“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楼梯就这么宽，两人并肩走，哪怕之间隔着点距离，但这么个空间，容易放大身边人的存在感。

　　赵桦烟为给他照明，有在刻意配合步调，反倒走得难受。

　　在听到程恪臣这明显有挖坑嫌疑的话，她随口说：“干坏事了吧？”

　　赵桦烟侧头扫他一眼，“洗干净身上的污秽。”

　　男生脚停下来，他的神情让赵桦烟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你很懂啊。”他懒着嗓音，笑得意味深长。

　　看似有表情，仔细看眼睛，里面根本没有半点真情实感的情绪。

　　尤其是眉毛，他前面的头发都被他撩到后面，露出来的额头鬓角锋利，黑眉不粗，眉首往下压眼，眉尾后挑，很有英气和压迫感。

　　直观第一面上，脾气不好，不敢招惹靠近。

　　然后大多时候，他又爱耷拉眼皮看人，神色倦漠懒怠，走路慢条斯理，或坐或站都不一板一眼，松弛而随意。

　　让人看不懂，也琢磨不懂他的行为动机。

　　赵桦烟把手电筒的光亮往自己这边偏：“杀人放火的事我不懂。”

　　她往上走，“自己摸黑上去，我就不送你了。”

　　说着她小跑几步，到达走廊，径直奔向自己的卧室打开进去。

　　在原地的程恪臣在黑暗里不紧不慢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亮手电筒照在地面，单手插兜懒悠悠地踱步回房。

　　—

　　夜深人静，靠近郊外的一个小区。

　　陈回床头的手机狂震，他皱着眉翻一个身，电话还在响。

　　“烦死了。”

　　他嘀咕一句，拿过来，都没看清就挂断。但很快，电话重新响铃，夺魂一样叫个不停。

　　陈回低骂一句，十分暴躁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拽过手机，眯着眼看。

　　没有备注，没有归属地的陌生号码。

　　本来不想接，但怕这人还要打过来，那他这晚上怕是不用睡了。

　　想到这里，陈回挠挠下巴，按下接听键，凑到耳边，不耐烦地喂一声。

　　手机那头安静。

　　陈回疑惑地嗯一声，放下手机看，显示还在通话中。

　　他又凑到耳边：“你谁啊？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小回。”

　　陈回听着这声音，还有点不确信，他坐直身体，怕自己听错，屏住呼吸。

　　“你身边有其他人吗？”那头的男人又低声问。

　　这一次陈回没听错，他又惊又喜：“爸！”

　　“小回，安静点。”陈触提醒。

　　陈回不明白他这样说的原因，他有太多的疑惑。

　　“爸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那么久，我和妈都以为你被那些人抓走了，你什么时候……”

　　“小回。”陈触嗓音低沉，“你先听爸说。”

　　陈回压下激动。

　　陈触：“明天你按照我给你的地址去一个地方，找到一个信箱，里面有我给你的东西，千万记得不要跟任何人说，自己一个人去，拿到东西就回来，什么都不要问。”

　　陈回一头雾水：“你到底在搞什么？”

　　他有些急，“你知不知道我和妈都很担心你。”

　　陈触只道：“你就听我的就行，爸很好，其他的别管。”

　　“爸!”陈回再想问，电话被挂断。

　　他按住那个号码回拨，这么会儿功夫，竟然就成空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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