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眠

　　许莞发誓，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出于困倦、疲惫的需要。

　　高高兴兴拉开车门当司机的李闻恰好听到这句话，他不可置信地看看许莞，又看看江回州，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什么？”
　　江回州眸中一暗。

　　许莞反应过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很累，能不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江回州意味不明地勾勾嘴角，吩咐李闻：“去明盛吧。”

　　明盛是距A大最近的一处高档小区，很多不想住学校的学生会在这里合租，上下课只有十几分钟路程。

　　这里离江回州公司也不算太远，他回国后就在此买下一套房，平日不想回家也会来这里住几天。

　　但他一个人住没什么讲究，只把卧室稍微收拾了下，有个睡觉的地方，其余地方连家具都没摆全。

　　冷白的灯光在光滑的瓷砖上折射，映得客厅空旷清肃。

　　许莞被江回州牵着往卧室方向走，听他介绍：“厨房在这边，我没在这里做过饭，设施不全，要是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买点。”

　　“你要是有什么想添置的可以告诉我，我找人定做。”

　　许莞听得稀里糊涂点点头。

　　江回州的卧室装修比他家的还要简洁，白色细纹墙纸，一张两米长的实木书桌，灰色的床上三件套，让房间看上去更加清冷。

　　他从衣柜里翻出新枕头，又体贴地帮她把窗帘闭合，拉上被角，温柔道：“好好休息吧。”

　　听到脚步声渐远，许莞条件反射半支起身子，捕捉到正准备离去的江回州，“你不累吗？”

　　江回州重新坐在床边，手从被子缝隙钻进去贴住她冰凉的指节：“我去打个电话叫人做点饭菜送过来，你醒了就可以吃。”

　　说完，他俯身下来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鼻息间都是熟悉的气味，许莞安定下来，乖巧闭眼。

　　她不清楚江回州是什么时候抽身离开的，又是什么时候钻进被窝揽上她的，她只记得自己很快就开始迷糊，沉沉浸入梦乡。

　　这是她近半年以来睡过的最踏实安稳的一觉。

　　没有光怪陆离的场景、挥之不去的噩梦，再睁开眼外面天都快黑了。

　　许莞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得到充足休息的大脑一点点重启。

　　身旁源源不断的热意让她仿佛身处壁炉，她缓缓转头，循着热源看去，忽地对上一双慵懒散漫的眸子。

　　江回州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像是就这样目不转睛看了她一下午。

　　许莞的胸口处开始不停冒泡，一股细微的麻痒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在这一刻，她才对她和江回州的关系有了实感。

　　她清清干涩的嗓子，哑着声音问：“几点了？”

　　“六点多。”

　　的确是漫长的一觉。

　　许莞蜗牛般慢吞吞转过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昏暗中，无声勾起笑意。

　　睡个好觉真是太幸福了。
　　许莞不舍得从床上离开，特别是江回州的这张床。

　　“快一天没吃饭了，不饿？”江回州的声音在被子上方传来。

　　许莞还真没感觉到饿，但她忽然想起来有个明天上课要展示的作业还没弄妥当。
　　她噌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吃完饭我要回学校。”

　　江回州撩起眼皮，嘴角含笑，说出的话颇为恶劣：“原来莞莞本来打算住下来呢。”

　　许莞从耳根红到脖颈：“才没有！”
　　她一脚蹬开被褥，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有也可以，你以后想来就来。”江回州揉揉她的脑袋，“我先去把饭菜热一下。”

　　许莞吃饭口味比较重，江回州今天准备的几道菜却都偏清淡，她吃起来索然无味。

　　江回州一眼看透她在想什么，把手里剥好的白灼虾蘸了料汁放在她盘子边，然后道：“总吃重辣重盐的对身体不好，还是多吃点健康的。”

　　许莞塞一口饭在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不是也挺爱吃的吗？”

　　她指的是上次两人一起吃川菜。

　　江回州一本正经点头：“那我们以后都少吃。”

　　“明天中午有空吗？我去接你吃饭？”

　　许莞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情侣都一刻也舍不得和对方分开，但她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人。

　　她不喜欢和任何人经常地黏在一起，因为她认为无论是何种关系，总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太过紧密会让双方都喘不过来气。

　　她的筷子微顿：“不了吧，你来回跑也挺麻烦的。”
　　何况中午就那么点时间，也待不了多久。

　　江回州的目光扫过她锁骨处露出的一片雪白皮肤，流畅利落的线条隐进牛仔外套中，细薄肌肤下青色血管隐约可见。
　　她弓起脊背时，蝴蝶骨隆起微微的弧度，看上去纤细瘦弱。

　　太瘦了。
　　江回州思索起明日要让阿姨做什么饭给她吃。

　　“不麻烦。”江回州垂下眼睫，又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要是你不想让你的同学见到我的话，我可以把饭送到就走。”

　　许莞瞬间心软，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江回州对她已经很好了，而且两人现在还是男女朋友关系，只是想和她一起吃饭而已，麻烦的还是他，她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她慌张摆手：“我只是怕你太累了，没有其他意思，你想来就来吧。”

　　江回州眼神清澈无辜：“宝宝你真好，明天你想吃什么？”

　　许莞从没有被人叫过如此亲密的称呼，她浑身犹如过电一般酥酥麻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随便吧。”她又扒拉两口饭，提出要回学校。

　　江回州开车送她到校门口，下车前，他从后座取过一个盒子递给许莞。

　　“这是什么？”许莞打开，一枚素圈银戒映入眼帘。

　　“纪念日礼物。”江回州说。

　　“什么纪念日？”许莞懵了一瞬。
　　他们不是今天才在一起吗？

　　“在一起第一天的纪念日礼物。”

　　许莞刚想说可是她没有准备礼物，他就先开口道：“你可以给我一个回礼吗？”

　　“什么？”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被解开。

　　江回州突然凑近，右脸颊近乎贴上她的唇。

　　意思不言而喻。

　　许莞迟疑地用嘴唇轻轻贴了一下，然后退开。

　　“这样？”

　　江回州轻笑，一只手按上她的后脑勺，五指陷入乌黑墨发中。

　　下一秒，许莞的唇覆上一片温热。

　　江回州还不等她反应，软舌长驱直入，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他的舌尖游走过许莞口腔每一个角落，像要把她细细品尝。

　　车窗外不时有路人经过，许莞其实见惯了宿舍楼下吻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但若是换成她被来往之人不经意偷看，总还是有些羞耻的。

　　她不知道这车窗能隔绝视线，所以半分钟后，她已经有了挣扎的意味。

　　像是要惩罚她的不专心，江回州在她唇珠上用力碾了一下。

　　“这样才是回礼。”

　　江回州不紧不慢退开，宽大的手掌从后颈滑到脸侧，半只手包住她细腻的脸颊。
　　他粗粝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眼下，动作略带安抚。

　　许莞胸前微微起伏，她的眼神游离，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吻脱离出来。

　　“我明天还在这个地方等你？”江回州捏捏她的脸。

　　许莞回过神，下意识点点头。

　　“不—”她反应过来，又摇摇头。

　　这里太显眼了，江回州来过她学校，很多人都认识他，要是被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可能又会有不少麻烦。

　　“你明天在前面那个路口等我吧，我下课来找你。”
　　她浑然不觉身边人的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江回州哪能想到她的弯弯绕绕，在他眼中，这就是许莞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的表现。

　　这就是不爱他的表现。

　　不过也没关系。
　　江回州不到一秒就原谅她了。

　　他们才在一起第一天嘛，当然不能要求许莞像他爱她一样喜欢他。
　　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单方面喜欢许莞也行。

　　江回州切换上温和的笑：“那好，我明天就在那里等你。”

　　目送她消失在校园拐角，江回州脸上的柔情消失殆尽，他抽出手机，慢悠悠接通商闵的电话。

　　“什么意思？用完我就扔？我大老远跑到你公司拿个什么破戒指，又给你送到小区，我是你把妹的工具啊？”商闵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

　　江回州把手机拿离耳边，等他平静下来才拿回来：“说的什么话？那不叫把妹，许莞现在是我女朋友，还有，那也不是破戒指，是我亲自设计定做的情侣对戒。”

　　从回来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算计何时能把这件礼物送出去。
　　到今天才终于如愿。

　　商闵冷笑一声：“这么重要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拿？”

　　“因为我一步也离不开莞莞。”江回州悠然自得。

　　商闵大骂一句神经病，利索地挂掉电话。

　　——

　　下午沉沉睡过一觉，许莞晚上并无睡意。

　　熬到半夜把作业做完，她蹑手蹑脚爬上床。对床的向婷也还没有睡着，不知看到什么好笑的，发出两声难抑的低笑。

　　许莞也跟着扬唇，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不久前的吻。

　　灼热的气息似乎还未散去，残留在她的唇齿间，连呼吸都似有若无带着江回州的味道。

　　一夜无梦，清早起来神清气爽，

　　上午的课上完，许莞从教室往校门口走，没走几步，身后脚步匆匆追上来一个人。

　　周翼拦在她身前，呲着一口白牙热情道：“嗨，许学妹，中午有事吗？我请你吃饭？”

　　他是校报社的社长，许莞的同专业学长，上次采访江回州见过一面。
　　他理了寸头，变化很大，她差点没认出来。

　　“请我吃饭？为什么？”许莞疑惑道。

　　周翼说：“昨天晚上我发到群里的表格不是你修改的吗？真的帮了我大忙……”

　　许莞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昨天晚上有个群里发出来张表格，说几列的格式错了，急需人修改一下，她电脑刚好在打开，就顺手改了发回去。
　　不过她根本没看是谁发出来的。

　　“没多大事…”许莞加快脚步往前，“我今天有事，吃饭就算了吧。”

　　周翼跟上她的步速：“那我请你喝奶茶？你不是要去校门口？刚好顺路。”

　　许莞并不擅长拒绝过分的热情，她见实在拗不过他，江回州也没给她发到达消息，只好勉强应下来。

　　到奶茶店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周翼的嘴巴一刻也闲不住，先问她愿不愿意加入校报社，又问她当初招新为什么没有选择他们。

　　他这么一说许莞倒是想起来了，新生开学校报社招新，向婷拉着许莞去凑热闹，周翼一阵鼓动，把校报社的福利吹得天花乱坠，大部分人都踊跃报名。但她觉得周翼这人太浮夸，所以干脆连报名表都没拿。

　　“谢谢学长，不过我平时要学习，可能没太多时间参加报社的活动，就不加入了吧。”许莞礼貌拒绝。

　　周翼笑意不减：“这样啊，没事，学习为重嘛。”

　　他将手机上的菜单递过来：“你想喝什么？”

　　两人距离太近，许莞随手指了个果茶，然后迅速退回到社交距离。

　　这个时间正值饭点，很多提前点好餐的顾客挤在柜台前拿自己的奶茶。

　　嘈杂中，许莞听到自己微弱的电话铃声。

　　她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接起来：“你到了？”

　　“嗯，你在哪里？”江回州面无表情望着奶茶店内视线黏着的周翼，手中来回摩挲的签字笔快要被撇断。

　　许莞隔着玻璃四处张望，锁定那辆熟悉的宾利后，她牵起嘴角：“看到你啦，我马上就出去。”

　　话音刚落，周翼提着打包好的奶茶站在她身后，声音顺着听筒传到江回州耳中：“我们走吧。”

　　“我们”两个字格外刺耳，江回州眉梢泛起冷意。

　　他“砰”一声关上车门，在奶茶店门口站定。

　　周翼莫名感觉后脖颈吹来一阵凉风，他打了个寒颤，目光与门口黑色西装衬衫的男人不期而遇。

　　许莞毫无察觉，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果茶道谢后，重新举起手机：“你刚说什么？”

　　店内人声嘈杂，她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按住音量键调大，那句暧昧又亲密的话清晰释放出来，足以让她身后的人听到。

　　“我说，我好想你呀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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