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

　　寒假的尾声透着料峭寒意，距离开学只剩三天。陈新然把最后一套模拟卷写完，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合上笔帽，指尖先触到桌角的小棉布袋——里面是十颗包装整齐的薄荷糖，奶白色糖纸印着细碎的蓝纹，是他昨天特意绕到街角便利店买的。想起林奕当初“丢了围巾就罚买十颗”的话，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飞快抿平，小心翼翼把糖袋塞进外套口袋，指尖触到糖粒的硬实感，心里莫名有点发慌。

　　手机在桌角轻轻震动，屏幕亮起时映出林奕的消息：“在家刷题刷傻了吧？出来透透气，书店进了新出的教辅，一起去看看？看完我跟你回家拿错题集，正好顺路。”

　　没有花哨的表情，只有直白又热络的语气。陈新然看着消息，耳尖瞬间泛起薄红——林奕自然是知道他家在哪的，两人住同一个别墅区，只是不同楼栋，开学前偶尔会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碰到。他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删了又改，最后只回了个“马上到”，抓起外套和围巾就出了门，围巾在颈间绕了两圈，雪松味裹着微凉的空气，是林奕当初留下的味道。

　　刚走到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就看到林奕倚在灯杆旁等他。黑色羽绒服的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白色圆领毛衣，领口蹭着点软绒，手里转着个空的薄荷糖铁盒，银灰色的盒子在阳光下转成一道浅弧，他眼里亮得很，像盛了半罐碎光。

　　“来得挺快，”林奕笑着迎上来，自然地走在他身边，目光先落在他脖子上的围巾上，眼底笑意深了些，“不错嘛，围巾还戴着，没让我失望。”

　　“谁是为了不让你失望，”陈新然别过脸，耳尖的红顺着脖颈悄悄蔓延，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口袋里的糖袋，布料的纹路硌着指尖，“戴着暖和而已。”

　　“行，暖和就行。”林奕没拆穿他，转头聊起正事，“新教辅是名师编的，题型挺新，开学摸底考说不定能用上，刚好跟你一起挑挑。”

　　两人并肩往书店走，路边的积雪还没化尽，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林奕话不算少，一会儿抱怨数学压轴题难到挠头，一会儿调侃陈新然“天天刷题，眼镜度数是不是又涨了”，陈新然只是抿抿唇，睫毛轻轻颤动，小声回了句“总比光玩不学好”，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便签纸，把自己的解题技巧匆匆写下来递给他。

　　到了书店，暖黄的灯光裹着油墨香扑面而来。林奕径直拉着他往教辅区走，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腕，带着浅浅的温度，像羽毛轻轻扫过。他弯腰从书架上层取下一本数学教辅，递到陈新然面前：“这个你肯定需要，里面的压轴题思路很巧，刚好能治治你的‘学霸强迫症’。”

　　陈新然接过翻了翻，纸页边缘还带着新书的脆感，解析步骤写得详实，忍不住点点头：“眼光还行，没笨到底。”

　　林奕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传过来，又帮他挑了两本英语和物理教辅，叠在他怀里：“多做点题，开学继续当你的学霸，可别被我超过了。”

　　“你先能赶上我的尾灯再说。”陈新然嘴硬道，怀里的教辅有点沉，他微微踮脚调整了一下姿势，耳尖的红还没褪去，却没把书递回去，反而认真翻看着目录。

　　两人并肩站在书架前，偶尔低声讨论几道题的解法。阳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斜斜照进来，落在他们脚边，泛着暖融融的光晕。

　　挑完教辅，陈新然趁林奕转身核对书名的间隙，飞快从口袋里掏出糖袋，倒出十颗薄荷糖，一颗不落放进他手里的空铁盒里，动作快得像怕被发现。

　　“你在干嘛？”林奕转头就撞见他的小动作，挑眉看他，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指尖轻轻敲了敲铁盒，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什么，”陈新然别过脸，耳尖红得更明显，连耳根都染上了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教辅的书脊，“谁让你当初威胁我，这是给你的‘罚款’，省得你说我说话不算数。”

　　林奕打开铁盒，看到里面整齐码着的十颗薄荷糖，眼底笑意瞬间溢了出来，拿起一颗剥了糖纸，糖纸落在掌心折了个小角，他把糖递到陈新然嘴边：“那谢谢陈学霸的‘罚款’，分你一颗，一起提神，免得等会儿看错题集睡着。”

　　陈新然犹豫了一下，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慌乱，微微仰头张口含住。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和上次林奕给的味道一模一样，熟悉的口感让他想起街角发传单的那天，脸颊悄悄发烫。“一般般，没什么特别的。”他小声嘟囔，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是吗？我觉得挺甜的，说不定是沾了某人的光。”林奕自己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笑得眉眼弯弯，嘴角还沾着点糖纸的碎屑。

　　结账时，林奕抢先一步递了钱，陈新然想转给他，却被他笑着按住手机：“就当是交换，你给我买了薄荷糖，我请你买教辅，很公平。”

　　“谁要跟你公平，”陈新然脸颊一热，转身就走，脚步快了些，“下次我请你喝奶茶，别想再占便宜。”

　　“好啊，”林奕快步跟上，自然地接过他怀里的教辅拎在手里，“要全糖的，甜过你的薄荷糖，也甜过你偷偷想我的心思。”

　　陈新然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连耳廓都烫了起来，却没真的躲开他的并肩而行。车子驶进熟悉的别墅区，林奕轻车熟路地跟着陈新然往他家楼栋走，路过庭院里的常青藤时，还伸手碰了碰垂下来的藤蔓，调侃了一句：“你家这常青藤爬得真满，比我家那几盆长得旺多了。”

　　“跟你没关系。”陈新然小声回了句，推开自家别墅的门——白色独栋带着精致的庭院，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旁种着几株腊梅，正冒着零星的花苞，落地窗外爬满常青藤，客厅里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暖光，透着低调的质感。

　　进了家门，陈新然没在客厅多做停留，径直往二楼走：“跟我来拿错题集。”林奕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快，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路过楼梯转角的照片墙时，还瞥了眼陈新然小时候的照片，眼里藏着笑意。

　　推开卧室门，房间宽敞明亮，书桌靠着落地窗，上面堆着几本习题册和一沓草稿纸，阳光洒在纸上，泛着淡淡的光晕。桌角放着一个白色的陶瓷笔筒，里面插着几支不同颜色的中性笔，最边上是一支被磨得有点旧的自动铅笔，是林奕上次送他的。

　　陈新然转身去翻书桌抽屉里的错题集，指尖在抽屉里摸索时，没注意到摊开的草稿纸上，赫然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林奕”，有的写了一半就划掉，有的完整地落在纸页边缘，是他刚才刷题走神时无意间写下的。

　　林奕跟着走到书桌旁，目光扫过草稿纸，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声音调侃：“陈新然，我好像看见我名字了？难道是我眼花了？”

　　陈新然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地回头，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草稿纸上。那几个“林奕”赫然映入眼帘，字迹带着点慌乱的潦草，和他平时工整的解题步骤截然不同。

　　他的脸瞬间爆红，从耳根蔓延到脸颊，连鼻尖都染上了粉，手忙脚乱地想去捂草稿纸，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却只是小声辩解：“你看错了！刷题的时候不小心写的，纯属笔误，谁要写你的名字！”

　　“笔误？”林奕弯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书桌，指尖轻轻点在草稿纸上的名字上，指腹的温度透过纸页传过来，笑得张扬又带点温柔，“笔误能写这么多个？还写得这么认真，陈新然，你该不会是刷题的时候想我，忍不住写下来的吧？”

　　“才没有！”陈新然抢过草稿纸，手指捏得纸页发皱，飞快揉成一团，胳膊肘撞到桌角的笔筒，发出轻微的“哐当”声，他又慌慌张张扶住，把纸团扔进桌旁的垃圾桶，头埋得更低了，耳尖红得快要冒烟，却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说，“就是顺手画的，跟你名字碰巧一样而已，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哦？碰巧能这么像？”林奕直起身，看着他慌乱害羞、却还强装镇定的样子，睫毛上都像沾了点细碎的红晕，眼底笑意更浓，“行，就当是碰巧。不过陈新然，想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我又不会笑话你。”

　　陈新然抿着唇，下唇被牙齿轻轻咬着，没说话，只是肩膀微微绷紧，后背都泛起了薄热。他转身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错题集，上面写着“数学错题整理”，飞快塞进林奕手里：“拿了赶紧走，别在我房间里碍事！”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糯，完全没了气势，像只炸毛却没杀伤力的小猫。

　　林奕接过错题集，故意慢悠悠地翻了翻，纸页间夹着几张便签纸，写着他的补充思路，笑得说：“别急啊，学霸的错题集这么珍贵，我不得好好看看？再说，你房间挺干净的，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整齐多了，书都摆得这么规矩，就是……”他顿了顿，目光又飘向垃圾桶，语气带着点惋惜，“可惜了那张草稿纸，说不定能当纪念呢。”

　　陈新然的脸更红了，抓起桌上的橡皮，指尖捏着小小的橡皮块，轻轻往他胳膊上碰了一下，没什么力道，更像是撒娇似的抗议，声音细若蚊蚋：“别再说了……”

　　林奕笑着躲开，转身往门口走，手里的错题集被他抱在怀里，像捧着什么宝贝：“好了不逗你了，错题集我拿回去好好看，明天给你送回来。”他走到门口，转头看了眼还在脸红的陈新然，阳光落在他泛红的脸颊上，透着点毛茸茸的软，笑得直白又温柔，“薄荷糖很甜，草稿纸也很‘惊喜’，开学见。”

　　陈新然没应声，只是偷偷抬眼瞥了他一下，又飞快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腹蹭着布料的纹理，心里像揣了颗融化的薄荷糖，清凉又带着点甜。

　　林奕走后，陈新然走到垃圾桶旁，犹豫了一下，蹲下身，指尖扒着垃圾桶边缘，看着里面的纸团，最终还是捡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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