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室求贤

　　第二日天气很好，宋协醒来时，光透过窗洒了满床，但他眼前并没有刺眼的光，覃储坐在床上，堪堪挡住了那片落下的光，虚虚地勾勒出他模糊的身形。
　　宋协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定格好久才慢慢坐了起来。
　　覃储侧头看他：“起来吧。”
　　许是刚醒，他声音有些温温的哑意：“去看你的柳树。”
　　宋协愣怔好半晌，才点点头。
　　绕过屋前那片竹林，是一片不甚平坦的草地。空旷的地上，杂乱的草盖过一层又一层。没有那枝无心插下的柳，终究还是没能长起来，宋协看了一周，坐在了草地上。
　　覃储坐在他身边，仰头看天空。
　　或许是坐的高，那轮日似乎格外近，似乎要将四周都灼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坐到太阳高升，炎热吞没了四周的空气。
　　宋协看他，犹豫着说：“回去吧。”
　　又是一路颠簸着，刚回府，莫名觉得府里静得出奇。
　　琢封迎上来，眼神里有一丝不自觉的慌乱，殷勤地笑道：“王爷，宋先生，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覃储冷冷瞥他一眼：“我回来还用跟你说?”
　　琢封连忙摇摇头，不敢多说什么。尴尬地笑了笑，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在外待了这一天，两人都疲惫，各自回房沐浴。
　　刚回了屋，棠绮推开门，急急忙忙从外回来，声音激动而急切：“先生！你终于回来啦！”
　　宋协看着她被风吹得乱了一脸的发丝，笑道：“你这是从哪回来的？”
　　棠绮咬了咬唇，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覃泱屋里。”
　　宋协皱了皱眉，因为有些担心，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怎么突然去那了。”
　　“琢封让我去的。”
　　宋协闻言，目光暗下来。他不是傻子，府里的明争暗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琢封的用意不言而喻。可奈何他也在屋檐下，他护不住棠绮。
　　于是他只叹了口气道：“别这样直呼姓名，总这样是要招惹到人的。”
　　棠绮闻言，噘着嘴点了点头。罢了，宋协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没为难你吧？”
　　棠绮闻言，垂了眼，发丝挡住的耳红了一片，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其实，她人不坏的……”
　　宋协挑了挑眉。
　　他对覃泱说不上好感，但总归也是不讨厌的，只是棠绮从前总是咋咋呼呼，咬着牙说早晚弄死她，怎么去了这一趟，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宋协没刨根问底，笑了笑，说：“你能对她改观，别再招惹她，自然是最好。”
　　棠绮抿着唇，脑中一闪而过覃泱那句“记住了”。
　　她摇摇头，让自己思绪清明些，别再想得乱七八糟。
　　她想问宋协，可刚要开口，覃储派来人送了水，宋协要沐浴了。
　　只好闭上了嘴，退了出去。
　　温热一点点攀上肌肤，抚平每一寸情绪。宋协不自觉往下滑，闭上了眼。
　　水汽氤氲着，四周变得模糊，有潮湿挂上睫毛，仿佛隔着水滴，看一切都是温温和和。
　　正惬意，却听见外面响起一声轻轻的叩门声。
　　覃储带着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先生好了吗？”
　　宋协有些无奈，什么事别的时候不能说，偏要这时候来。
　　许是水太过舒适，让他竟有勇气不起来，赖在木桶里，他声音懒懒：“没好。”
　　覃储拖着声音“啊”一声。
　　宋协半扶着桶沿，探出个头：“王爷有什么事？”
　　覃储沉默片刻，浓浓的笑意快从那个轻快的声音里溢出来：“想念先生了呀。”
　　宋协险些没再度摔进桶里。
　　覃储不再作妖，倚着门，静静等着宋协出来。
　　突然想起来，宋协刚来时，也是这样靠着门等他出来。
　　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宋协刚打开门，就看见覃储这副傻笑样。
　　他寻思，他在屋里洗澡，这水汽也没跑到屋外边啊？
　　覃储见他开了门，没等宋协的手从门边移开，侧了侧身，从宋协的手和门间的空隙挤了进去。
　　不知道他在急什么，宋协有些好笑，顺着关了门。
　　门刚关上，覃储便抵着他，去舐他的唇。
　　发丝间是覃储的手指，脑后是他的掌心，软软陷了进去。
　　宋协脑子昏昏沉沉地想，这几日覃储怎么这么爱腻着他。
　　吻至深处，覃储终于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放开他，说：“明天陪我去醉花楼好不好？”
　　宋协身体发软，倚着门，迷迷糊糊地看他，感觉身体沉沉的，想着：怎么这也要亲自来说一遍?
　　他无力地点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垂着头，耷拉着的手指和微动的长睫都晃晃荡荡。
　　覃储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宋协昨晚应该也没睡好。
　　他没再折腾宋协，放开他前，手指留恋地搓了搓他的发丝，才说：“睡一觉吧。”
　　他并没走，床够大，覃储却非要挤着他，偌大的床空了大半。
　　四月的天已经颇有些热了，宋协原本就倦，被覃储紧紧锢着，在热气蒸腾里终于睡着了。
　　覃储睡不着，微微撑着身子，看着宋协的侧脸。
　　昏暗的光线下，宋协静静的，抿着的唇没有太多血色。
　　好奇怪啊。
　　覃储以前总觉得世间太过无聊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挣扎着不愿离开。
　　只觉得偶然春花秋月，烟柳巷里，戏子楼台前，人声鼎沸时，他才觉得世间有些意思。
　　旧时觉世间无趣，唯有金银可渡漫寂。
　　后来遇见宋协，他却沉在那人淡淡的眸里。
　　他爱极了那双眼被水汽朦胧下去，殷红攀上的指尖，那唇染上血色。
　　只有那一刻，他会觉得，宋协的世界里，容许他的一点点存在。
　　后仍觉天地无光，却贪他几分胭色。
　　覃储忍不住去扣他的手，磨着他的颈。
　　宋协闷闷地“唔”了一声。
　　覃储不再动，怕吵醒了他，扣着他的手，停留在手心的温度暖得足够度过一整个冬。
　　他闭了眼，凑近他，呼吸间是他的发香，莫名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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