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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府内张灯结彩,檐下红绸翻飞,却掩不住满庭寂寥。
林鸢鱼跪在祠堂青石地上,重重叩首,父亲的手按在她发顶,掌心粗粝似老松树皮,颤得厉害。
“父亲……”她仰头,见父亲眼底浑浊一片,喉结滚动数次,终只挤出半句:“……去吧。”
廊下忽有风过,林羡大步上前,搀扶起了妹妹,面色动容道:“这里永远是你的依靠。”
林鸢鱼眼眶含泪,翻动着眼珠不让泪水掉下来。
喜娘高唱“吉时到”。
林鸢鱼攥紧双手,盖上红色盖头,任由喜娘搀着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家。
赵祁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新娘子,而是侍立在不远处的红娘,两个人短暂的视线交汇一瞬间,红娘便别过头去看向别处,二人之间间隔众人,仿佛置若无人一般,气流只在彼此之间流动着。
新娘子被扶上了花轿,赵祁被推搡着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众人只当他是有些腼腆。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入了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姓纷纷驻足,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子迎娶自己的皇妃。
这边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另一边千里奔袭的萧珩也赶了回来,为了见自己就要嫁人的心上人一面,刚被陛下册封还未举行册封仪式的清远将军,率一众亲兵,连夜奔回上京。
林崇义在大捷之后,亲自上书,言明本次击退敌军,最大的功臣是萧珩,奏疏上详细的写出了这次战役的艰辛和萧珩的魄力,夸奖得毫不吝啬,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将来必定能承担起守护大临的职责。
永德帝心里一直在隐隐的担忧,林崇义年事已大,本来这次出征已是多有勉强,但是由于朝廷无人可用,只能让老将亲自出征。
收到林崇义的奏疏,他很是开心,大临的武将终于后继有人,随即命人去调查了萧珩的身份,发现他居然是萧清肃的孙子。
当年他一怒为红颜,罢免了萧清肃的官职,整个萧府也随之败落,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他的子孙没有通过读书入仕,反倒成了武官。
这个萧珩,是一定要善待的,为了笼络臣心,永德帝不仅为他封了官,还恢复了他祖父的官职,还把萧家的祖宅归还了回去。
能做到这个份上,他自己也有些讶异,可能也是上了年纪,变得心慈起来,懂得了驾驭人心之道,把人心稳住才是关键。
当年的事,牵动了不少官员,现在他回过头来想想,确实不应该做的这么绝情,但是碍于帝王的面子,他也不会真的认错,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之前的事平复一些,也算是对死去的人有个交代。
一路纵马疾驰,终于在林鸢鱼入皇子府之前到达了现场。
一行十人,皆在马上。
朱雀街上,一面是结亲的队伍,一面是萧珩和他的手下,两方人互相没有相让的意思。
赵祁不知这新任清远将军怎的今日就班师回朝了,虽然对方已是朝中新贵,但他好歹是个皇子,今日还是他的大喜之日,怎么论也不应该是他让他。
但是眼前之人目光如炬,好像要把花轿盯穿一样,根本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双方僵持不下,沿街的百姓眼见此番场景,都暗暗好奇,这两人难道有什么恩怨?
赵祁还是没忍住,发了话:“萧将军是要进宫面圣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快点离开吧。
萧珩的目光这时才从花轿上移开,面无表情道:“卑职是来赴九皇子和九皇妃的婚宴的。”
“九皇妃”三个字被萧珩咬得很重,赵祁便会意,看来是自己“妻子”的“小情人”。
他向后看了一眼花轿,委婉道:“那真是荣幸之至,皇子府已经设下宴席,还望萧将军赏脸,一同欢聚。”
言外之意是,想说什么回府私下说,别在这当街众人面前如此招摇。
可是萧珩仍然像没听懂一样,紧握着缰绳一动不动。
围观之人像是在看戏一样,有的人还悄悄地做起了解说:“看这架势,这是要抢亲啊。”
忽的,一直沉静的轿子中,传出一道清冷疏离的声音:“既然错过,又何必纠缠?”
顷刻间,流言传遍上京城,新晋清远大将军爱慕于九皇妃!
这时,萧珩的马动了动尾巴,后蹄轻轻抬起,像是听懂了林鸢鱼的话,准备离开。
萧珩犀利的眸光扫过花轿,紧了紧马腹,驾马离去。
身后的亲兵见他离开,也马不停蹄的随他离去,马蹄声此起彼伏,惊的新郎官的马也连连后退。
赵祁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他知道萧珩不是冲他来的,也不想再去理会,他们二人的事他才不想去掺和。
“锣敲起来,鼓打起来!”
一旁围观的百姓这才惊觉萧珩已经离开,再看看这热闹的敲锣打鼓,瞬间了无生趣,便散的散,闲聊的闲聊,不出半日,这刚刚发生的一幕,就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
说书人已经开始准备新话本,为林鸢鱼萧珩二人打造了一个绝美的凄惨爱情故事。
一个是将军嫡女,一个是没落门第之后,几经流转成了将军手下的校尉。
原本门不当户不对的他们,却萌生出了不符合门第的爱恋之情。
校尉一朝上战场英勇杀敌,用命换取了名望,本想功成名就后求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但是却发现她已经嫁做人妇,看着大红花轿敲锣打鼓的要被送去另一个男子的家,他萌生了抢婚的念头。
谁知此时新娘子却道了一句:“既然错过,又何必纠缠?”
一时之间,气氛凝滞,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替二人惋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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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中的林鸢鱼,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外面已经演变成了这般景象。
平日里古书典籍倒是没看进去几本,但是有关这风花雪月的传言,却是无比津津乐道。
按照刘嬷嬷教的,她一项一项完成,跨马鞍,过火盆,拜堂。
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步,新娘子进了婚房。
她现在是又饿又累又困,但是刘嬷嬷就一直守在近侧,让她动弹不得,只能顶着重重的花钗冠,绷直了身子坐在床榻上。
这哪是成亲,明明是妥妥的刑罚。
“刘嬷嬷,前院来人,说是九皇子找您有事。”
就在林鸢鱼快撑不住的时候,喜鹊慌忙的从廊下进屋,急切道。
刘嬷嬷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大惊小怪的姑娘,女孩子家家,就要温婉恭良,像她这样的,要是在宫里,早就被她罚跪石板了。
她紧皱着眉头,撇着嘴角斜着眼看向喜鹊,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房里的喜神都要被你吓走了。”
说罢,满脸不耐烦的走了出门。
喜鹊丝毫不在意刘嬷嬷的指摘,直奔着床榻上的林鸢鱼。
“小姐,不好了,萧校尉,”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又改口,“不对,是萧将军,他来了!”
林鸢鱼瞬间困意全无,噌的一下拉下了头盖:“他来做什么?”
难道她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推开,一个穿着 青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白日里拦住迎亲队伍的萧珩。
“喜鹊,迎灯,你们先下去,在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迎灯见萧珩面色不善,怕他做什么伤害小姐的事情,犹豫了片刻也不曾离去。
林鸢鱼递给二人一个安慰的眼神,她知道萧珩不会对她做什么,只是不能被别人看见二人共处一室,否则他俩的脑袋可就悬乎了。
喜鹊拉着迎灯的衣袖,绕过萧珩身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又被关上。
林鸢鱼被冠压得脖子已经有些僵住,也不顾眼前的萧珩,自顾自的把花钗冠取了下来。
对方并未上前,只是在不远处的红木凳上坐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林鸢鱼语气不善的发问道。
谁知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为自己倒了杯茶,品了品,林鸢鱼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只见他端着茶盏放在眼前,眼神紧紧盯着茶盏,好似要把它看穿。
“我喜欢的人今日成亲,我能不来祝贺吗?”
他这话让林鸢鱼摸不着头,喜欢的人成亲,不应该远离伤心之地,怎的还到现场来端详,还要来祝贺,搞不懂。
“祝贺收到了,你赶快离开吧,叫人看到就不好了。”
萧珩突然冷笑一声:“九皇妃还是这么在乎名声,怎么说我们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什么肌肤之亲!”林鸢鱼被他激的从床踏上站起来,“不就是摸过我的脚踝吗,那是为了疗伤,又不是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林鸢鱼大声解释着,这种事情都被他说成肌肤之亲,他是故意要占她便宜吗?
“看来九皇妃还记得和萧某的过往,也不枉萧某爱慕九皇妃一番。”
“什么爱慕,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林鸢鱼见他仍然沉稳,她也按下怒气,重重的坐回了原处。
“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忽的他语调一转,严肃起来,林鸢鱼好像还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落寞。
她反问道:“那不然呢?嫁给你吗?”
“好啊!”萧珩突然转过身来,几步跨到林鸢鱼近旁。
他红着眼,带着几分酒气,红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衬得整个人更加柔和。
“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他说这话时,接近哀求,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泪光。
林鸢鱼内心早已汹涌澎湃,表面上仍维持着镇静,有那么一刻,她相信了他的话,但是瞬间又清醒过来,他只是喝醉了,像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愿意放下一切和她远走高飞。
萧珩说完这番话就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林鸢鱼,呼吸打出的热气直扑林鸢鱼面门。
她受不了这种无比殷切的目光,被他的呼吸搞乱了自己的呼吸,不由得把头转向一边。
“你喝醉了,刚刚的话就当你没说过,刘嬷嬷该回来了,到时候让她看见就等于皇上也看见,你刚封的官职,你也不想还没焐热就丢了吧。”
“呵!”萧珩挺直身子,随手抓了一把花生大枣,“我和它们一样,空有一个早生贵子的名头,其实不过就是别人的傀儡,说你有用就有用,随时都会被丢出棋局。”
“既然你都知道,还要为他卖命!”林鸢鱼气不过,反问道。
“那我能怎么办?光凭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为祖父为萧家报仇,难道我要看着萧家一代一代衰败下去,看着焕儿因为不能读书入仕,整日萎靡不振,看着母亲整日对着父亲的遗物以泪洗面,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这些话萧珩从未对旁人说过,这些都是他脆弱的象征,他无法向别人提起自己的脆弱,许是今日带着些醉意,或者面对的人是她,他才可以轻松地把这些话说出口。
林鸢鱼有些愣住,此时此刻,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脆弱无助,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刘嬷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喜鹊说的极为大声,生怕屋内的人听不到。
屋内像细网一样交织错杂的氛围瞬间被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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