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共西窗

　　羿白从云澄月的身后走出来，眼神冰冷地扫过倒在地上、已经现出原形了的血凤。

　　“阿宁！你怎么样？可有受伤？”羿白快步走到厉宁的身边，灵识在她身上来回探了几遍，没受伤才放下心，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气味。

　　“我没事，你放心。”厉宁拍拍他的肩膀，羿白的手臂松开了些，但眼神还是黏在厉宁的身上，生怕她下一秒又在自己眼前消失。

　　地上的血凤翅膀抖了抖，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注意到这里时，猛然冲向高空，张开翅膀，朝着天空悲鸣，声音凄厉，字字泣血。

　　“你还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今日就是同归于尽也要灭了你这害人凤凰！”人群中的一名师姐瞪着天上盘旋的血凤道。

　　“诸位少安毋躁，师妹有一计，不知各位是否愿意听听？”

　　这几次战斗下来，众人已对这个聪明努力的小师妹有了极大的好感，自然愿意听她的主意。

　　厉宁定了定神，炯炯目光投向云澄月：“你要救你妹妹的性命，我可以帮你。”

　　她的声音轻柔却很坚定，像一汪泛着春意的湖水，荡击在云澄月的心上，她的心猛地一颤，在空中停住动作，略带迟疑地看着厉宁，

　　“你所言可是真的？”

　　厉宁颔首：“自然是真的，不过需要你在太阳神前立誓，若我治好了你的妹妹，你便认罪领受天罚，从此不再为害五域，可否？”

　　云澄月听罢，心底暗暗冷笑，不过是缓兵之计，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令人作呕。

　　一位师姐拉拉厉宁的衣袖，皱眉道：“师妹，为何要帮此等罪孽？她和她的妹妹都该死！”

　　最后一个字尚未吐出，一道雷电在她身前劈开，险些烧到她的头发。

　　“连你的同门姐妹都不愿意帮助我，如何让本尊信你？”云澄月冷冷道。

　　厉宁早有预料，微微一笑，她将手心里的鸢尾花展示给众人看，人群里发出惊叹，连那个师姐都不由松开了抓着她衣袖的手。

　　“魔尊可看好了，我手里这是何物？”厉宁不慌不忙，向外缓缓释放着小天地的气息，灵力醇厚，血脉高贵，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这……”云澄月颤声道，此前她只看到这个女修的血脉纯净，但总有一层东西像被雾笼罩了一般叫人看不透摸不清。

　　今日一见，竟是自己不配看清此等血脉了。

　　先前她丝毫不信厉宁能治得好云芙的病，可此时她是真的有几分相信厉宁有这份实力说这话。

　　“好啊！那本尊便暂且相信你，若你真能治好芙儿，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若是戏耍本尊，那本尊便搭上五域给你陪葬！”

　　羿白拉住要上前的厉宁，一脸焦急：“阿宁，你不要做傻事。”

　　厉宁拍拍羿白的手背，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羿白见此也不好在阻拦她，松手看着她一步步朝着天空的方向飞去。

　　来到云澄月的面前，厉宁拔出剑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符文，待符文成形后，便将其推到云澄月身前。

　　云澄月看着那金光澄澄的巨大符文，暗自咬咬牙，低头行礼：“魔族第一千三百一十六代魔王云澄月，今日在太阳神前立下誓言，若其妹的病症治愈，则任由仙门处置，从此不再为祸五域，”

　　厉宁接过话头，对着符文便是一记重重的响头：“晚辈灵族第八百七十六代少族长厉宁，在太阳神前立誓，承诺治好魔尊令妹云芙，若违背誓言，便交由魔族处置，绝无怨言。”

　　“若违誓，”云澄月道。

　　“若违誓，”厉宁道。

　　“天罚地诛，万劫不复！”二人异口同声道。话落，天边响起几道惊雷，靠近了才发现滚滚天雷里竟走来一个翩翩仙子，身着锦缎华服，手持紫电长鞭款款而至，经过时脚下步步生花。

　　仙侍走到厉宁和云澄月面前站定，细长的手指在她们的手腕上轻轻一划，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淌出来，在空气凝成两颗血珠，飞快融入符文当中，符文金光大放，仙侍从袖中拿出一卷空白卷轴，展开，那符文便印刻在卷轴当中。

　　霎时，厉宁只觉胸口一阵钝痛，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枷锁，扭头看云澄月，此时她已变回原形，捂着心口同样一副痛苦的模样。

　　契约结成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身边这个人滔天的怨念，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们而后毁掉整个世界，而她也的确有能力这么做。

　　“誓言已成，若有一方违誓或是完成誓言，吾等自会再来收回誓言降下对等的惩罚或奖励。”

　　仪式结束，仙侍与其他同行的人悄然离去，那股因等级压制而产生的压迫感自然消失，一道高大的身影来到厉宁身后，将她打横抱起飞回人群。

　　云澄月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看着被簇拥在人群里的女孩，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静。

　　“既已立誓，你便同本尊回魔王殿治疗芙儿的病，如何？”

　　云澄月捂着心口，忍着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问道。

　　好痛……什么狗屁誓言！让本尊痛成这样……

　　云澄月在心里暗骂天道，不想痛意忽而加剧，痛得她险些跪到地上。

　　“你要作甚？”羿白警惕地问，搂着厉宁的手紧了紧，生怕云澄月又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举动。

　　“你也莫要将她看得这么紧，本尊立下誓言，那便不会害她性命，只是要她与本尊回去履行誓言罢了。”云澄月疲倦地说，身体摇摇欲坠。

　　厉宁从羿白的怀抱里挣开，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于是便跟着云澄月回了魔王殿，殿内一片狼藉，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些腿脚不便的老弱妇孺。她们径直穿过冗长的走廊，在尽头的小房间前停下，打开门，屋内只有一道布置极为繁复的仪式台，四周还有幽幽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

　　“进去。”云澄月催促道。

　　厉宁半信半疑地走进去，眨眼的瞬间四周的装饰变了，面前出现一个长相动人的女孩，身着素色长裙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眼睛紧闭，呼吸均匀。

　　这应该就是云澄月口中所说的“芙儿”，厉宁上前想看看她的情况，被一旁的佣兵拦下：“不可靠近！”

　　云澄月摆摆手，示意佣兵们全部退下。厉宁用手探了探云芙微不可察的鼻息，又检查了一番她身体的基本情况。

　　“糟心得厉害，这副身体这怎么活到现在的……”厉宁小声嘟囔着。

　　云澄月在一旁不耐烦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她？”

　　厉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需要你的本源精血。”厉宁有些为难道。

　　云澄月当以为什么大事，将她腰间的佩剑抽出，利落地在自己手上划了一下，混杂着紫金色光芒的血液流了出来，厉宁忙拿出一个小瓷瓶，接了小半瓶后忙叫停道：“够了够了！再多你会死的。”

　　云澄月不动声色地用灵力封住那道伤口，如若厉宁真能治好芙儿，这些精血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厉宁走到床边，将精血倒出来，用灵力凝成一个小球，缓缓注入云芙的身体里。

　　感受到体内能量波动，云芙缓缓睁开眼，用微弱的声音唤了一声“阿姐”。

　　“阿姐在呢，阿姐替你寻来能治好你的仙人了，你再等等，等病好了阿姐再带你去看栏丘的杏花。”

　　云澄月听到那声“姐姐”后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流，温声哄着云芙，与在外冷酷无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云芙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便闭上双眼，又沉沉地睡过去。

　　注入精血的过程并不容易，云芙和云澄月虽是同母所出，但到底血脉有差别，而云芙的身体敏感到这些差别通通无法接受，如此大量的精血，着实耗了厉宁不少体力。

　　方才探查她的身体时，厉宁便发现她的体内滞留着成百上千的残魄，不断啃食着她的精神，汲取着本该给她的养分。

　　“啧，真麻烦。”厉宁也在手上划出一道口子，化出些许精血后便一起融进云芙的身体里。

　　说来奇怪，在她的精血进入云芙身体里那一刻，那些不安的残魄忽然停止了躁动，下一瞬，更多的残魄涌向她，争先恐后地融入她，连带着云芙的脸色也好看不少。

　　“阿姐……”云芙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陌生女子在她床边为她缓缓输入灵力，女子身上的气息温和，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云澄月在一旁看得大气都不敢喘，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来。

　　感受到云芙体内的冲突越来越少，器官也在她的灵力照耀下缓慢长出新的血肉，厉宁松了口气，招手示意云澄月上前。

　　云澄月扑在云芙身上左看看右看看，是久违的新生命的气息，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云芙大哭起来。

　　许久后，云澄月堪堪止住眼泪，唤来殿中的医官为云芙检查身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小姐的身体已进入自我修复的状态，加以调养便可恢复，提前祝陛下和小姐了。”医官毕恭毕敬道。

　　听完他的话，云澄月目光投向在角落走神的厉宁，眼里不禁染上愧疚，苦笑道，

　　“是本尊心胸狭隘了。我会履行誓言，但请等我将族中事务安排完毕，便先让卫兵送你离开吧。”

　　厉宁自然愿意离开这阴气森人的地方，没有过多的行李要收拾，一路疾驰向南，当看到熟悉的云雾缭绕的仙门标识时，她还是忍不住眼热。

　　羿白收到消息早就带着一众长老在门口等着，厉学民也跟来了，翘首以盼着她的归来。

　　“爹！阿缇！师姐！”厉宁兴奋地朝众人招手，一头扑进羿白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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