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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师兄的第二十二天
熟悉的酸胀感,阮若水疲惫睁眼。
眼前是一片狭小的地穴,乱石遍地,昏黄的烛火摇曳,正前方有条陡峭的石阶夹在石壁间向上蔓延,幽深不见光亮。
阮若水皱眉。
这洞很深,而且他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
用力扭动了下身躯,叮叮当当一阵响,铁链毫无松懈,仿若生进血肉,剜肉剔骨的疼。
地穴暗淡无光,唯一起照明作用的红烛也在漫长的等待中燃尽。
阮若水愈发昏沉,难耐闭眼,在失去光源前他就感到丹田在发烫,额前、后背却冒起了冷汗,冰冷的液体滑落。
有蜡烛证明有人来过,他刚醒时蜡烛还未燃过一半,说明把他关在这里人还没走多久。没立刻杀了他,那他对这个人就还有作用。
折磨也好,逼问也罢,必然不会让他马上去死。
现在死了也行,至少他已经确认了师兄没事……
一滴汗滑到嘴角,阮若水难耐舔了口干涸开裂的唇,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他头蓦地一歪,失去了意识。
“铛、锵——”
风扑在脸上刮得疼,身上的束缚被松开。阮若水眼前一片黑暗,只依稀知晓自己从洞穴里出来。
至于为什么看不见——
能活下来都算不错,眼瞎之类的暂且不提。
视觉消失后,触觉变得尤为敏锐。
他趴在这人背上,下巴正好抵在颈侧,脆弱的脉搏一跳一跳。
阮若水苦中作乐还有点匪夷所思地想:修真界还有此等傻白甜,这么脆弱的地方全全交给一个陌生人?
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一软,他被放在床榻上。
接着,一只手抚上脸颊。
阮若水:!?这是在?
说不通吧?虽然他向来知道自己小有姿色,可昏迷前的疼做不了假,不说面目全非,至少是血肉模糊。
他说不了话,连身子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救命恩人”摸脸解衣。
……还不如死里头……
心如死灰浑身被摸了个遍,阮若水叹了口气,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然后,没有然后。
这人把他救回来,似乎只是为了摸他。
周遭一片寂静。
阮若水等了会,没声,连最简单的心跳声都消失。他后知后觉想到,可能“恩人”不是不会说话,而是自己聋了。
也行。
分不清时间变化,更掌控不了身体,比起这具身体的主人,更像是一个寄居者。只知道“恩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把他浑身摸一遍。
阮若水不管了。
反正梦醒了,或者幻境结束就能回去。
嗯、也不一定。
至少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久了,他也逐渐总结出规律。
恩人“摸”他的时间极为固定,每间隔一个大致的时段就会过来一次。三次一循环,前两次“摸”正面,最后一次会把他翻个面,每次衣服都会被完全剥下来,“摸”完又完完整整穿回去。
尽管看不见、听不见,再迟钝他也要知道,恩人是真恩人,“摸”大约是疗伤。
想到这,阮若水不忍唏嘘。
那他得伤得多重?算上现在,都一千次了,身体还是半点反应也无。
这得要多少天材地宝,若不是不能说话,他甚至想托梦告诉恩人别救了。
锦被重新盖回身体,阮若水整个魂体又重新缩作一团,等恩人再次光临。
*
手又一次划过身体。不成形的魂体收缩再舒展,似乎在叹气。
起先阮若水还有心情去数是第几次,至少算个计时工具,到后面就没了这个兴致。
恩人的手艺有所精进,招式换了好几个。但阮若水已无心分辨,静静等待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流程结束。
最后一步还未结束,阮若水便准备重新缩作一团。
魂体正收缩着,心跳声微弱传入耳中,紧接着是衣物细碎的摩擦,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魂体一下子膨胀开。
没办法,这是他唯一表达心情的方式。
身上的移动的手蓦然停住,阮若水开始听见嘈杂的人声,忽远忽近的,听不彻底。
他不着急,至少……
“云停!”
夹杂着愤怒的两个字就这么忽地传入耳中,等阮若水再想去听清,只剩下模糊的争吵声。
云停怎么会在这里!云停不就是师兄?
衣服还未被重新穿好,手轻轻摸了下额头,就离开身体,声音也越来越小,争吵的人似乎为了不打扰病人准备出去。
“扑通、扑通——”
阮若水这下终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魂体焦急到缩小又变大,拼命往外挤。
别——
这么多天的治疗也许真的起了作用,被束缚了不知多久的魂体剧烈震动,硬生生从体内挤了出去。
终于能视物,阮若水六神无主环顾四周,陌生的卧房,和记忆中任何一个都对不上。
上方又光亮闪过,阮若水视线上移,金老虎闪着光。
魂体没有眼泪。
阮若水漫无目的在外面乱逛,陌生的环境,他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没来过这里。
他出来的太晚,不知道师兄去了何处。想到师兄,漫天焦虑涌上来。
所以,他这是在幻境还是现实?幻境里怎么会出现云停?
不知道飘了多久,阮若水在一面瀑布前停下,瀑布边站了两个人,一个是云停,一个不认识。
阮若水飘下来,他想知道云停究竟能不能看见自己。
刚飘近,他便愣住,连想求证的问题也顾不上。
这是……云停?
凑近了才发现,熟悉的脸侧多了条疤,从眼尾连至下巴,可怖狰狞。发丝枯燥不已,夹杂着几缕白。
是云停,是师兄,可、可是为什么?
阮若水焦急着围着他转圈,可没人能看见他。
谈话尚未结束。
陌生人的言辞平缓不少,但多少还是带着些急躁。
“我知道你想救你师弟,得知他消息后我配合你去救,他快死了我和你四处找药方,你师弟对你是很重要,但你能不能为自己考虑?!这么多年你照过镜子吗?你知道自己变成什么鬼样了吗?”
“为了他,你现在要上赶着送死,我不同意!”
阮若水呆在原地。
云停不为所动:“你说的没用。”
“没用?!我说有用就有用,你不准去!我向此心还有一天好活,就不会看你去死!”
两人的争论还在继续。
阮若水缓缓贴上云停颈侧,魂体奇迹的没有被穿透,小小一个魂体像朵洁白的云,轻轻在上边蹭。
此前,阮若水只恨自己不能说话,现在,他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没干脆死在那地穴里。
师兄为他受了好严重的伤,现在还要为了他去死,他不允许。
师兄不能为了任何人去死。
魂体没有眼泪。
阮若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同向此心道别。
师兄出剑更快,修为又精进不少,御剑翻山越岭,不出半日便到了向此心口中的“死地”。
一日又一日,晨昏交替。
阮若水看着师兄从南打到北,伤痕累累。如向此心所说,来这确实是送死,机关邪祟不断,杀人夺宝者更是数不胜数。
魂体还是贴在他颈侧,所有的物体、灵力都会从魂体穿过。
他什么都帮不了师兄。
云停最终还是活着回来了,向此心一边骂他一边给他疗伤,接过他递来的储物戒还要大骂:
“疯子!”
云停又说:“我自己来,你帮我给师弟炼药。”
向此心恨恨给了他一拳,没用力,气冲冲走了。
“砰”一声,门被关上。
云停起身来到屏风后,为阮若水解衣涂药。
他话不多,但重复率很高,大约没句都有两个词,“师弟”“疼不疼”。
阮若水麻木从他身上飘下来,静静看着“自己”,他还是第一次看清昏迷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脸和身体被师兄收拾的干干净净,“干净”是指不脏,但大大小小的伤痕交错,丑得不像话。
好丑。
胸口到腹部的伤痕最重,似乎是被人沿着中线剖开。
原来丹田的痛是真的,灵根被挖了,师兄的灵根被挖了。
“……”
阮若水没再看自己,荡回师兄颈侧贴了会儿,离开前用力蹭了几下。
回到体内,云停动作刚好结束,指尖在他额头留恋停住,随后收手。
直到脚步声消失,阮若水再次飘出来,盯着自己出神片刻,接着决绝刺入体内。
他要想办法杀了自己,或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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