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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二零二六年
弥岁一走到出机口就看见人群中穿着浅色风衣的男人，显眼到很难让人忽视。
陆琨敛也看见了弥岁，抬手随意地向她挥了下。
弥岁抿着嘴笑，推着行李箱快步走向他。
“学长，不是说我们直接到吃饭的地方集合吗？怎么来机场接我了？”弥岁笑问道。
陆琨敛顺手地接过弥岁手里的行李箱，玩笑道:“想快点见到你，这个理由怎么样？”
弥岁哈哈地笑出声:“不信。”
“嗯——好吧，正确答案是，来帮你拿行李。虽然没想到你就一个行李箱”
“我傻吗，一个人大包小包带着行李坐飞机？前几天我就把行李寄回家了，现在行李箱里只有贵重物品和生活必需品。”
“好吧，是我傻了。”陆琨敛无奈地耸耸肩，又问“怎么突然就决定回国发展了？去年我看你状态，以为你会留在伦敦。”
弥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盯着斜前方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陆琨敛也停下来，顺着弥岁的目光往那个方向看，却只看见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行人们。
弥岁收回目光，垂眸道:“没什么，我可能看错了……”
陆琨敛没深究，带着弥岁继续走向出口。
刚刚，弥岁好像看见了林野年。
林野年。
这个名字的主人她认识了十八年，贯彻了她的童年、少年和长大成人，见证了她人生里的每一次巨变，是曾经最亲密的存在，也是现在最熟悉的陌生人。
弥岁快步往前走两步，终于又接上了刚刚陆琨敛问的问题:“英国的菜都太难吃了，我自己做饭又一般，我可实在太想回来吃点好的，就决定回来啦！”
陆琨敛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迈开步子跟上她。
其实不是的。
二零二五年的圣诞节，弥岁的舍友见她一个人，便拉着她一起回家过节。
除了父母，舍友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整晚上既热闹又温馨。
弥岁说不上羡慕，只是终于理解舍友为什么永远敢于付出真心和爱了，因为她从不缺这些。
圣诞节的两个多月后就是春节，弥岁没回国，也没有和任何人一起过。
潘潮生早在她大一时就和温幸离婚，然后再娶了他多年的情妇，还有一个只比弥岁小十一岁的儿子，如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弥岁不愿意介在其中，这样只会让自己难堪和尴尬。
温幸两年前交了个新男友，感情稳定，过年也在一起。温幸倒不是没喊弥岁回国一起过年，但弥岁不愿意。
在她小的时候，是和父母一起过年，初一的那次灾难后，她也有几年是和林野年、万晴旦一起过年。
后来潘潮生和温幸各自有了新的家人，弥岁就是在林家过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万晴旦和林父还没出事，弥岁虽然和林野年分手了，过年也还是一起。
如今物是人非，弥岁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她找不到家在哪里，她对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感，而家人——有血缘关系的离弃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也算不上亲密。
除夕这天，弥岁哪都没去，就窝在租住的公寓，不是玩手机就是睡觉，打发着时间，最应该隆重的晚餐，弥岁也懒得搞些什么花样，下了个番茄味的意面，凑合着吃完了。
弥岁的房间有个飘窗，来的第一年她就把这布置了柔软的垫子和抱枕、玩偶，没事的时候她总喜欢在这里看书。
吃完饭弥岁就窝到了飘窗边，米白色的窗帘半开着，可以看见外面的街景和天空。
平板在旁边播放下午直播过的春节联欢晚会，热闹喜庆，给空寂的房间增添了些过年的气息。
弥岁其实不爱看春晚，只是除夕夜看这个对她来说的是个惯常的仪式。
弥岁翻弄着手机，和来祝福的朋友们发消息。
“嗡——”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是林野年。
“新年快乐，岁岁。”
很简短的一句话。
弥岁看着这句话，犹豫再三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下一秒，林野年就打来电话了。
“风轻轻，我听见你声音，你对着我叮咛，要注意自己的心情……”
电话铃声是她以前很喜欢的一部剧《恶作剧之吻》的歌，歌手就是女主角本人。弥岁听的弦乐版，她总感觉这个版本有一种淡淡的遗憾感。
弥岁顿着，不知道该不该接通。
“一点点想哭泣一点点想着你，你的爱很珍惜，我总依赖着你的记忆。”铃声已经接近了尾声。
弥岁想到了万晴旦，这也是林野年第一次一个人过年，她还是接通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要不是弥岁听见林野年的呼吸声，她真以为自己按了挂断键。
弥岁有些无奈地率先打破僵局:“林野年，新年快乐。”
林野年滞了下，然后轻声回道:“新年快乐。”
这样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实在是没意思。弥岁靠着墙闭了闭眼:“晚上吃了什么？”
“饺子。”
“速冻的？”弥岁问。
“嗯。”
弥岁轻笑声，猜到今天两人都没心思过年，晚上都是敷衍过去。
林野年突然又说了句:“岁岁，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弥岁问。
“我太任性，也太幼稚，总是把你架在一个两难的局面。而且我也是后知后觉，我总是回避你的真心，所以我们才渐行渐远。”
这些话来得突然，弥岁完全没想到林野年会说这些。
弥岁一时眼眶一酸，心里全是酸楚:“可是林野年，太迟了。”
太迟了，迟到她已经不想再表达，也不想再去勇敢了。
“不迟……”
弥岁把电话挂了，她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
但弥岁决定回国不是因为他。
那是春节后一个月了，住在楼上的中国留学生拖着行李箱，看上去要出远门。
弥岁和她认识:“Rachel，出去旅游？”
Rachel笑了笑:“不是，我回国，终于毕业可以要回去了！”，她像是想起弥岁也毕业了，又问:“我记得你也毕业了，什么时候回去？到时候我们也可以聚聚。”
弥岁愣了下，心里突然下定决心:“下个月吧，下个月回国，到时候再见！”
要说出一个为什么，实在是很难，只是看大家都各奔东西，各有前程，突然觉得自己也该往前走了，不能总是停在原地。
倒也不是说留在英国不能发展，只是弥岁想，果然她还是更熟悉更喜欢国内。
和Rachel告别后，弥岁就开始着手找国内的工作了，她定了北京和广州两个城市，一个是她童年和大学的所在地，一个是她熟悉和父亲势力所在地，都投了简历，只看过收到哪些offer。
最终定了广州。
回国的三天后，弥岁入职了国内顶尖的一家建筑公司——广厦集团有限公司。
广厦大楼着落在广州的CBD，四周建筑林立，但广厦大楼是其中最具特色的建筑之一，以竹笋为灵感，通体圆润光滑，下宽上尖，在一众国际主义长方体建筑中格外抢眼。
入职的这天是晴天，广州的初春已经热到可以穿短袖了，弥岁却畏寒，还是穿了薄衬衫和西装长裤，显得格外干练和疏离。
前来和弥岁交接工作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姓杨，知性但雷厉风行。
一上午过去，弥岁基本了解了工作内容，和杨姐准备去附近饭店吃饭。
“我们公司虽然钱给的多，但加班也同样严重，特别是你刚来，要熟悉和上手的事情也多，熬过这几个月就好了。”杨姐宽慰道。
弥岁点点头，笑道:“嗯，我知道了。现在哪个公司不加班，能……”
电梯终于从楼上下来，徐徐打开电梯门，露出几张或年轻或沉稳的脸。
和弥岁正对着的，是个二十多岁，已经褪去稚嫩，棱角分明，嘴角带笑但眼睛却分明冷漠的男人。
男人看见弥岁也吃了一惊，嗫诺着的嘴型是“岁岁”两字，但没有发出声音。
弥岁记得，自己和林野年差不多一年没见了，这是他们从遇见开始分别最久的一次，弥岁几乎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不像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幼稚阳光的小男孩了。
徐姐和站在林野年旁边的男人也注意到两人的异常，双双在他们两人之间扫视。
“这是我们公司外聘的律师团队，最近和我们有业务往来，弥岁，你认识？”徐姐没说认识谁，但眼神分明看的林野年。
林野年犹豫地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弥岁就答道。
“认识，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哦，原来如此。”徐姐笑道，可空气中的氛围却不像仅限于此。
成年人的规则是心照不宣地沉默，别人不想说的就不要多问，于是没有人再问什么。
弥岁装作自然地和林野年打招呼:“林野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野年也笑道。
然后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各自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不同于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声嘶力竭、狼狈不堪，再次见面他们都很体面，却也很疏远。
弥岁想，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吧，或许已经是老天最好的安排了。
但弥岁不知道，缘分从来不是老天的赏赐，而是某个人的心心念念、执着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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