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你

　　艳阳高照，天空在连续阴沉了好几天之后终于放晴。

　　风雨继续北上，大部分北方城市正在遭受恶劣天气的侵袭，南星高铁站今日大面积延误，许多游客此时被滞留在候车厅内，逐渐将大厅中央的服务台围得水泄不通。

　　贵宾休息室里，覃念初刚无聊刷完一部缓存的电影。

　　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现在才刚过十一点，她转手退出视频播放界面，忍不住对着黑屏浅叹了一口气。

　　本来按照正常情况，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登上了前往西觉的列车，可因为前置站点途径风雨所在的城市，所以上午刚抵达候车室的时候，她就被列车引导员临时告知，她所乘坐的那班列车可能需要延误到下午一点发车。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聚满了人，覃念初伸手扯下闷热的口罩，缓缓起身走出了休息室，迎着人群里的热闹，好奇往服务台那边走去。

　　拖着行李箱的游客倏而从她身旁疾驰而过，覃念初迅速侧身闪躲，回过头才突然发现，有个人正举着手机朝她靠近。

　　“你是那个，最近在网上很火的那个覃念初吗？”那人问。

　　覃念初压了压帽檐，伸手去找口罩却发现口袋空空，此刻只想着要尽快逃离：“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看错的，你就是覃念初！我在网上看过你的照片。”那人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举起手机像是在拍什么。

　　覃念初被迫停了步，惊慌失措时却忽而被人从后面勾住脖子，顺势带进了怀里：“江嫄，你怎么在这？我都找你找了好久了！”

　　覃念初闻声茫然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眼前的江原。

　　江原施力将她勾紧往外带，时不时回头瞥向身后，见那人没再跟上来，最后才渐渐松了手。

　　“好了，危机解除，这次你打算怎么谢我？”江原笑着与她打趣。

　　覃念初倒是没有直接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而是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把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江原，你怎么在这？”，她眼带质问抬头朝他看过去，“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你今天也去西觉？”

　　江原并未否认：“不管你信不信，这次真不是我故意跟过来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覃念初闻言却微挑了下眉：“那该不会，你坐的也是延误到下午一点的那班高铁吧？”

　　眼里明显略过一丝震惊，江原忽而轻笑出了声：“那这不是巧了么。”

　　“既然都已经遇到了，就友好和平共处吧。”覃念初说着往休息室那边偏了下头，“休息室在那边。”

　　江原拖上行李跟随覃念初步入休息室，转眼间就到了下午，两人准时踏上同一节列车车厢，又在同一排座位旁停步，于是默契转头相视。

　　覃念初低头确认车票上的座位无误，动了动嘴好似想说句什么。

　　江原怕她生气，于是抢在她前面开了口：“你先听我解释，这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我故意安排的！”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又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覃念初无奈笑了笑，“我刚刚是想问，你是想坐里面还是外面？里面的座位靠窗，外面的座位靠过道，你要是想坐里面的话，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你。”

　　对方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莫名让江原感到有些不安。他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略带怀疑开了口：“那你票上写的是哪个位子？”

　　覃念初同样疑惑朝他直视回去：“里面啊。”

　　“那就按票上的来，你不用刻意迁就我，我坐哪里都一样。”江原有些生硬地将覃念初往里侧推，“你先进去，行李我帮你放。”

　　覃念初当即被江原用力摁在座位上，只满腹狐疑。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怎么好好跟他说话他反倒不领情？

　　覃念初带着疑问安静坐在座位上，看着江原将行李一一摆放好，随后便松了口气无言在她旁边坐下，却疑惑更甚。

　　列车准时在下午一点出发，两小时后顺利抵达西觉高铁站。

　　两人拖着行李一前一后下了车，走过出站通道后只见外围站着许多前来接人的亲友。

　　“师父这次特地给我安排了辆专车，你有没有提前约车，要不要坐我的车一起过去？”覃念初这头才刚说完，转眼就见到一位大叔正举着两人的名牌站在外围，瞬间汗颜。

　　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江原同样也注意到了那个站在外围的专车司机，忽而转过头冲她笑了笑：“看来我们的专车是同一辆，这下你是真的不用担心，我过去会没地方住了。”

　　覃念初有些窘迫地低了低头，停在原地独自尴尬了一会儿，随后紧忙跟了过去。

　　眼尖的司机一下就注意到走近的两人，扯着嗓门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是小江总和覃老师吧？陈院长派我过来接你们。”

　　-

　　下午四点，专车穿透阳光洒下的光幕，稳稳停靠在觉西山女童福利院外。

　　覃念初与江原依次拿上行李下了车，这才刚出车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等着迎接她们的院长陈西山。

　　“师父。”覃念初主动上前与陈西山打了声招呼，遂又将手里的茶叶递给对方，“给您带的东西。”

　　陈西山顺手从她手里接过那盒茶叶，提溜起整个礼盒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频频点头道：“茶确实是好茶，不过我这个老太婆胃口也没那么大，你下次过来可别再给我带什么东西了，要不然我都快没地方放了。”

　　陈西山说着便将两人引入院内，边走边与身后的人说道：“房间都给你们提前安排好了，和之前的配置一样，放好行李后记得到我那里去喝茶。”，她走到一半忽而停下脚步，特意转过头往江原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小江，你也一起来。”

　　几人在楼梯口友好分别，覃念初与江原匆匆回到房间放下行李，便一同启程前往陈西山的书房。

　　陈西山的书房就安设在三楼走廊尽头，屋内装潢雅致不俗，陈设简洁却又不失格调，古色古香的墙纸上面挂着好些山水字画，每幅画作底部都印了枚字迹清晰的印章，上面皆统一写着“西山”二字。

　　江原进门后便开始围着屋子里的画作瞎转。

　　覃念初则熟练地走到红木案桌旁坐下，看坐在主座上的陈西山替她们沏茶。

　　“泡的是你新带过来的茶叶。”陈西山说着便将面前两个茶杯斟得半满，随后又抬头看向一旁正在欣赏画作的江原，“都过来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江原闻言款款走到覃念初身旁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水一口饮尽，当即忍不住感叹道：“茶香醇厚且回甘持久，果真是好茶。”

　　对方说着便朝她看过来，覃念初只斜了他一眼，也端起面前的茶杯小抿了一口，故意没接他的话。

　　见她不作任何反应，江原于是自讨没趣地转向案桌对侧的陈西山道：“早就听闻覃老师的师父是业界著名的山水派画家，没想到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西山老师，更令我没想到的是，西山老师居然还同时是福利院的陈院长本人。”

　　陈西山听闻却不动声色，只是微笑着朝江原摆了摆手：“这种溜须拍马的漂亮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她双目沉静地看着江原，转而又继续说道，“这还是院里第一次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安排专车，也不知安排得合不合适，小江总这车坐得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江原客气应道，“让陈院长您费心了，还特地派人跑一趟。”

　　听到这里，覃念初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语气莫名其妙就酸了起来：“我说这次怎么还有专车来接呢？合着这车全是给他一个人安排的，我就是个蹭车的呗。”，她说着有些不满地看向师父陈西山，“师父，你偏心啊，我来那么多次你都没派人来接过我，这次他来你就这么大动干戈，到底谁才是您最亲爱的徒弟？”

　　“这能一样吗？”陈西山说，“人家小江可是福利院的大恩人。”

　　“什么大恩人？”覃念初满不情愿地斜了江原一眼，“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陈西山叹了口气，眼神示意江原道：“小江，你来跟她说。”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看向坐在桌侧的江原，一起静待他嘴里的下文。

　　江原抬头看了看陈西山，又转头看了看覃念初，忽而有些犹豫：“我……”

　　见对方迟迟憋闷着不肯解释，陈西山最后还是主动把话接了过来：“你不好意思说，那就我来说。”

　　“福利院这几年发展得确实很好，每年都能收到许多来自社会的捐款资助，孩子们的生活水平也在肉眼可见地提高，但从福利院成立到现在，却始终有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

　　陈西山说着便起了身，踱步来到屋里的花几前，随心拨弄了几下眼前的花草。

　　“你们可能不知道，福利院招收孩子的数量这些年一直都在增加，而这也就意味着，有越来越多的女孩正在被留守或者遗弃，但这些来自社会的问题往往又都是无法用钱来解决的，所以女童收养和留守的问题，也就逐渐成为了我的心头大患。”

　　“后来小江联系到院里，说是想让孩子们出镜参与他的音乐短片拍摄。”陈西山接着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这倒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够通过媒体传播的形式，让社会上面更多的人真切地关注到女童问题。”

　　话说到这里，覃念初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当即转头向江原求证道：“所以你参加那个乐队比赛，其实是为了院里的孩子们？”

　　“算是吧，但也不全是。”江原模棱两可道，“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比赛结果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就算是没有赢得这场比赛，我们也同样可以单独出资找专业团队制作短片，所以陈院长您放心，音乐短片这件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放在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江原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眼，遂起身朝门外走去：“我出去接个电话。”

　　宽敞的书房里忽而只剩下她们师徒二人。

　　覃念初静坐着低头不语。

　　陈西山则踱步回到案桌前，又往她的茶杯里添了些茶：“现在知道了吧。”

　　替她斟茶的那只手急速靠近又远去，覃念初眼睛始终紧盯着面前的茶杯，仍旧没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怨气，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逼你卖出画作版权，我是想让你正视自己的内心。”陈西山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茶壶，转而郑重道，“小初，还有执着，就是还没有放下。”

　　一壶茶水饮尽，旁边的烧水壶刚好也啪嗒跳了闸，陈西山于是将刚煮沸的白水倒入茶碗里，一瞬间茶香溢满了整个房间。

　　覃念初低声嗯了嗯：“我知道了。”

　　陈西山转手将泡好的新茶斟入茶杯：“那网上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有想好对策吗？”

　　“嗯。”覃念初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我打算再等等，等过了这阵子，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陈西山了然点了下头：“那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别什么事都自已一个人扛。”

　　覃念初闻言朝对方笑了笑：“知道了，师父。”

　　江原这时刚接完电话折返回来，见屋子里的两人聊得正欢，便问：“在聊什么呢，我错过了什么精彩话题？”

　　覃念初忽而眼带笑意地望向正在走近的江原：“刚刚师父说，想问一下你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现在就去安排食堂给你做。”

　　对方投来的笑意里好似带着些意味不明的调侃，江原疑惑着皱了下眉，只道：“不用麻烦了吧，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江原在两人的注视下再次款款落座。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火速转头看向身侧的覃念初，嘴角顿时扬起一丝狡黠：“那要不然也问问覃老师的意见，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面色霎时凝重了起来，覃念初就像是看见了神经病那般对上江原的目光，冷声道：“那我也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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