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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辆小小的驴车从太师冯府的后门慢悠悠地被赶出,我和外婆坐在微微摇晃的车上。
“外婆,姨婆家住在哪里呀?”
“李家庄。”
“远吗?”
“不算近,但也不很远。”
外婆不大爱说话,我也就此沉默。
驴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年老的车夫懒懒地挥着鞭子,口里哼着不搭调的歌。我努力听了半晌,终于听明白他唱的原来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路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
天擦黑的时候,我忍不住有些担心地问:“外婆,我们今天能到吗?”
“能,就快到了。”外婆漫不经心地说。
驴车行入山间,路更加颠簸难走。天完全黑透了的时候,我终于在路的尽头看见了隐约的点点灯火。
“就是那里了。”外婆指着远处的灯火说。
李家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四面环山的村子,大约只有七八户人家,都住在灰扑扑的土坯房里,房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院墙低矮,柴扉破旧。
车声引得村里三五只狗此起彼伏地狂吠。
外婆让车夫把驴车停在一户人家的柴门外,下了车就扬声喊道:“花石头,开门来啦!”
片刻之后,屋里灯影闪动,门“吱吱呀呀”一阵乱响,一个不高的人影出现在院子里。
“大姨,你怎么刚走就回来啦?”一个男孩子的声音问。
“有事呗,你娘睡下啦?”外婆说。
“刚睡。”男孩子答道,打开柴门,让我们进院。
我借着微弱的天光上下打量他,只见他大约十五六岁年纪,个子不高,瘦瘦的,身上的短袄打着好多补丁,眼神倒是很灵动,一副又机灵又高兴的模样。
“车夫大叔,天这么晚了,你老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屋里将就一夜,吃点儿东西,让牲口也歇歇,明天再回去吧?”他很体贴地对车夫说。
“费心了,小伙子。”车夫客气一番,跟在少年的后面去卸车安顿牲口。
外婆熟门熟路地带我向堂屋走去。一进门是灶间,左右各有一扇木门,外婆推开右边的门,笑道,“木兰,吵醒你啦?”
屋子里已经点起一盏小小油灯,灯火如豆,一位老妇人正在土坑边弯腰穿鞋,直起身子笑道:“大姐,你怎么刚走就回来啦?”忽然看见我,诧异地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外孙女艾儿。”外婆说罢,轻轻推我上前,“艾儿,快叫姨婆。”
我按照新学的北魏礼节施了礼,口中说道:“艾儿请姨婆安。”
“好孩子,”那老妇呵呵笑了,上下打量我,对外婆道,“这就是你说的英子的闺女?还真挺像英子的。”
“是啊。”外婆点点头,“英子让我把她送你这儿来住些天。”
“行,行,住下来吧,正好家里人口少呢。”姨婆抬手拢拢花白的头发,笑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热点儿吃的。”
食物过了好一会儿才端上桌,只有一盆面饼和一盆炖菜,都热气腾腾的,闻起来有股很特别的香味儿。我小心地吃了几口,那面饼又粗又硬,不知道是用什么粮食做的,但可以肯定不是小麦粉。那盆炖菜里主要是一些很大的肉块儿,肉质很粗,味道不像是我吃过的任何一种肉。
“吃不惯,是吧?”姨婆看着我的样子笑道,“这是熊肉。”
我着实吃了一惊,嘴里咬着的半块肉差点儿又掉回碗里。
正在这时,那少年进来了。
“艾儿,他是花石头,是你姨婆最小的儿子,你得叫他‘三舅舅’。”外婆说。
我赶紧站直身子,胡乱咽下口中的饭菜,一边施礼,一边含糊地说道:“三舅舅好。”
少年有些腼腆地笑笑,红着脸不肯言语。
“你还有两个舅舅,大舅舅叫黑石头,二舅舅叫白石头。”外婆说。
“那他们都住在哪里呀?”我问道。
“他们都在军中,”姨婆说,声音里有一丝黯然,“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吃过了简单的晚饭,我们就被姨婆安顿着和她在同一铺炕上睡下了。
姨婆家的被子很厚很粗糙,盖在身上沉沉的。许是颠簸大半日太累了的缘故,我躺在被窝里一边听外婆和姨婆絮絮地说着太师冯府里的种种琐事,一边小心地用指甲剔着塞在牙缝里的熊肉丝,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土炕上只剩了我一个人,其它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炕的一边。
我急忙爬起身,胡乱套上衣裙,几下就挽好了头发,走出门去。
院子里,外婆和姨婆正站在一起说话,花石头舅舅在帮着车夫套车。
姨婆见我出门,笑道:“艾儿,起来啦?我没让你外婆叫醒你,你头一次赶这么远的路,肯定累坏了,多睡会儿才好。”她见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俩,不由失笑,“怎么,我和你外婆长得像吧?”
我笑了。没错儿,她俩确实很像,一看就是亲姐妹。
“其实我俩小时候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外婆比我大十岁呢,谁知道越老长得倒是越像了,可能老太婆的样子都差不多吧。”姨婆爽朗地笑道。
驴车已经套好了,外婆叮嘱我道:“艾儿,外婆先回去了,你好好住在姨婆家里,听姨婆的话,多帮姨婆做点家里的活儿。”
我点点头,心里着实有点儿舍不得外婆。
“你放心吧,大姐,艾儿在我这儿肯定没事的。”姨婆爽快地说。
“那我就走了,木兰。”外婆登上驴车。
车子缓缓驶出院子,姨婆、花石头舅舅和我跟在后面相送。
“再见了,外婆。”我挥挥手说。
“回去吧,木兰,过不了几天我还会再来看你们。”外婆在渐行渐远的车上喊。
木兰?我心里一动,看看远去的外婆,再看看身边的姨婆。
外婆名叫花玉贞,那她的妹妹就是……
“花木兰!你真的是花木兰?”我激动得声音都变尖了。
“是啊,那又怎么啦?”姨婆诧异地看着我。
“你就是那个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我扯住她的衣袖追问。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年前的事?”姨婆更加诧异。
“这是什么话!”我大声喊道,“地球人都知道啊!”
“地……什么?”
我蓦地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说了一句北魏人肯定听不懂的话,但还是忍不住拉了姨婆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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