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小姐与心软先生

　　已近正午，阳光带着夏末最后的燥热，铺洒在公路两侧的树上，叶片绿得发亮。

　　一辆城际班车平稳行驶在柏油路上，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揉成一片流动的绿。

　　沈川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掌紧紧按在腿上的帆布包上，指尖能隐约摸到包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棱角温润。

　　他抬眼望向窗外，眼底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这是他买过的最贵的礼物，也是生平第一次给女孩子挑礼物。

　　自从得知姜蕊还有几天那就要过生日，他就一直在想送什么礼物好。

　　他自己手里有一点钱。他平时很少花钱，日常父母给的零花钱他都攒了下来，加上他保送大学后拿到的奖学金，还有自己打工赚的钱。凑在一起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是，准备什么礼物，还是让他很是费了思量。

　　他曾经想，可能女孩更懂女孩，他身边比较熟的女孩就是邻居小茹了。但是自从他想通了姜蕊那天为何闹别扭后，他就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请教小茹。

　　他只好发挥学霸精神，翻遍了各类社交平台和问答社区。

　　网友的推荐五花八门。

　　他只好拿出笔记本分门别类做了记录，从毛绒玩偶到香薰蜡烛，从书籍绘本到手工饰品，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没想到越看越乱，心里更是没了章法。

　　直到一条 “送女生礼物清单”的分享跳出来，“手链”两个字撞进眼底时，他的眼睛一下亮了。

　　思绪猛然拉回他俩第一次单独外出，集市上人群拥挤中，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瞬的触感与悸动。

　　而且，他也想起来，姜蕊平时偶尔会戴简约又有质感的细手链，衬得她的皓腕愈发纤细好看。

　　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了答案——就送手链。

　　确定了方向，他又开启“学霸式做功课”。

　　在生活分享平台上搜“送女生手链推荐”，看到有人说手作店的礼物更有心意，能体现独一无二的重视。也有人推荐品牌店，说品质有保障，款式更精致。

　　他权衡了许久，觉得手作店更有意义，便顺着网友推荐，翻遍本地生活号，把评分高的手作店一一截图存图，还列了份按路线排序的清单。

　　今天一大早，他就乘坐第一班城际班车赶去了锦川，先扎进巷子里评分最高的第一家手作店。

　　店里摆满了银质编织链、珍珠手作款，他像做实验般细细摸过每一条链身的光滑度，对比吊坠的大小重量，却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要么款式太素，衬不出她手腕的好看。要么设计稍显繁琐，怕她嫌麻烦不戴。

　　辗转了几家手作店，每一家都照着清单找过去，甚至还笨拙地问过店员“适合日常戴、不过分花哨的手链”，得到的推荐却始终不合心意。

　　最终，他还是去了商场的品牌专柜，他一家家看过去。直到一条手链，牢牢吸引了他的眼球。

　　玫瑰金色的蛇骨链坠着几颗小巧的饰珠，中间一颗淡粉色的珠子，侧面镂着细碎的爱心纹，顶端还翘着个小小的立体皇冠。旁边坠着玫瑰金的镂空花朵，像缩微的捕梦网，连配着的小珠子上都嵌着细闪的钻。

　　耳边导购员还在热情地推荐着：“帅哥是给女朋友挑的吧？这条玫瑰金蛇骨链特别贴腕，链细不压手，衬皮肤白的女孩特别好看。”

　　“女朋友” 三个字让沈川的脸一热，他没有反驳，只是说“麻烦拿出这条给我看看。”

　　导购员眼睛一亮，推荐得更起劲了：“帅哥太有眼光了！这是柔粉梦境套装，日常戴一点不浮夸，配裙子、T 恤都好看。”

　　“你看这粉珠上的小皇冠，还有捕梦网的镂空花，又甜又有点小浪漫！”

　　沈川细细端详着手链，想象着戴在姜蕊手腕上的模样。那点柔粉的亮，多像她啊。

　　嘴上总带点小刺儿，偏偏傲娇中的那份可爱，怎么也藏不住。

　　“好，就要这一条。”

　　沈川看着窗外的树纷纷后退，再次低下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礼盒里的手链，心里有点发烫。

　　她会喜欢吗？

　　思绪飘远时，他想起了昨天他做完晚饭，刚推车走到大门口，姜蕊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他上午披在她身上的衬衫，“沈川，你的衬衫。”

　　沈川闻声驻足，接过她手里的衣服。

　　她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与他平视，眼尾弯弯带着点顽皮的笑意：“我穿过了，还需要洗洗再还给你吗？”

　　他忍不住笑了，喉间的笑意也温软：“不敢劳烦大小姐。”

　　“知道就好。”她扬起下巴，可眼底的光比大门口的路灯还亮。

　　思念突然翻涌上来，像潮水似的裹住了他。沈川掏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

　　【在干嘛呢？】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忽然有些紧张，把手机攥在手里，看向窗外。

　　目光越过路两边飞速后退的白杨，望向远方的原野。车在疾驰，眼底的风景是一片朦胧的绿，大片玉米地铺展成浓绿的色块，风一吹，绿浪起伏。

　　手机却始终是安安静静的。

　　她是不是在忙？会不会没看到消息？还是觉得他太突兀，不想回复？

　　沈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连礼盒的棱角硌在掌心都没察觉，眼底的雀跃渐渐掺了几分忐忑，连嘴角的笑意都淡了些。

　　“下一站，水谷镇，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广播声响起，沈川猛地回神，匆匆背起帆布包下车。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家走，心里还揣着那点不确定的忐忑。

　　院子里，王兰英正在拿着水壶浇花，转头微笑着看着儿子，“回来了？见到同学了？”

　　“嗯。”他实在是不擅长撒谎，只低低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昨天跟妈妈说今天跟同学有事约在锦川见面。他不好意思让妈妈知道他是专门去给姜蕊买礼物的。

　　他坐在书桌前，把丝绒礼盒从包里拿出来，忍不住又打开看了看。

　　自然光线下，手链依旧璀璨，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轻轻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屉最里面。他准备在生日那天送给姜蕊。

　　这时，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出姜蕊的回复：【刚在在陪爷爷奶奶看电视，怎么啦？】

　　短短一句话，瞬间驱散了沈川所有的忐忑，眼底重新亮起光，指尖落在屏幕上，想回复些什么，却又怕说得太多露了馅，于是只回了一句：【没事，就是问问你。】

　　还没等他把满心的雀跃捋顺，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姜蕊的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你的事忙完了吗？什么时候来？】

　　短短一句话，像颗裹了蜜的糖，瞬间融进心底，连带着刚才那点残留的忐忑都彻底烟消云散了。

　　沈川嘴角一下咧到耳根，指尖飞快地敲击屏幕，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小馋猫饿了吗？我马上就去。】

　　【谁是小馋猫啊？你给我说清楚！】

　　沈川低笑出声，边起身往门外走，边飞快回了句：【我是。】

　　对面秒回一个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的哼哼表情包。

　　沈川盯着屏幕，嘴角咧得更大。

　　“妈，我去姜爷爷家了。”他扬声跟院子里的王兰英打了招呼，拎起车钥匙就往院外冲，推出自行车，长腿一跨，车铃叮铃一响，便飞驰而去。

　　院子里，王兰英举着洒水壶站在花前，看着儿子背影都透着傻乐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这孩子，明明刚才进门时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会儿功夫就眉开眼笑，跟换了个人似的。

　　*

　　姜家院子里，姜蕊正躺在堂屋廊下的藤椅上，手里捏着个没剥完的橘子，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眼睛却总是忍不住院门口飘过去。

　　已经是八月下旬了。即使是快到正午了，阳光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枣树的枝叶在影壁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风一吹，便轻轻摇晃。

　　她今天早上一醒来，心里就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情愫。她比从前任何一天都盼着沈川能早点来，却又说不出缘由。只知道见不到他，心里空落落的。

　　其实，他昨天明明跟她说过，今天有点事要忙，会晚来一会儿。可她心里那点小别扭却按捺不住。

　　凭什么让她巴巴地等着？

　　哼，可恶。

　　这时，院门口传来自行车的声音，她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子，又重新慢慢坐回去，顺手拿过手边的蒲扇，盖在脸上。

　　沈川停好自行车，绕过影壁墙，就看到了堂屋廊下藤椅上的人影，正舒舒服服地半躺着。

　　明明应该听到他的脚步声了，却还是一动也不动。藤椅轻轻地晃动着，她的裙摆跟着摇动，裙摆下露出一双纤细白净的小腿，也在慢悠悠地晃着。

　　沈川嘴角轻轻一扬。他大步走过去，先到堂屋门口跟爷爷奶奶打招呼。然后才慢慢退出两步，停在藤椅前，轻轻蹲下。

　　从扇子旁边的缝隙里，他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沈川忍住笑，也不出声，看她手里还拿着个剥了一半的橘子，轻轻拢在她手里。

　　他玩心顿起，便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橘子皮，从她掌心轻轻往外抠。

　　“哎——”橘子刚被抽走，女孩另一只手就猛地取下盖在脸上的蒲扇，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板着小脸嗔道：“沈川！你抢我橘子干嘛？”

　　沈川只是笑，也不说话，就低头慢慢剥橘子皮，指尖把橘瓣上的白丝都撕得干干净净，才掰下最饱满的一瓣，递到她嘴边，声音低低的：“张嘴。”

　　“哼，”姜蕊轻哼一声，却还是乖乖地把送到嘴边的橘子吃进嘴里。橘子酸酸甜甜的汁液瞬间在舌尖漾开。

　　“你在等我？”沈川轻声问。

　　“你少臭美了！”傲娇的小公主心思被戳中，不乐意了，她把头扭向另一边。但耳尖却悄悄泛了红，连说话的语气都弱了些，“我就是躺着晒太阳，谁等你了。”

　　沈川嘴角含着笑，也不恼，站起身移到藤椅另一侧，依旧蹲下来，刚好对上她转过去的脸。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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