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不晚

　　至于，太至于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7：30，星期三。
　　江樰坐在电脑桌前叹了今天的第十八口气，这也是他今天第十九次产生想一拳把电脑打爆的想法。

　　也没人跟他说干女装店客服能遇到这些事儿啊，当上网店客服之后，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让他给见识到了。

　　他今天一天对接的客户大体能分为以下几类：

　　一、啥都不买，就想单纯骚扰客服型：

　　什么“我替我女朋友问问”、“我替我一个朋友问一下”，然后毫无铺垫地开始问商品宣传页面的模特是不是他本人。

　　江樰：“亲亲，模特是店长专门请的，和客服是分开的。”

　　顾客：“哦，那我不买了。”

　　江樰因吐血过多，卒。

　　二、山路十八弯式砍价型：

　　这种是最浪费时间的，上来就和江樰谈人生谈理想，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最后来一句：

　　“你能给我便宜点吗？”

　　江樰：“亲亲，不好意思，这已经是我能给您争取到的最优惠的价格了。”

　　顾客：“我跟你说啊，做人要大度，尤其是像你们这样做生意的……（此处省略八百字小作文）”

　　江樰因听的头昏脑胀，卒。

　　三、 拼尽全力占便宜型：

　　比如这样：

　　顾客：“为什么没给我发赠品？”

　　江樰：“亲亲，需要带图加十五字评论才发呢。”

　　顾客：“你就不能直接给我发吗？”

　　顾客：“你们这是骗评论，我要退款。”

　　江樰因气急攻心，卒。

　　或者是这样：

　　顾客：“怎么还没给我发货？”

　　江樰：“亲亲，麻烦发一下快递单号，我这边去帮您催一下物流。”

　　顾客：“什么单号，我还没下单呢。”

　　江樰因过于无语，卒。

　　这一天下来，江樰都不知道和阎王爷打过几次招呼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急需在电脑旁边备一盒速效救心丸。免得交了这么多年养老保险，还没等享受到权益，自己先下黄泉去和黑白无常一块报道了。

　　“怎么了？我在外面就能听见你人搁屋里面老叹气。”严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江樰的身后，双手放在他肩膀两侧轻柔地按压。“你坐多久了，肩膀硬成这样。”

　　“还能怎么了，当个客服都快气死我了。一天下来，正经买衣服的没几个，全都是想着要白嫖和占便宜的，还有几个纯骚扰的。”江樰摘下眼镜，低头用手按了按人中，感受到严霁按摩肩膀的手顿了一下，才戴上眼镜抬头看他。

　　“怎么了？”江樰把这三个字抛了回去。

　　“没事儿，”严霁回了一下神，接着给他按摩，有些犹豫地问道：“那几个骚扰的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要不我用私人号给他们都举报了？”

　　江樰活动一下脖子，闻言挥了挥手，把茶缸最后一口茶喝完。

　　“用不着，那些人也就在网上能给自己找找场子，我一个大男人被说两句没什么。”

　　严霁被他这无所谓的样子逗笑了，手顺着肩膀曲线往上按揉他的脖颈处。

　　“你这样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哪有的事，你就看好商品和发货这块，我这边还能应付的过来。”江樰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严大店长免费的按摩服务，过后拍拍他的手，示意不用再按了。

　　“谢了，感觉整个人轻松不少。”

　　严霁笑着把手收回，顺势搭在椅背上，语气调侃道：“话是这么说，我看你一天天没少唉声叹气的，理账的时候都没见有这么愁。”

　　江樰撇嘴道：“甭跟我在这撩闲，我最近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太久没干和一堆人接触的活儿，有些生疏了。我记得自己以前在公司上班那会儿，一天见百八十个人，都没现在气性这么大。”

　　“工作性质不一样，客服是服务业，哪有当财务威风啊。”

　　“你……”江樰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伸手就要往严霁胳膊上招呼，反而被后者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

　　“不是这个理吗？你因为找不到账本这件事数落我多少次心里没数吗，江大财务？”严霁拉着人的手凑近，表情戏谑道，还得地加重了后四个字的读音。

　　江樰移开眼神，把手抽回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还不是因为你把账本到处乱放，这东西丢了可不是小事。”

　　“是是是，我的错，以后决定不会再乱放东西了，尤其是账本这种贵重物品。”严霁举双手作投降状道，他知道江樰最近当客服忙得焦头烂额，自己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以免被当成人形出气筒。

　　“看在我这么殷勤地给您按摩的份上，放我一马呗。”

　　江樰乐了，伸手在他头上虚虚点了一下。

　　“行吧，小严子，退下吧。”

　　“嗻。”严霁嘴上说着走，却倾身越过江樰把电脑直接关机。

　　“你也该下班了。”他转过头去看墙上的挂钟，表情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江樰怔了几秒，开口道：“我发现你有时候确实挺霸道的。”过了半秒又把后半句补上：“还不计后果。”

　　“我这是学习人家外企的优良作风——到点就下班。”严霁把头别开，去看房间门口新摆上的发财树。

　　“行吧。”江樰懒得拆穿严霁拙劣的谎言，反正他也不想去回那些只许左通右、不许右通左的人的问题了。

　　他走到门口旁边的窗台去拿水壶给发财树浇水，回头发现严霁还杵在刚才的位置站着，上前两步把空水壶塞到他怀里。

　　“怎么还赖在我屋不走了，你要实在闲得慌，就帮我把水壶灌满，咱这发财树都快渴死了。”

　　严霁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塑料水壶，嘴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抱着水壶去卫生间灌水了。

　　江樰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抬头看一眼时间，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睡衣准备穿上。

　　“我是直接给它浇吗？看这土也……”严霁拿着水壶直接推门进来，正好撞见江樰刚把上衣脱下来。

　　“不怎么干啊。”他迅速把头别过去，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浇吧，我刚刚就把壶里那点儿底给倒了，那土不见得能湿多少。”江樰倒是像个没事人儿一样，把上衣换好后走到严霁身边，把他扒拉开，看一眼发财树盆里土接着说：

　　“你看这土干得都裂开了，多浇点吧，别让它搬家第一天就‘驾鹤西去’了。”江樰说完抬头，发现严霁已经跑到门口站着去了，顿时感觉有些无语。

　　“你躲这么远干什么，我身上是有虱子吗？”

　　“没，没。”严霁连忙摆手，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觉得，嗯，我们现在应该保持一下社交距离。”

　　“哈？你是接个水把脑子落卫生间里了吗，突然扯什么社交距离干嘛。”江樰只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转头时正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上身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居睡衣，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的……

　　“靠你怎么不……”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席卷了江樰的大脑，他快速地“爬”到床边把睡裤套上，饶是他这种脸皮厚如城墙拐角的“职场老油条”此刻也有些尴尬。

　　严霁趁着这个空隙把发财树浇好，还不忘了把水壶放回到窗台上，面对着门站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道：“水浇好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屋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晚安。”江樰低头胡乱应了一句，等听到关门声后，才放心地呼出一口长气。

　　等到耳朵的热度消散了些许，他突然回过点儿味儿来。

　　不对啊，我和他不都是大老爷们儿吗？让好兄弟看见也不是啥尴尬事儿吧。

　　那他在尴尬些什么！？我又在尴尬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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