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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艾利安这种行为就是在沉默中爆发了。
艾利安定位所在的街区是一个五年前因为病毒而全面封锁后清空的街区,Porta Gloria, PG街区。
仿佛像是昭示着自己曾经悲惨的命运,街区上空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积雨云,原本晴朗的夜空从接近街区开始就越来越低矮,雨水开始稀稀拉拉地打在飞行器的窗子上,随后雨声越来越密集。
PG街区还保持着封锁之前的样子,街上的尸体已经被太阳能的清洁机器虫清理干净,街边的路灯还连接着城市独立的电路系统,发出电流声不稳定地散发着暗黄的光芒。
有的街区已经被打砸得不成样子,越往中心街区走则撤离通知更加提前,很多店主以为自己还会回来,服装店的橱窗里衣服悬挂得漂亮而整齐,饰品店和玩具店还写着第二天的特惠物品,却早已落满了灰尘。
在雨夜和昏暗的灯光中,这片街区透着隐约的鬼气。
怪不得艾利安要跑来这里。
“就在这附近。”穆尼尔说。
“看来比想象中要好找很多啊。”沃蓝说,“本来还要考虑易容的问题,现在倒是不需要了,只要有活物就联系你就好了。”
“我……我见到他以后要说什么啊。”卡尔对贵族雄虫有天然的恐惧,有点迟疑地问。
“你不是见过他吗?”泽斯说,“上次也没见你害怕。”
“上次我当然不怕。”卡尔小声嘀咕——死都不怕当然不怕诺克斯家主。
那次的事他要被泽斯念死了。
伊凡也从自己的飞行器上下来,他不放心让卡尔又检查了一遍定位器,说道,“起码这种地方可以用任务搪塞过去了。”
这里确实像是会藏着不法分子的地方。如果不是考虑到这片街区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就好像被遗忘在了历史之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艾利安回忆起来。
在这样的雨夜中要找到一只虫子并不容易。在定位可能出现偏移的范围内就有不少高楼大厦,挨家挨户地去找显然不现实。他们分开了区域,穆尼尔和泽斯一块儿去了艾利安最后可能出没的购物中心。
一边走着泽斯一边搜索着军方的信息库。
“你知道PG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嗯?”
“这里曾经是首都第一个实现□□产业链的实验街区。”泽斯看着资料说,“曾经这里的街道上充满了穿着暴露的雌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招客。”
雄虫大多不缺雌虫,来这里享受的是一种氛围。一种把生活和工作抛之脑后,只剩下本能的氛围。
夜幕之下,妓院、夜总会、赌场与毒品交易齐声繁盛。歌声与怒骂交织,□□与幻觉碰撞,雄虫与雌虫一同在这如梦似幻的沉沦中迷失本性。这便是 Porta Gloria,“光荣之门”,梦之城。
“我记得这片街区是因为病毒封锁的?”穆尼尔问。
“佛柏托病毒,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个病毒的名字。”泽斯说,“是一种通过精神海传播的病毒,在战场上可能有别的寓意,但是在PG就是性病的意思。在赌场和毒品的控制下不断□□的雌虫和雄虫忽然发现自己的精神海被一种可怕的物质入侵,先是完全攻破宿主的精神海,随后是篡改神经递质水平,再进一步地诱导内分泌失衡,最后因器官衰竭死亡。通过破坏神经系统导致的免疫性疾病。”
“这种病毒在初期攻破精神海的时间比较长,从器官控制神经系统到器官衰竭的时间却非常迅速。当时只有少量的几只雌虫在病发后挺了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却因为缺乏治疗手段而纷纷死亡。
因为来源不明,爆发时间快,且没有有效的药物治疗,佛柏托病毒一度被认为是对荒淫无度的梦之城的天罚,是一场噩梦。但是佛柏托病毒是否完全无解其实是个未解之谜,因为在不久之后帝国就封锁了有关这个病毒的消息,并且暂停了任何相关的研究。”
“因为它的传播途径?”
“我推测是这样的。”泽斯点了点头,“噩梦病毒并不是一种高传染性的病毒,对于大多数市民来说传播方式只有□□一种。如果爆发了对病毒的恐惧可能一段时间内会影响帝国的生育数量。”
所以帝国在封锁了消息后清除了可能感染者。
“当时的执行者是第四军团,如果是你以前的权限的话也许能看到更多消息。”泽斯说,“PG变成了一个不能提起的地方,钻石也是在那一次之后无论纯度全部上升为了帝国一级禁药。”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泽斯说,“五年前正是诺克斯家族更换家主的时候,诺克斯家族作为色情产业的中流砥柱和钻石的生产商在这个事件中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而五年后的今天诺克斯的现任家主独自一虫来到了这里。很难说这一切之间都没有联系。”
“你觉得这是针对诺克斯家族的一场打击?”穆尼尔问。
PG的购物中心是一栋鲸鱼形的蓝色流线型建筑物,中间有一片曾经绿化完备的花园。在机器虫的控制下花园没有蔓延,依旧保持着欣欣向荣的样子。大雨打在棕榈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摆在百货大楼中的衣服款式还停留在五年前。
“你更了解诺克斯,你觉得呢?”泽斯打开手电筒,光线扫射过地面上的脚印,“你的雄主来过这里。”
“要么是他要么就是亚雌。”看着脚印的大小,泽斯又补充道——反正不大可能是其它的雄虫。
“我没办法判断。”穆尼尔这么说,却觉得这种病毒的症状和艾利安的“中毒”有相似之处,“从时间节点上看也有可能是内部斗争。”
“有道理。”泽斯说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其实挺后怕的。”
“嗯。”穆尼尔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那时候的想法挺自私的,我不想你死,只要你还活着,不管在哪里,活得怎么样,起码你还活着,我就没有那么难过。”泽斯说,“我没考虑过你的心情。”
“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穆尼尔说,“你可以这么想,但是我不能这么想。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想要活下去。”
“因为诺克斯吗?”泽斯说,“他到底是一只怎样的雄虫?”
“你说本性不坏,本性不坏的雄虫其实有不少。有多少雄虫是可以算得上本性是坏的?”泽斯说。
泽斯不如沃蓝的想法那么极端,这也是他成年以后尽快就找了个高匹配度的雄虫结婚的原因。
在泽斯看来大多数雄虫不过是随大流罢了。很少有虫可以摆脱家庭的影响,就算本心想要尊重雌虫,如果是在家暴的家庭里长大的,面对不顺心的事自然而然就会责打雌虫。并不代表本性就是坏的。
“他……”穆尼尔刚开口到一半,忽然蔓延的神经突触感觉到了一丝触碰,猛地回过头,“我感觉到异动了!”
说完他又觉得有点好笑,本来紧绷的动作又放松了下来——搞得好像什么秘密任务一样,其实就只是找一只落跑的虫崽子而已。
“集合。”泽斯敲了敲光脑,现在第二军团最顶尖的几个战力就这么以包围的形式围了上来。
被穆尼尔的精神突触碰到了就很难再跑掉了,朝着那个异动消失的方向跑了没几步穆尼尔就基本确定了那只虫确实是艾利安。
艾利安应该是先一步感受到了他的位置,所以跑了。
穆尼尔没忍住嘴角勾了勾。
一只雄虫不可能跑过雌虫,泽斯他们跟在穆尼尔的身后,穆尼尔小跑到一个小巷前,对着里面笑着喊道,“喂,你见了我跑什么?”
“你是敌人派来的奸细!”里面传来了雄虫悦耳的声音。
这么说倒是提醒穆尼尔了,他朝肖恩报了个平安。
“肖恩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屁,他是风纪委员!”
“你快出来!雨那么大要感冒了。”
“有种你进来。”
再纠缠下去只是给沃蓝他们看笑话,穆尼尔率先走进了小巷。
艾利安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精神力了。他试图用精神力屏蔽自己的存在不太成功,但是穆尼尔不太能确定他的具体位置了。
只能依靠耳朵,如果是其他雌虫可能一时间确实没办法在雨声中听到脚步声,但是穆尼尔是谁。他老早就听到了身旁垃圾桶后面的声音,只是假装没注意到一直往里走。
忽然,脚步声变大了,艾利安从他的身后扑了上来。
“抓住你了!”
“好吓人。”穆尼尔说。
身后传来的是艾利安愉悦的笑声。
转过头,在昏暗的路灯下,穆尼尔终于看清了艾利安的样子。
艾利安站在雨里,挑染的暗紫色的头发在他的白发中格外的显眼,似乎在雨里已经有些掉色了。显然用的是一次性染发剂。
他的头发烫的微卷,湿淋淋地粘在脸上,嘴唇上带着不自然的殷红,衬着他在夜色中发出暗红流光的双眼。宽松的豹纹衬衫掖在高腰的黑色马裤里,刚才他走动时发出的声音来自于靴子的鞋跟。
真的跟肖恩说的一样,他跑出来就是为了抽烟喝酒烫头纹身。
“还纹身了吗?”穆尼尔问。
“你要看吗?”艾利安说着就要脱衣服。
“你真的要感冒了,别脱。”穆尼尔两只手控制着他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艾利安的脖子上轻轻嗅了嗅,“你没喝酒吧?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喝酒。”
他没闻出来酒味,只是从艾利安的脖颈上嗅到了一股冰凉的水气,以及他发丝上的花香。
“你这是在干嘛,我纹在屁股上了,你别按我的手。”
不怪他怀疑艾利安喝酒了,艾利安拉长了尾音,声音里带着调笑和一股黏糊糊的缠绵感,和他自己本来的样子很不像,倒是有些像小时候。
一股奇怪的旖旎感从穆尼尔的心中升起。他咳了咳转移了话题。
“你身上好冰,多穿点吧,别把肖恩气死了。”
“为什么要提别的雄虫?”艾利安一本正经地问,被穆尼尔一把搂在怀里,强行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穿在了身上。
外面的风衣内衬是干燥的,反而里面的衣服湿哒哒地贴着皮肤,艾利安浑身难受,像只蛆一样地挣扎扭动,一边往外跑。
“你没吸毒吧?”穆尼尔一把抓回了艾利安,两只手捧着他的脸,想要扒开他的眼睛看清楚,看到的却是血呼啦差的美瞳。
“你没有病吧?”艾利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用手捏住穆尼尔的下巴,恶狠狠地说。
“诶,你上哪儿去?”
艾利安不服从命令要往外走,穆尼尔赶紧跟在后面。
不过这么一折腾艾利安倒是不脱风衣了,但是也不愿意系扣子,而是很潇洒地披在肩上。
巷子外站着的不是普通的雌虫,都是军雌,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穆尼尔没来由地觉得老脸一红。
“走了回去了。”
“还说不是来抓我的?”
“那你要什么时候走?”
“你跟我来,我带你看个东西!”艾利安笑着倒退着跑了两步,朝穆尼尔挥了挥手,往购物中心跑去。
走进购物中心就看到艾利安站在一个专门为赌场的化装舞会开放的服装店的橱窗面前,手里掂量着一把椅子。
普通的服装店还是不至于用防弹玻璃的,艾利安力气不大,用力砸了四五下才把玻璃砸碎。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误伤,玻璃的碎片都是圆形,这也方便了艾利安。他砸碎了玻璃以后顺着缺口钻了进去,抓着一件满是羽毛像是火烈鸟一般大红的礼服转了一圈。
“就算封锁了这里也还是帝国财产吧?”穆尼尔在橱窗外喊道,却被接二连三的四五件衣服砸在了脸上。
“你穿这个!”
这是一件黑,银,紫为主色调的很浮夸的礼服,上身是高翻立领斗篷式披肩,披肩内测还有模仿电路板的很老式科幻的暗绿色纹路。和一件黑色束腰长外套。
裤子上挂着像虫翼一样的紫色纱制绸带,半边脸的面具在额头处还有一个仿复眼的红色宝石。
穆尼尔还没来得及反抗艾利安就钻了出来,把面具一巴掌扣在了穆尼尔的脸上。
“我的财产。”
“什么?”
“这片街区,我买下来了。”艾利安走路一摇一摆地。
“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啊,就刚刚。”艾利安笑嘻嘻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乱花钱。”
“那不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好的时候也喜欢。”艾利安拽着穆尼尔,“来呀,你快过来。”
面前是一台照大头照的机器,一次很便宜,几乎可以算免费,是一种雄虫喜欢的复古的娱乐。
这还是穆尼尔第一次被推进一台这样的机器,机器内的摄像头久违地捕捉到了虫子,兴奋地转动着。
艾利安“唰”地一声掀开帘子,把头从机器里探了出去,看着外面一脸局促的四只虫子,招了招手,“愣着干嘛?过来。”
“啊?”沃蓝张着嘴。
“让你过来!”艾利安跳了出去,像赶鸭子一样把几只虫子塞进了狭小的亭子里。亭子里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艾利安才挣扎着挤了进去,操作熟练地按下了拍照。
“欢迎大家来到恐怖照相亭。”
“什么意思?”伊凡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抓着卡尔的手问。
“啊?你说什么?”卡尔根本没听到机器说了什么,手被一抓本能的就去看照相亭的屏幕。
“一,二,三,啊——”
机器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本来显示着他们的脸的照相亭上忽然蹦出来了一只鬼脸。照相亭用了全息技术,屏幕里的鬼有清晰的从屏幕内侧出现,突然闪现到屏幕前,又钻出来朝他们扑了过来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卡尔被吓了个正着,一后脑勺撞在了亭子的顶端。
伊凡啥也没看见,被卡尔拉得失去平衡,在咔嚓一声中跪倒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照相亭就吐出来了一串照片,里面有卡尔模糊的一连串飞起来的动作,摔倒前无助的眼神,艾利安凑到屏幕前大大的笑脸,穆尼尔捂着头的样子,泽斯脸上逐渐扩大的无语,和被挤出去了的沃蓝的一只脚。
“感谢大家千里迢迢赶过来成为我的玩具。”
离开照相亭,艾利安看着各位,露出了魔鬼一般的笑容。
“你……之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泽斯迟疑了很久才问,“他是这种虫来疯阳光小狗类型的雄虫吗?”
也有这种类型的雄虫。在家里备受宠爱,雌父雄父互不干涉没有给小虫子埋下暴力的种子,长大以后没心没肺的,而且喜欢玩,也不为难雌虫。
这样的雄虫确实挺抢手的。就是这一只有一点太疯了。
“不对啊?我们见过他一次啊?”卡尔也凑了过来,张着嘴说。
沃蓝一时间没有去疑问这个说法,他也见过这位诺克斯一次,他出席的宴会也算不上少数。
“你最没有资格说,是谁吓得飞起来。”
“我怕鬼啊!”卡尔喊了一嗓子,“我真的好怕鬼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啊?”伊凡一句话也没跟上,低头去看刚才艾利安塞给他的照片。
“也有这种时候。”穆尼尔说着把面具摘了下来,没说后半句——在他十岁以前。
“可是你看起来很享受啊。”泽斯质问道,“你之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你是不是其实很喜欢他。”
喜欢这个词在艾利安那里和在泽斯这里是不一样的。
泽斯指的喜欢是虫对虫的那种喜欢。喜欢一块儿玩儿,喜欢呆在一起,爱好相近,就像朋友一样。
但是今天的艾利安不对劲,穆尼尔轻易不敢回答这样的问题。
艾利安没有一秒钟为了各位雌虫停下来。
一个晚上他砸了七八个橱窗,一个晚上换了十几套衣服。
香水展览柜的香水全部摔碎在地上,味道熏得雌虫们感官失灵,被艾利安单方面霸凌,不得不套上他选的外套,看着艾利安踩在电梯上像走秀一般缓缓地上升,然后消失在视野里。
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了广播室里传来的阴森的音乐,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艾利安假装低沉的声线。
“发现我,找到我,抓住我。在处刑开始之前。”
“啊!!!”卡尔喊了一声。
百货大楼里的服装模特动了。
这些模特本来就是机器虫,会在节假日的时候走秀。现在艾利安控制着一大堆假人,在恐怖的氛围里就像来索命的鬼一般缓缓朝他们逼近。
“他特别喜欢恐怖的氛围。”穆尼尔面露遗憾地说,“你可能是没办法喜欢他了。”
“他不会真的要处刑吧?”伊凡小声问,“失败了就死的游戏。”
“你管他是不是真的要处刑你,你找不到他吗?”穆尼尔哭笑不得地说,“再不济你反杀不了他吗?他个一碰就倒的东西。”
“你这个话有点大逆不道了吧?是可以说的吗?”卡尔一脸惊恐地说,“他可是你的雄主!”
如果决定了不敌对那当然就不能惹恼啊!
“事实他有什么可恼的。”穆尼尔摇着头,“我又没说他是笨蛋。”
“你让我杀诺克斯吗?!”伊凡也嚎了一声,“我要是有这个本事会因为反叛军束手束脚吗?!”
能不能反杀伊凡不知道,但是他可能确实找不到艾利安。
艾利安很熟悉这个购物中心的构造,而且现在已经能熟练地使用精神力屏障了。再加上模特们穿得花枝招展的围攻,还有卡尔的惨叫声,更是扰乱了他们的五感。
最终他们终于在购物中心的天台找到了艾利安。
艾利安站在雨中没有回头看包围了自己的雌虫,遥遥地眺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和路灯昏暗的灯光。
“你束手就擒吧。”穆尼尔还有点入戏地说。
但是要说入戏还是比不过艾利安。艾利安回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凄凉又转瞬即逝的笑容。等他再反应过来艾利安已经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操!”穆尼尔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瞬间都凉了,心脏就要不跳了。
他之前还想艾利安难道真的能作死自己吗?肖恩有什么担心的。但是谁知道他要没事跳楼玩啊。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穆尼尔就已经展开了虫翼,飞出去的声音带着音速的爆破声,一瞬间劲风掀得泽斯踉跄了一下。
赶在艾利安落地之前,穆尼尔一把从空中抱住了他,翅膀震颤着悬停在空中,逐渐越升越高。
不是他不想快飞,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现在还没有平缓,耳边传来的还是艾利安兴奋的笑声,还有“哦——飞喽——”的喊声。
艾利安双臂环在穆尼尔的脖子上,穆尼尔用能用的手摸索着艾利安的身体——这个狗东西真的没有带任何防护措施。
这个购物中心算不上高,他如果不是反应及时可能这个时候艾利安已经摔死了。
“你是想死吗!”穆尼尔怒吼道。
他算是想明白了,就是为了这个艾利安才在早上喊他记得穿战斗服。
这个小崽种也害怕自己会因为他的反应不及时而摔死。
“与其被你们抓住,我还不如去死!”艾利安喊道。
“铛——铛——铛——”
PG的教堂的钟声在午夜十二点响起。艾利安忽然有些出神地看着远方。
雨还在下,让整个死寂的街区笼罩在一片晕开的光影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脖颈滑落,打在穆尼尔的睫毛上,让他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
这样的一个地方,却透露出一种别具一格的美。
“十二点了……”
好像魔法结束了,艾利安的声音带着一点留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没想到你们会来。”
穆尼尔叹了口气——艾利安恢复正常了,衬托得现在还沉浸在怒火和后怕中的他很不懂事一样。
“发泄过了?”穆尼尔问。
就像忽然泄气的气球,前一秒还飘在空中后一秒就落了下来。艾利安身上的毛躁和亢奋这一次真的消失了。
他用了十多年的忍耐换来了这样一个夜晚。这样就足够了。
“这里和乐园很像。”艾利安小声说,“你知道吗?这个街区里的雄虫都被撤离了,之后一半的雌虫死在了噩梦里,另外一半就这样当街被射杀了。
封锁期间街上传来恶臭,也没有虫来清扫。一开始还有清洁机器虫在工作,后来也只剩下太阳能驱动的机器虫还能活动了。但是它们真的很尽职尽责。遵照着指令,他们一点一点地清理了尸体,把街区恢复成了原来还有虫子生活的样子。到现在,天晴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在大街上工作。”
“这里是真的有鬼哦。”艾利安笑着说。
“你真的……”穆尼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个话你要和卡尔说。”
“那只小卷毛吗?”
“你现在也是小卷毛。”
艾利安听了穆尼尔的话就笑了。
“Moon。有个事,我先跟你说,你再把我放下来。”
“你说。”
“那本恋爱宝典,我从来也没看过,也没打算走里面的流程,那都是肖恩的臆想,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你非要cue上面的流程嘲讽我,你想明白了吗?”
“差不多吧。”穆尼尔大笑。
“我也不喜欢为了你为了解毒而找我解毒的样子。我是在意这段关系的,如果一开始走错了会给之后的路留下不必要的阻碍。”艾利安说,“就像肖恩说的,你不愿意有的是虫愿意,我不是非你不可。就是因为这样,这段关系才不能是因为这个理由开始的。”
“我不是没有想未来。”穆尼尔说,“我是觉得未来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
“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只是觉得无所谓。”艾利安说,“就像我觉得我死不死都无所谓一样。”
因为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不如调整心态。
他们都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放弃得不到的,把握可以拥有的,做好plan B。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喜欢你不在意自己的生命的样子。”穆尼尔说,“你是想说这个吗?”
“你不喜欢plan B。”穆尼尔说。
“交往吧。”艾利安回答,“就现在,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不是喜欢cue流程吗?就现在,答应我吧。”
“你在这个月又想了什么?”
“我在想。”艾利安说,“我还没和你一起去过我最喜欢的酒馆,没有带你去听过我最爱听的歌,没有和你一起看过日升,你之前还答应过我要陪我去看黛色的大海。我有点不想那么快就死去了。”
“我先问你,你回答我了我再回答你。”
“好。”
“屁股上真的有纹身吗?”
艾利安慢慢地笑了,“这里都没有虫,哪儿来的纹身师。你很笨诶。”
“没有纹身的话我是不同意的。”穆尼尔说。
艾利安的笑声很亲昵。他用头顶轻轻地蹭了蹭穆尼尔的脸颊,然后抬起头,注视着穆尼尔的眼睛。
然后,穆尼尔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一片濡湿。
柔软的唇瓣触碰到自己的嘴唇,亲吻中透着温柔和青涩。
“这是交往之后才能做的事吧?”穆尼尔cue流程。
“那你要现在甩了我吗?”
“我都还没同意。”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振翅声中过得越来越慢。
终于,穆尼尔也低下头,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艾利安的唇角。
“我达不到你的期待,也不懂你在乎的很多东西。”他说着,忽然觉得眼角有点莫名其妙地发热。幸好现在天上下着雨。
“我真的曾经很害怕这个世界,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而是因为无论活了多久我都觉得这个世界很陌生。”
“我不是抱着解毒的想法才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倒不如说我是因为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才想让你好起来。我的目的只是想看到你眼中所期待的世界的样子,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可以吗?”
“我……”艾利安说,“我没办法回答你可不可以,因为不是我选择了你,在我眼里你也不是一朵更漂亮的花。”
“我只是想要再见你一面。每见到你一次都更想再见到你。”
“我不想你有plan B,因为我不希望这是一段你可以随时遗忘的关系。”
我落在时间的长河里,而你是岸边不动的高塔。我奋力地朝你扔过了一朵漂亮的蓝色小花。
“不要忘记我。”雄虫高喊,“不要忘记我。”
河水不会停下,而高塔则依旧伫立在岸边。
只有那朵花,在每年的春末夏初都会重新绽放。
在幻想的世界没有真假,只有回忆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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