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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子
她未开免提,但距离太近,祁熠不可避免听了个分明。
目光沉郁,不轻不重落回她的侧影。
简凝眸光轻闪,始料未及Dieog开口是浓烈而暧昧的剖白,近乎挑衅,又似孤注一掷,直迫入紧绷凝滞的氛围。
无奈揉着太阳穴,语气清明低缓、不带迟疑地拒之门外,继而提出要求。
“Dieog,No vuelvas a decir cosas así, no quiero escucharlas. Por favor, respétame y respétate a ti mismo.”
(Dieog,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想听。请尊重我,也尊重你自己。)
彼端沉默了好一会,Diego的语气不再有方才的炽热与直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雨水洗过的平静。
“Jann,Tienes razón, dejé que las emociones me dominaran, pero ahora lo entiendo. No volverá a suceder.”
(Jann,你说得对,我任由情感支配了自己,但我明白了。不会再发生了。)
他顿了顿,声音微扬,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Solo quería que supieras… que tu amistad significa mucho para mí. Y eso es suficiente.”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友情对我意义重大。这就够了。)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二十三层。
金属门徐徐滑开,两人的脚步一轻一浅,空旷的廊道回旋。
“Gracias, Dieog.”简凝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她回应,声音柔和却不失坚定:“Eso es lo que siempre quise: una amistad sincera, sin malentendidos.”
(谢谢,Dieog。这正是我一直希望的:一段真诚的友谊,没有误会。)
“滴!”
密码验证通过,绿灯一闪,锁舌无声回缩。
祁熠淡淡斜睨了一眼煲电话粥的人,径直摸黑走向卧室。
简凝看着颀长的背影被黑暗吞没,无声撇了撇嘴。
有些事,再拖下去,只会烂得更彻底。
叶虞楠今夜飘飘然的劝告:
“或许……可以试着喜欢喜欢他”。
她好像做不到。
看见擂台上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时,她不得不承认——心,是疼了一下。
可不过是一瞬的恻隐,是旁观者对伤者的本能共情。
少年太疯,太不可控。
她本能逃避。
离火太近者,终将焚身成烬。
喜欢?
她怎么敢喜欢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
不是怕痛,是怕一旦动心,再无法全身而退。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
你应该喜欢的是简松言那种斯文有礼的类型,温吞水,说话带笑,从不让人难堪。
不是祁熠这种装腔作势的危险种,表面禁欲系的冷调,骨子里全是躁动。
不是不喜欢刺激。
是太清醒,刺激的尽头,往往是废墟。
她想要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活,不是惊心动魄的殉情。
心口的一点闷,莫名变成了钝钝的疼。
简凝掐断通话,屏幕熄灭。若有所思却无思融入一片昏影。
游魂似的杵了五分钟,借着手机惨白的蓝光,蹭回同样没开灯的卧室。
窗帘紧闭着,室内无光可寻。
吞噬级的黑,人的感官却无限放大。
她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继而,衣领后襟被人提了提,触感倏忽即逝。
有人耷拉着脑袋,情绪低糜开口:“没点想问的?”
有吗?
自然有,可她大概洞悉几分。
一个天生好命的财阀少爷,不要命的去地下拳馆打黑拳。
不谋利,不逐名,究竟图什么?
殊不难解。
不过是借着疼感,疏泄积压心底、无处可逃的郁结。
痛过,空过,惟余一片无人区。
人忧闷时,总爱以某种方式证明自己还活着——或是暴食,或是纵酒,或是彻夜不眠游荡。
祁熠却选了最痛的一条路。
他挥拳击向对手,也坦然迎受对方回击的重创。疼是真实的,血是热的。
不为自毁,只为自渡。
可为什么非救不可?
因为那点心病,比记忆更陈旧,早在骨缝里长成了无法剥离的影子。
她回加州时,母亲轻声提及,九月十五是祁雨眠离开的日期。
今天九月十九,不过四日之隔。
祁雨眠,是他秘而弗彰的软肋,是藏于财阀少爷光环背后讳而不言的名字。
他不是为谁而打,是为一个永失回应的影子。
仿佛疼痛是唯一的牵系。
只要他还疼着,她就还活着。只要他还能站起,她就未被时间彻底抹去。
可简凝从不喜欢心有执念的人。
执念太重,会压弯脊梁,遮蔽双眼,将人囚于记忆的荒原,永远走不出过去的影子。
念旧者,寸步难行。困于昨日者,不配迎光。
她侧目望着他,目光沉静,如凝视一场不肯终结的梦魇,少年是执迷不悟的囚徒。
“祁熠,我们提前结束吧。”
不是询问,是她深思熟虑后掷地有声的决定。
今天的一切,她不愿再重演一次。
失控的心跳,太难捱了。
隔着冷冷清清的夜色,两道目光一锐一静,沉默的光影间碰撞。
淡的,冷的,却弯了枝。
祁熠面无表情盯着一语伤人的女孩,一双冷敷了药的手被他紧攥成拳。
生生撕裂了伤口,血色洇漫。
怪不得让他同她回睿府邸。
怪不得一路无言,静得像一场预谋。
因破了相,黑色碎发压着凌厉的眉骨,透着一股颓靡的厌世感。
他本该应声而止。
她一走,联姻作废,两不相欠。
他整简松言如整死一只蝼蚁般轻而易举。或能顺带欣赏简凝因悔恨而自责,为她亲手促成的结局,为她“害了哥哥”的罪名。
可他偏偏不愿。
或许是心底一枚不拔不痒的刺作祟,又或是他不敢命名的一种感情作怪,逼他继续走联姻这一棋局。
他倒要瞧瞧,最后谁输得体无完肤,谁赢得面目全非。
更想亲眼见证,自己的结局,到底能有多烂,多痛,多不堪入目。
他拿一只血痕纵横的手,毫无避讳抚上她干净的脸颊,嘲弄至极扯了扯唇,归谬定谳:“你怕我。”
不处可躲的压迫感沉甸甸扼着呼吸,简凝的脸颊是平静的,绷着冷意。
她没有回避,坦荡承认了:“嗯,我讨厌失控,喜欢平静。”
她是爱玩火,但从不被火吞噬。
她懂火的脾性,懂得何时撩拨,何时抽身。
但祁熠是不可控的,无主无序,纯粹暴烈。
她惯于驾驭危险,可他根本不在乎危险的存在。
所以,她怕极了。
怕自己真会动了心,动了念。
所以,疯了似的想逃。
逃出他的影子,逃到海枯石烂,逃到心不再跳,逃到全世界找不到她。
四周暗到极致,她清晰听见他一本正经发疯:“可是宝宝,我喜欢失控,讨厌平静。互相折磨才有意思。”
一缕透闷的夜风沉沉挤入窗缝,掀飞智能窗帘的一角,折叠了两人的灰影。
言语如碎玻璃,散落一地,割伤彼此。
你看,他们根本无法好好相爱,又无法真正恨透。
简凝与影子融为一体,心脏却剧烈活着,痛着,醒着。
祁熠伸手碰她,指尖带着惯有的挑衅,不是挽留,是一种习惯性的、占有式的确认。
像猫玩味抓着即将脱逃的老鼠,掌控欲十足。
他们之间没有安宁,只有短暂的停火,用来酝酿下一场更烈的对峙。
联姻变了味,成了谁也不肯先低头的赌局。温柔不过是攻心的假动作罢了。
窗外无声无息垂落了雨丝。淋湿了城市的高厦,淋湿了简凝假装坚强的伪装。
不知不觉滑落了泪水,与漫天大雨浑然相融,悲伤无界,不知为天为心。
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丰沛,天空把情绪都下成了降水。
她向来是克制的,泪腺吝啬。今日的泪却失控了数回。
“哭什么?”祁熠用染着血的指节,一寸寸为她拭净脸颊的湿意,难得语气软了半分,甚至透着点敷衍的温柔:“妆容会脱的。”
可话锋一转,声音淬着冷冰:“宝宝,你知不知道,你哭起来……真像一个人。”
记忆的倒刺丛生,扎破血肉,痛感反扑。
温柔的眼神,指骨的力道,仿佛他小心翼翼擦拭的,是他心尖供奉、早化为尘土的妹妹——祁雨眠。
指腹悬停她的眼角,似抚过一张相似却失真的旧照片,又似触及一段不该触碰的禁忌。
简凝的眼角迷上了一缕风,怎么都拨不净。她眨了眨清透的眼睛,佯昧般低讽喃了一句:“无所谓。”
她和祁雨眠,到底有多像?
他真分得清,眼前人是她,不是那个影子吗?
“我明天回别墅,会和母亲和祁阿姨说清楚的。”她倦了无休止的拉扯,打落他摩挲着自己眼尾的手,破罐子破摔似的:“你放心,我会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倏尔,天际掠过罕见的绿闪,因帘帷的遮掩,只有微弱的光色照亮了黑暗。
两人神情间的破绽赤裸相见。
“你的解释救不了我,她们照样会责怪我的,懂不懂?”祁熠似是很了解她心软的软肋,于是让自己处于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姿态,戳她软乎乎的同情心:“别天真了,这局棋,从开始就没给过结束这个选项。”
又慢条斯理祭出杀手锏,拿两位深谙人心的老母亲当挡箭牌:“况且,你以为她们会容我们任性到底?”
“总得有个体面的理由。”简凝的心海浮着一片云,不雨不晴,悬于呼吸间。
她缓缓吐纳一口浊气,声线静得近乎空:“除了互相折磨,母亲的施压,以及你说的我很像一个人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她在逼他,逼他承认内心不敢命名的一种感情。
说是喜欢,太假了。
说是占有,太轻了。
说是疯病,太脏了。
说是爱意,太重了。
“不敢说吗?”夜黑得彻底,简凝看不清他脸上见不得光的晦暗。
他不语,她便替他言说,一字一句戳他薄情的心肺:“你心里住着一个疯子,你不敢看它。你那点念头,比占有欲脏多了。”
就是一个不爱她,却偏要占有她的神经病。
她逼他直视,逼他看清自己眼中的掠夺和贪婪。
祁熠的眼睛黑得骇人。又渗入了夜的影,深不见底的暗。
喉咙涩痛难耐,似乎今夜的雨倒灌进了气管,又酸又涩。
他承认,心底的恶念,比占有欲脏了一千倍、一万倍。
他不是想拥有她,是想毁了她,再把她一寸寸拼成只属于他的样子。
祁熠滚了滚绷直的喉结,认输似的,又似不屑再伪装,声线哑得厉害,将心底最不堪的剖白赤裸裸摊开:“我恨你喜欢简松言,恨你自由,恨你清醒。我想要你溃败,想要你狼狈,想要你只能靠我活着。”
可他更恨极了简松言。
他用命护着的妹妹,却将比血缘更重的分量,偏心放在了别人的名字上。
凭什么?
她高烧呓语时,喊的是简松言的名字。
她人生最后一刻,指尖抓住的,是简松言的衣角。
多可笑。
幼时,父母重女轻男,将所有偏爱给了两个妹妹,他不过是个被遗忘的影子。
祁雨眠离世,母亲泪眼猩红,将所有罪责狠狠钉入他骨血——“你没护好她”。
一句话,成了他一生无法愈合的伤。
可对简松言,她却施舍般宽恕了,仿佛他天生该被赦免,天生该被偏爱。
自那夜起,死亡从他体内生了根。
不是悲怆,是腐化,是五脏六腑溃烂。
于是,这道伤疤成了祁母手中最锋利的软肋,稍一触碰,便血流不止。
可他不甘心。
不甘心简松言活得干净,活得轻松自如。
所以,他布下了一局棋,一局藏了好久的棋,一局没有回头路的棋。
城门失火,无辜的池鱼遭殃。
恨屋及乌的他,要简松言痛苦,要他狼狈不堪,要他从高台坠落时,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要他跪在泥泞里,终于明白——
优雅的皮囊救不了命,斯文的假面挡不了刀。
更要简凝痛极,要她永远记得,是她斯文而温雅的哥哥,亲手将她推下深渊,又在黑暗里,吻了吻她坠落的痕迹。
——仿佛爱极了她,才毁她。
祁熠居高临下躬身,沉郁的阴影彻头彻尾笼罩她,语气平静得近乎可怕:“我知道,这并非喜欢。是毁掉,再重塑一个你,一个只认得我的你。”
无光的世界,他的气息贴着她的耳垂游走,阴湿、缓慢,带着腐朽的甜腥。
又一层层剥离自己的血肉,将蛰伏的阴鸷显露无遗:“宝宝,别妄想脱身。我在纵容一个毁掉我的念头,也在喂养一个吞噬你的怪物。”
“……”
真是疯得没边。
简凝却笑了,笑是唇角一道僵硬而破碎的裂痕,沉淀着无尽的讥诮与苍凉。
明明室内空气几近胶质,她却觉得风好大,刮得她眼睛发酸,泛着密密湿意。
一个有着阴暗面的人,想必是被光遗忘的角隅生长出的影子,既非纯粹的恶,也难称彻底的善。
是一片活生生的、会呼吸的废墟。
她不理解祁雨眠的去世,为何会使他的心上催生如此彻底的崩坏。
她能透过他二十岁的皮囊,窥见十六七岁时那个少年的影子。
意气风发,自由热烈,不可一世。
可是现在呢?
戴着一副眼镜,镜片似一层薄冰,隔开了他与世界的温度。
斯文有礼是演的,沉静自持是装的,只为藏匿挥之不去的阴戾。
简凝强行压抑着哽咽,喉间泛着血腥味,似吞下了一整片荆棘丛生的夜。
可声腔还是碎了,从颤抖的唇缝间漏了出来:“这才对。你早该撕下那层斯文的皮,让我看看,你心里那个疯子长什么样。”
偏执,病态,扭曲,肮脏,阴暗。
神经阵阵刺痛贯穿着眼眶。她不可避免地又落了泪,滚过脸颊时烙下灼烫的痕。
她分不清心口是疼,还是空。发冷麻木的手指沉重戳着他的心口,很慢很慢地陈述事实:“你病了,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你心里……早就烂透了。
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好到世人只肯吻他的皮囊,不肯看一眼他眼底的灰。
好到世界错信,生来洁净的人,怎会痛?怎会病?怎会坠入无光的深渊?
可正是这副清绝至极的骨相,成了他无懈可击的伪装。
旁人只道他生得好,气质矜贵,是天之骄子。
却无人知晓,一副完美的骨架下,早生了一场病入膏肓的大病——
灵魂深处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看不见的瘤。
疲惫深深压着孱弱着蝴蝶骨,简凝似乎麻木到了极点,却倔犟一口咬上他唇角的血,不温柔,不缠绵,只一记带血的吻。
风轻云淡的声线溃不成军:“既然相爱太难,不如相厌,干脆彼此折磨好了。”
殊不知,相互折磨是爱的变质,更是爱的延续。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窗外薄荷味的雨,飘忽、清冷,辨不清落向何方。
正如她分不清,这句低语,是刺向他的刀,又或是插进自己胸口的匕首:“你做我的小狗,我成为你的囚笼。三月之期一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黑色雨水从窗扇接缝涌入无光的卧室,弥天盖地浇灭影影相依的两人。
简凝十九岁的生日夜。
第一次在国内度过阴历生日,一个她长久忽略、从不挂怀的日期。
却意外收拢了亲人的温言祝福,更多余收获了一份名为祁熠的礼物——她的小狗。
可她的小狗病了。
生了一场好奇怪的疯病。
她默默立誓:一定要治好他。
今年的秋天,注定多雨,多寒。
寒冬降临前,她会以一场盛大的不告而别,作为最后的礼物,赠予她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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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偏心是一生的阴影。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最乖最听话的老二,夹在姐姐和弟弟中间。
他们总是说,他们谁也不偏心谁。
可你们又不是我,又怎会看得清楚呢?
站在姐姐的立场上去看,又会觉得他们偏心我和弟弟。
站在弟弟的立场上去看,又会觉得他们偏心我和姐姐。
站在我的立场上,又会觉得父母偏心他们。
可是爸爸总会纵容姐姐,而弟弟又是家中为爸爸传宗接代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
只知道自己不敢反抗,长久以来造就了自己很乖的性格。
高中时,朋友总说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好?
是啊,怎么会这么好呢?
心善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善良得福。
我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所以我塑造了心底阴暗的男主。
因为我自己总是很容易原谅别人。
本来想把这本书写成小甜文的,估计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