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茉莉

　　陈茉坐在台阶上，伸出舌尖慢慢舔着冰淇淋。
　　蛋筒上的巧克力脆皮浓郁，香草味的奶油甜蜜，整个人感觉凉丝丝的。

　　头发被风吹动一点，她眺望前方的篮球场，微微眯起眼睛，里面只有两个人在互相投篮，似乎在享受难得的惬意，只是如果没有耳边的聒噪就好了。

　　何思琪一手撑着下巴，略显郁闷地扯了扯分叉的发尾，说：“好烦，你说我要不要跟他表白？”

　　第三遍了。
　　陈茉舔了舔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心想，我也好烦。

　　何思琪这段时间没再像以前一样缠着梁枞，她吸取经验、总结教训，理解了过犹不及这个词的含义，她不想变成一个惹人烦的人。
　　但她自认为通情达意的“退步”并没有让梁枞这个木头懂得什么，梁枞身边偶尔出现有女生跟他说句话，她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在心里默默捻酸。

　　她知道这很没道理，也很不应该，但就是忍不住。

　　陈茉当然知道何思琪为什么会找自己出来聊这件事，她眼睁睁看着何思琪找了两个人平时关系好的玩伴，想出来放放风，但不是要补觉，就是要争分夺秒多刷两道题，竟然一个也叫不出来。
　　她在何思琪面前多晃了几眼，何思琪就忍不住喊住了她。

　　冰淇淋尖上的巧克力被她舔得快没了，陈茉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何思琪的下文，看来发牢骚发得差不多，正等着她这个听众给反馈和意见。
　　她撩起眼皮觑了眼蔚蓝如洗的天空，真是个好天气，要不是这么个场景就更好了。

　　她移开手上的冰淇淋，微微侧身，目光安静地注视着何思琪，淡淡道：“你想表白？”
　　虽然是询问，但话中却有种不容置喙的肯定，像是在陈述一个结论。

　　陈茉接着道：“但是担心被梁枞拒绝后连朋友……同学都做不成，但是不说，又怕过了这村没了这店，被人捷足先登。”
　　“是啊，”何思琪叹了口气，“要是他以后都不给我讲题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同学情分。”

　　接着她的叹息，陈茉安静地呼出一口气。
　　树梢被风吹动，茂密的林间簌簌抖落即将枯败的树叶。
　　片刻后，陈茉缓缓开口，嘴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试一试。”

　　“真的吗？”何思琪诧异地回头看向她。
　　意外的同时她发现自己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和莫名的轻松，就好像内心跃跃欲试早已期盼已久又不敢宣之于众的念头，终于被人挑明。

　　陈茉的目光从何思琪紧皱的眉眼间扫过，仿佛正在全心全意思考一个最好的办法，为自己的好朋友排忧解难。
　　被这样注视久了，何思琪竟然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默默移开眼，抬手摸了一把微红的脸颊。

　　陈茉笑笑，轻快道：“是啊，我转学到这里不是很久，对大家不算很了解，但我觉得你和梁枞看起来关系并不熟，等明年毕业了要是考到同一个城市可能还有同学聚会见面的机会，要是不在同一个城市，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表白失败做不成朋友，不失败也可能不会成为朋友，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是啊……
　　陈茉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既然左右都不过是做不成朋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犹豫的呢？

　　回到教室时，离上课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大部分人都在午休，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埋头做题，中性笔落在纸上响起一丝轻微的沙沙声，平日里吵吵闹闹的教室难得安静了下来。

　　何思琪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梁枞后，生怕被人看见似的又忙不迭收回，一回座位就趴桌上闭眼了。

　　陈茉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进了教室，脚步轻悄地站定在梁枞桌前，趴在桌上的人只给她留了个后脑勺，安静非常。
　　她背着手，就这样审视着这个后脑勺，微微歪了歪头，脑海里浮现起刚才何思琪跟她交代的。

　　浓密的眼睫淡淡地垂着，漆黑的瞳仁被遮住大半，神色莫辨。
　　安静片刻后，陈茉转手在自己桌上抽了张便签，一脸漠然地唰唰写下一行字，然后塞进了被梁枞手臂压着的书页中。

　　梁枞睡眠比较浅，尤其是中午这种短时间的休息，他总感觉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自己耳边吵闹，似乎还有说不上来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跟着他。

　　下午上课铃声一响，他就从这种似睡非睡的梦魇中醒了过来。
　　一抬眼，就看见睡前被随手合上压在胳膊下的习题集中夹了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
　　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今天晚上放学后方便去第三篮球场吗，有事想跟你说。”

　　他下意识四处张望，只见大多人正揉着眼睛，刚从刺耳的上课铃声中醒来，满脸写着麻木和困倦。
　　陈茉倒是一脸淡定地翻开书本，为上课做准备。

　　梁枞眨了眨眼，视线移动，不偏不倚刚好看到陈茉桌上被书压着的右上角，那一小块地方露出一点绿色的边角。
　　和便利贴的绿色如出一辙。

　　梁枞隐约有了点猜想。

　　第三篮球场，是位于学校西门的一个篮球场，但学校西门是后门，很少开放，离教学楼也远，他们打篮球也不爱往远处跑，久而久之第三篮球场就慢慢废弃，平时只供高一年级上体育课用。

　　梁枞心想，晚自习放学已经是十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这么晚说呢，还去的是第三篮球场。
　　怀着这种疑惑，他还是去了。

　　放学最晚的高三年级都已经下课，偏僻的第三篮球场悄无声息，连路灯都比其他地方少，暗淡无光，像是短暂陷入了死寂。

　　梁枞还算熟悉这段路，不到十分钟就到达纸条上约定的地点。
　　他四下张望一圈，几乎看不见人影，原地蓦然十几秒，也没看见个活物出来，静默片刻，他压着嗓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的期盼，喊道：“你到了吗？”

　　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人是小跑过来的。
　　何思琪看见那个隐约的身形后就加快脚步，听到梁枞的声音更是雀跃地快飞起来。
　　她在梁枞身后七八米远处站定，微微喘了口气，平复气息，然后慢慢走近，用一种尽可能听起来很悦耳的嗓音轻轻喊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梁枞回头，虽然灯光暗淡，树影斑驳，只能借着微弱的光亮勉强看清人影，但只此一眼，隔着数米远的距离，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形和娇柔的嗓音，已经能让梁枞判断出，来人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是你？”看到何思琪走近，梁枞的眉心皱得更深了。

　　“对啊……不是我还能是谁？”
　　可能是有点紧张，何思琪声音弱弱的，显得底气不是很足。

　　她站定在梁枞面前，因为紧张，难掩羞涩，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男生。

　　忐忑、期待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梁枞猜到了什么，但还是不死心，不禁问了出来：“我桌上的那张纸条……”

　　“是我让陈茉帮我写的，她坐得离你比较近，方便一点。”何思琪说。

　　林荫道静悄悄，只有冷风簌簌的声音。

　　陈茉背靠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边，肩头沾了点木屑，但也懒得动弹。
　　她仰头望着无星无月，黯淡无光的天空，身后是何思琪和梁枞有一搭没一搭、略显尴尬的对话。

　　何思琪会因此难过吗？肯定会的吧。
　　真是可怜，她暗暗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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